但这薛家还得安抚,别这个时候闹出不愉快的事来。
加之家也没人管,怎么办呢?
干脆叫李纨带着探春和宝钗,把家给管了起来。
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妹妹放心,我疼宝丫头的心跟疼宝玉是一样的。万万不会耽搁了孩子。”
便是说,若是不能进宫,这不是还有宝玉呢吗?
这却真不是薛家想要的。
薛姨妈气的直抹眼泪,又问薛蟠的去向:“大爷呢?”
薛蟠在宁国府这边呢。贾珍把族里的爷们都叫去,横竖给娘娘省亲预备下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东西不用,难道还要藏着不成。
什么戏子杂耍,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美酒佳肴。这些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做好了娘娘在家住一个月的准备所预备下的东西。
那时候想着,得叫娘娘在家的每一天,玩的都不一样,吃的都不带重样的。可不是尽着天下有的,都给采买了回来。
这买进来了,哪里有再卖出去的道理?
于是,一家子爷们关起门来,猜谜行令,百般的作乐。贾琏和薛蟠都是贾珍的座上客,有的乐,谁还管以后如何?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如今薛姨妈找儿子,香菱又哪里知道这位爷去了哪里,只摇头说是不知,见婆婆的面色不好,才又道:“只怕去了东府里,倒是听见外面小厮说了一句,说是珍大爷有请呢。这娘娘才省亲完,许是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薛姨妈就气道:“你如今也是正头娘子,很该管一管他才是。”
香菱抿嘴低头,却不知该如何说才是。
亲娘老子都管束不了,她又如何管的住。
还是宝钗说:“妈只说嫂子做什么?妈说的话哥哥都只当耳旁风,嫂子难道是能辖制的住他的人。”说着,就给香菱使了眼色,叫她先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薛姨妈才露出几分恼怒之色:“都是你哥哥那什么恩人,出的是什么主意?娶了个她回来,竟是半点也不能辖制人的。你哥哥这样的,就很是得要个厉害的媳妇,能管的住她才是。”
香菱本是端着茶要给婆婆小姑子送的,如今在外面猛不丁的听了这个话,就背过身悄悄的退出去了。想着偶尔回娘家,陪着娘在小院子里过的清净日子,竟然是向往了起来。哪怕是富贵荣华,可这无一日顺心的日子可过,又有个什么趣呢。
她打发丫头:“去我家去瞧瞧,上次回去母亲有些咳嗽,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她给了一小块银子:“顺道在路边买一筐子梨,给母亲送去。”那个东西熬成梨膏,最是去火止咳。
梨就是路边卖的最普通不过的梨,小小的篮子里拢共也只放了五个。
封氏也是大家子主母,一看这情况,哪里不知道闺女的日子过的是极为不顺心的。她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哭了一场,到底是收敛住了。又提着这些东西,直接上了清虚观。
甄士隐看着封氏带过来的东西,叹了一声,只道:“你稍等一等。”
回来的时候,便递了一个增运符过来。
封氏不解:“拿这个给闺女?”
甄士隐摇头:“你糊涂。拿着这个,只说送礼,也好进那门第。你进去就问问闺女,若是日子不好,可愿意归家。若是愿意归家,便归家就是了。这事,只我请了张道士去办,薛家必是肯的。把闺女接来,若是将来没有合适的姻缘,就收养一个族里的孩子,好好教养,老来未尝就没有依靠。”
封氏将东西收到手里,默默的点头。宁肯叫闺女在家清茶淡饭,也不愿意在富贵膏粱之家受这样的磋磨。
她答应了,去了之后又花了两千个钱里外的打点,才见到了闺女。原本是送礼的,如今却不见亲家母。人家压根就没回院子来,只说是陪着贾家的老夫人说笑呢。
封氏也不觉得被冷待。倒是刚好有机会,跟自家闺女说说话。
母亲这么一问,香菱的眼泪就下来了:“若是能……我宁肯一辈子守着爹妈,送了爹妈百年之后,哪里的姑子庙不留人?”
