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直挺挺的就往后倒,这次真不是装的,而是真觉得天旋地转。
贾琏一边呼喊着叫人请太医,一边嚷着:“我这就把凤丫头给叫回来了。”
这一去,能叫回来吗?
祠堂这边怎么也没想到,这拔出萝卜带出泥。本来以为是族里出了这样的事,就已经够叫人笑话三年的,却没想到,西府里还真出了内贼了。
王熙凤才不管这里有多少男人,反正是祠堂,她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媳妇,进来就一径的哭说自己的冤枉。
大家这才知道,竟然有人将西边府里给搬空了。
贾赦眼皮子跳了跳,眯着眼睛看向儿媳妇,紧跟着还有跑进来的儿子。然后他心里没来由的庆幸了起来:这两口子真真是一对黑心烂肺的,把府里搬空了,竟然还叫起了委屈。
不过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他很惊喜就是了。
对嘛!搬到自己家那才是自家的。放在库里,钥匙还不给你,拿谁当丫头使唤呢。
他这会子对着贾敬就哭嚎了起来:“……真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然后扭脸骂贾琏两口子:“家交给你们,如今成了这样,不能一句不清楚不知道就完了……”
王熙凤哭的可怜,打着嗝:“若是当日我们管家的时候出的事,那在我交出对牌不管家的时候,那库房里的东西就该是交割清楚的。若是不对,太太当时便会质问。当时没问,如今中间过了许多手了,又来问。这又是什么道理?这样的案子,便是上了公堂,也得容许人申辩申辩。捉贼拿赃,我不曾拿着人家的脏,我也不好说这事究竟跟那些人脱不开关系。但这里面的蹊跷之处,还请族里的长辈们仔细寻思寻思……”
贾琏接着便道:“父亲承袭了爵位,按道理,府里的八成家财都是父亲的。我如今是父亲的嫡长子,这也就是我的东西。我横没有自己偷了自己的道理。再者,那么多的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换完的,若是只丢上一箱子两箱子的东西,那许是太太没看顾好,被我们钻了空子私下里密下了也未可知。可一库的东西,我们两口子饶是长了十双手,也不能瞒着满府的人,把东西都给换了……”
是这个话!
谁也不是睁眼瞎!
那这件事的答案好像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娘娘的父母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边要分家,把这么些个惹事的族亲都撇开。而那边在府里,却已经偷偷的搬空了府里的家财。
贾赦就颤抖着手,指着贾政问:“你这不光是要分宗,你这还是要分家啊!”说着,又嚎哭起来:“你要分家便分家,可你好歹给你侄儿一条活路啊!如今……如今……如今我也就剩下那宅子了……”
所以,哪怕是荣国府里卖了祭田,族亲们也别朝我要银子。我真没有了!除了那宅子,其他的东西都叫弟弟弟媳妇给搬空了。
谁是谁非没人乐意管的,但这拿不到这银子,便是大事。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竟是嚷嚷着那句话:“捉贼拿赃!”
一定要找到被偷换出来的东西的下落。
怎么着呢?
查抄!
派人到府里查一查,看看谁私下里藏了库里的东西。
王熙凤暗喜:她屋里别说银子,便是摆件,那也是外面另外买来的。便是陪嫁里的东西,她也都封存了,将来给大姐儿做嫁妆的。
但她敢肯定,老太太和太太那边,肯定不会多干净。这两人向来就是库里有什么,便拿什么用,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搁在库里,放着也是白放着的。
邢夫人那边是一根毛也别想沾的,这会子,自是安枕无忧。
贾赦那边即便有东西,那也是过了明路来的。无所谓!
因此,一说查抄,贾赦连同贾琏和王熙凤,谁都没说话。
贾政却不能说反对,这一反对,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了吗?
贾瑕坐在四爷的边上,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只觉得讽刺的不行,低声跟四爷道:“别人还没抄家呢,他们自己倒是抄了起来。”
不光是抄家,这完全是相互攻讦,为了那点钱财跟利益,没有一丝一毫的底线。
这次一个分宗闹的,竟是猝不及防的把那层遮羞布给掀开了,可这露出来的真相,丑的让人不敢直视。
四爷正要说话,那边贾政已经说了:“……珩哥儿去,珩哥儿公道,我自是放心的。”
竟是要叫四爷去查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四爷疯了才会去。
他就道:“我去不合适。之前说到分宗了,如今看样子,这分宗也势在必行了。如果按照这么算,到了我这一支,就出了五服了。”
言下之意,我是外人。我一个外人,去掺和你们的家务事做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才恍然,竟然把这么一个事给忘了。
那么就是说,这一分宗,如今宗族里连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有了。
这又引发了一个新问题,就是这个宗怎么分的问题。
宁国府荣国府分开了,剩下的旁支呢?该归属哪一支呢?