竟是心灰意冷至此。
封氏心疼的几乎都喘不过气,给香菱将符箓塞过去,“你拿着,等你婆婆回来,送过去,也好有个应对。这事我儿放心,你爹既然回来了,必然是能护着你的。你且等等便是了,很快……爹和娘接你回家去。”
香菱眼泪又下来了,从袖子里往出掏帕子,袖子只撩开一点,但封氏也瞧见了这孩子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她疯了一般将孩子的袖子撸起来,顿时泪雨如下:“畜生!你是娶回来的正头娘子。”
香菱赶紧遮掩了,却只摇头,便不言语了。
说是正头娘子,可谁拿自己当个正头娘子对待。甄家好的时候,还曾好过两日。甄家不好了,她如今便连个丫头也不如。贾家那边,凡是主子该去的场合,她都不去了。凡是丫头婆子们聚的场合,她又不适合。整日里在这小小的梨香苑里,一日一日的熬日子罢了。
封氏搂着闺女压抑着哭了一场,却不敢太过。走的时候咬牙切齿,见了甄士隐更是放声大哭。这哭声别说是甄士隐,就是道观里的小小道童,也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来。
甄士隐回身就去求张道长,只求他想办法拆了这一对孽缘。
薛姨妈陪贾母看戏回来的晚了,原说叫儿媳妇来问问的,叫人去叫,婆子去了一趟面色通红的又回来了,只说大爷吃醉了,正叫人服侍呢。
薛姨妈便不再问了,定是那混账又拉着她媳妇弄那事,声音大了,家里的下人都晓得了。
第二天香菱一早过来服侍的时候,薛姨妈才问了封氏的事,“可是想你了,来瞧瞧?”
香菱忙道:“我在家好好的,妈是再放心不过了。原不过是从老神仙那里得了一道符箓,不知是增运还是如何的,见是好东西,妈就送来了。”她把东西递过去:“给姑娘带着吧。许是真就应验了,得一贵婿也未可知。”
这话很得薛姨妈的喜欢,收了东西,打发人给封氏送了一回礼不提。
而林雨桐很快就知道这事,是因为张道士应了甄士隐所请,求到了自家这里。
四爷不在,但一老道,林雨桐见了也无碍。
张道士这么一说那么一说,满脸的唏嘘之色:“……父母之爱子女之心,叫人动容。那薛家,原本是得了一宝珠,却偏偏的如此作践。这便也是那没造化的。”
林雨桐就不由的冷笑:香菱这样的儿媳妇瞧不上,这婚事真要是拆了,等来的怕还真就是夏金桂了。等那个娶进门,且有的薛家后悔的时候。也罢了!甄士隐这事本也是个意外,有这么个亲生父亲在,又能亲自求了张道长出面,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她便把薛家想要送宝钗进宫,贾家如何的敷衍应付这样的事说给了张道长听。
至于张道长怎么利用这事,那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了的。
只知道一个月后,薛家请客。薛姨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找了许多见证的人,这里就包括林雨桐。
薛姨妈哭道:“我这儿媳是极好的。可这命数有变,她跟我家那孽障的命星都动了,这夫妻成不了夫妻,相互都有妨碍,也着实是没办法的事。今儿请人来,便是求着大家给做个见证。俩孩子这么叫和离,但香菱这孩子做不成薛家的媳妇,却也是薛家的姑娘,她如今又要一心静修去,在家做个女居士……薛家也断断不会委屈了她……”
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香菱江南的水田庄子一千亩,京城的铺面两个,宅子一座,另有纹银一万两。香菱当日的嫁妆,一并允许带走。
香菱没哭没闹,封氏隐隐的还松了一口气。
只林雨桐看着香菱素白的脸,眼神不由的落在她的肚子上,得有一个月了吧。她不由的一叹,薛家不知这事,倒也还好。若上天真是垂怜,就叫她这一胎得一麒麟儿……
第1351章 重归来路(29)三合一
原本林雨桐以为,香菱跟薛蟠和离,跟自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自己也就是提供了一点情报给张道士,刚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当妈的接了闺女回去,母女两个托庇在清虚观门下,房舍跟清虚观几乎是靠着的,住的安全不说,也不怕被谁欺负了去。至于薛家给的宅子,只叫人去帮着看着了,如常打扫打扫。而用的人,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养在清虚观的清苦人家。找了几家老实本分的,老汉婆子小幺就能干的差事,雇了人照看。还有那京城里的铺子,之前那营生都是薛家的,给了香菱之后,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来往,这买卖自然是不做了。只把铺子租出来,一个月收个百十来两银子的房租罢了。至于南边的田产,封氏暂时托付给了娘家的侄儿。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户人家,在姑苏也算是小有名声,没出过当官的人,但家里也出过几个举人秀才。家业虽不算太大,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人家。自己没了男人闺女丢了之后的日子,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也便没有以后了。如今人不凑手,先叫娘家管着,等以后慢慢的培养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时候再说。
没几日,张道长找四爷来拿符箓,跟林雨桐说闲话的时候倒是提了,说是甄家母女两人向道心诚,打算闭关三年,谁也不见。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也好……”
张道长心里就一跳,低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丝的关系。因此,只说是要闭关了,不见人。这不见人好啊,不见人等隔上三四年出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对外只说是从族里抱养的,谁管这些闲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鸡飞狗跳的,谁还能记得香菱?
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说破的事,林雨桐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完了。
却不料,没隔几日,薛蟠却上门了。林雨桐避到屏风后没见,这薛傻子进门就给四爷跪下,只道是:“该死该死!冲撞了,实在不是有心的。”
冲撞什么了?
跟四爷道的什么歉?
莫名其妙。
四爷也不扶他起来,只问:“你这一进门就这样,到底是个什么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满脸的歉意:“……原不过是去珩兄弟那连襟处吃酒,谁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爷的连襟?
是说孙绍祖?
这小姨子?
该是那位余柳?!
连起来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余柳?!
说实话,孙绍祖那边,林雨桐是一点也没关注了。余梅应该是老实了才对。这怎么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经写信给商队管事了,叫他们代我向余参将提亲。之前去原本是要见见余家表弟的,可余家大门紧闭,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还是过来请罪……”
呵呵!
四爷笑了笑:“没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请的什么罪。”
“那我给大妹妹请罪去?”说着,就起身要朝内院去,给林雨桐请罪。
四爷一把给拦了:“余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内子跟那边的姐妹不合,这事原也跟她不相干。更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经叫人提亲了,那等着结果便是。成与不成的,都不与咱们之间的交情相干。”
听起来,好像跟薛蟠很亲密。
可实际上去是说,不会因为成了所谓的连襟,咱们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没有听懂这一番的潜台词,但这位还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我就说嘛,珩兄弟断断不会因为这个事恼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来,嗤笑不已:“这孙绍祖当真是能耐,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没有,银子很有两个。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热的王子腾。
余鉴找了多少机会,想要巴结上王子腾呢,都被余梁和四爷给阻了。如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横生枝节,从这里插了一杠子出来。这么大好的事情,要是余鉴不答应才见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爷说的,就算是联姻了,与自家来说,有什么差别吗?
更何况,余鉴扑腾来扑腾去,都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哪怕是巴结上了王子腾。
因为在宫里,四爷和林雨桐就没少给余鉴下蛆。谁不知道他余鉴是个连亲生骨肉说不要都不要的人。这样的人对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对君王如何呢?这当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没有道理的。
升官这种事,是要报给吏部的。
可吏部归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许还能活动活动。但这武将,尤其是跟王子腾有牵扯的武将,将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记一次。
按四爷的话说:跟这种小人物计较那就是浪费时间。
直接把大树砍了,靠着这大树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这个道理,连余梁和邵华对这事也没有过多的热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薛姨妈知道薛蟠已经打发人说亲去了,几乎气的背过身去:“……那就是个破落户。跟余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这要是余家哥儿还有个妹妹,这求娶了也没什么。只看那兄妹俩,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虽然也姓余,那都是小娘养的。嫁给孙家那个怎么样?你去打听打听,端是个放浪形骸的,连我这个在内宅的妇人都知道,你会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里绣花养性,没有兄嫂的答应,跑到姐姐家住成个什么样子?谁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还有没有个体统规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来,脑子不大灵光,直接就怼了薛姨妈一句:“妈还不是住在姐姐家里,这又成个什么体统了?怎么只许妈住姐姐家,就不能让别人住姐姐家了?”
这话可把薛姨妈气了一个倒仰,当天晚上就嚷着胸口疼,请了两趟大夫喝了药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亲床前,不个劲的赔罪,薛姨妈只不说话。
宝钗瞧着不像个样子,便道:“妈只怕真错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就跟妈说的一样,那孙家便没一个正经的人。余家那边跟孙家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住着的,原是最实在不过的亲戚,不也没来往么?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只当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计。妈想想,后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后宅女眷,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男客呆着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济,可也从来没有这么鲁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