愿意分到荣国府这一支的,几乎是没几个人了。都知道贾赦穷了,银子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何况大房二房又闹成这个样子……那几乎是都奔着东府这边,会说话的就说:“这边才是嫡枝嫡脉。”
好像只是奔着这个来的。
剩下的就是荣国府一边的,四爷一边的。贾芸坚定的站在四爷身后,这是要坚持分到这边这一支。
如此,四爷这一支就是最远的一支宗亲,属于中立派。
而荣国府一边倒显得有些孤立了,如今没有了顾忌,依附着宁国府的这些族人,更是死咬着荣国府这边不放,目的只一个:要么,把族田还回来;要么,拿十万两银子来。
第1360章 重归来路(38)三合一
祭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这些人憋着劲,就是要十万两银子呢。
不给?
不给他们真的打算查抄的。
贾政是个要脸的人,如何能叫人如此?
见宝玉又过来了,贾政马上厉声呵斥道:“无能的蠢货!叫你给老太太传的话,你如何说的?这会子又过来做什么?”
宝玉也不见惧怕,只微微低了头:“老太太晕倒了,如何能再烦老太太?要是去抄,少不得得要惊扰,若是老太太有个好歹,当如何?”说着,他就抬起头来,看看贾政,又看看贾赦,然后道:“府里如今也不光是剩下宅子了。”他又看向贾敬和贾珍:“还有那省亲的园子。那园子建在两府中间,从西边府里进得,从东边府里也进得。那园子耗费了多少,想来珍大哥哥是有数的,如今把园子折价抵给珍大哥哥,其中十万两补了祭田的亏空,多出来的银子补了西府里公中的亏空……”
也就是说除开那十万两,剩下的单给贾赦这一房。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主意一出,贾政一喜:他觉得宝玉这主意是将了对方一军。那是为娘娘修的园子,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将园子据为己有?有这个震慑在,纵使缓上一些日子,事缓则圆,总是有办法了结这一码事的。
可王熙凤却觉得宝玉这主意阴损,不由的多看了宝玉一眼。以她对贾赦和贾珍的了解,这两人就没有什么是不敢干的。就比如现在,一说卖园子这个主意,这两人肯定动心。东府里向来就比西府宽裕,先是东府主子少,事少,也就是贾珍在花天酒地,可那花天酒地的劲也就是跟贾赦打个平手。可放在西府里,贾赦的花费又不算是顶多的。最多的是贾政养清客弄文雅的花费,是每月得送进宫给娘娘的花费。就是老太太吃的喝的这些,都不算是顶多的。何况,西府里这边哪个主子不是主子?能怠慢了谁?主子一多,这开销自然就大。可东府里呢?蓉哥儿从他老子那里能得几个钱?手里的钱不是琏二随手赏的,便是弄神弄鬼从下面盘来的。人情往来进进出出的,但是府里的根基是没动的。至于说尤氏,说是个当家奶奶,也不过是个拴着钥匙的丫头而已,她的体己全拿出来,有一千两没?也就是个奶奶的架子而已。况且,她又没几个嫁妆银子,日子且紧巴呢。而贾珍是个会享受爱风月的,如今有那么个好去处玩玩乐乐的,他手里又有银子,岂有不动心的道理?而贾赦一向是没什么银子傍身的,这会子折算了园子的银钱,除开那十万两,全补贴到公中,那自然是补偿他的。他是巴不得盘出去的。
可这么一来,原本还算亲密的关系,瞬间将荡然无存。贾赦想多要,贾珍不愿意多给,这两来回的扯皮,伤的都是情分。
这主意难道还不阴损?
又有跟着贾珍的那些族人。这十万两银子贾珍是断断不会原数分下去的,他那也是个雁过拔毛的。那些族人早就红了眼,真要如此了,他们其肯罢休?
王熙凤轻轻的扯了扯贾琏的袖子,觉得这地方呆下去大概要真不好了。
贾琏会意,起身低声跟贾赦道:“父亲先留在这里,儿子带着媳妇先回去……老太太晕倒了,我帮着叫太医,叫凤丫头盯着……”
是说盯着贾母和王夫人,防着她们闹鬼。
这话说出来,贾赦先认同,是得看着,就忙道:“去!赶紧去!别管什么事,都没老太太要紧。你们两口子赶紧伺候着去。”
得了这个话,这两口子立马就跑了。
贾赦这才满脸堆笑的问贾珍:“大侄儿,咱们这院子要是兑给你……你能吃的下不?你要是不要,咱们就将它往外卖了。当然了,占了你多少地,给你算多少股,到时候一块儿分银子就算了。”说着又叹:“也是我想当然了,这园子建起来花了百十万两,你如今哪里拿的出这么许多银钱来……”
“大叔父……”贾珍忙道:“建起来花了多少银子,这如今就得卖多少银子?这园子也有我家一部分,饶是往外卖,我也敢说,卖不出那么些银子来。这么着,二十万两,我就接着。咱们马上可银货两讫。”
贾赦立马收了笑意:“大侄子,可不兴这么趁火打劫!二十万两?没这样的事!如此,你既然掏不起价钱,我看这么着,咱们还是找人往外卖吧,南边的盐商可都有钱,就是他们了。”
“大叔叔,这园子可有我一半的。我那一半不卖,你剩下那一半也卖不出去。这么着,二十五万两……您别忘了,盖园子我出了地,还出了十万两银钱,剩下的一半我出了二十五万两不算是少了。”
“三十万两!”贾赦咬牙,给出了价格:“三十万两拿来,咱们现在就能立字据。”
贾珍呵呵一笑:“行!多出来的五万两,就算是侄儿孝敬叔叔的,就三十万两。”
然后转身出去,拿了二十万两来:“那十万两抵祭田的银子,我直接扣了。如今,祭田的事跟西府里再没干系了。这是剩下的二十万两,您拿好。”
贾赦拿着银票细致的看着,一副怕拿假的糊弄他的样子。
却没发现,四爷跟贾瑕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贾瑕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快步就离开了。
贾政气的手都打颤:“那是为娘娘修的园子!里面可不光是咱们贾家的银子,还有余家哥儿和珩哥儿给的花木,有林家给的石料,有薛家添的银子,有王家……有史家……有……”
贾赦利索的将银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管四爷还在当场,就道:“他们给谁的找谁要去。银子又没递到我手里,想让我认这笔账?休想!”
可显然,他怀里的银子并没有焐热,户部来人了,找东西两府的当家人。
贾敬撩起眼皮看向四爷,向四爷点头,表示谢意。
如今要账的来了,趁着把银子都诈出来的空档,赶紧把账还了,算是了了一桩罪是一桩的罪。
贾赦压根就不知道家里还欠着三十八万两银子的债呢。如今手里这二十万两,还没暖热乎,这不,递给人家都不够的。还欠着十八万两。人家户部的人说了:“既然您身上随便一掏就能掏出二十万两来,想来那十八万两,明儿总能凑齐拢起来吧。那明儿一早,再来拿那十八万两。”
而宁国府这边,竟然欠的也不比荣国府少,欠了三十六万之多。
之前家里已经把二十万两花用出去了,再拿三十六万两,哪里拿的出来?
贾敬就说了:“没有银子便拿产业抵债。”那园子到底是皇妃省亲过的,叫你进去糟践,你是嫌弃你的罪过还不深吗?幸亏珩哥儿叫来了户部的人,这才避过了一条罪,又顺便将债还清了。“这园子不是刚买的吗……”
“价值三十万两。”贾珍一脸菜色的道:“用这个抵债,咱们再拿六万两。”
“慢着。”人家不认这个价格:“你们自家人抵给自家人的东西,价钱能作数吗?抵给户部可以,但这价格得另算。”
结果人家就不看园子,说怕惊扰了女眷。非常客气有礼的样子,然后说:“二十万两!抵二十万两。”
贾珍好要辩解,人家又说:“不是你最开始出二十万两的,后来加价是要孝敬你叔叔的,那可不是园子的价钱,不能让咱们认了这个账吧。”
贾珍心惊胆颤,连之前说的话,人家都知道了。
他再不敢言语,这个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园子抵了宁国府二十万两银子的债,那就是说还得再另外掏十六万两。而他还欠着族人十万两的祭田银子呢。
人家也说了,十六万两人家明儿一早来取。
说完,这就施施然走了。
四爷看了贾芸一眼,贾芸会意,假装过去端茶,却在路过贾芹等人旁边的时候低声嘟囔:“这么多银子,可怎么拿的出来,族里的十万两看来是要泡汤了。”
贾芹一听,顿时就急了,忙道:“咱们今儿就不耽搁族长了,族长还有大事呢。咱们干脆把那十万两一分,各自散了吧。分宗分宗,分了另外成宗也就是了,就不给族里再添麻烦了。”
以前愿意跟着宁国府的,如今看看,宁国府也不过是如此。那还不如各自拿了银子,赶紧给自己找出路去呢。
于是,之前还团结在贾珍身边的族人,一个个的都伸出手,意思只有一个:拿银子我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