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打算?此事她是做不了主的……
……
红烛已经燃了一半,碧纱橱严丝合缝地关着,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纱帐里一片朦胧,皇帝的手指滑过蓁蓁的肩头,在她的手臂上流连,他的指尖忽得触到了一节硬物,低头一瞧,蓁蓁白皙的手腕上带了一串乌黑的手串,他从前倒不曾注意如今想来她似乎自打江南回来后就一直带手腕上,即便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摘下来。
皇帝轻轻拢住蓁蓁不堪一握细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刚就一直闻着你身上有股香味,原是这个手串。”皇帝把着她的手腕左右看了看,“这就是李煦敬献的那串?”
“嗯……”
两人才温存完蓁蓁这会儿身上没力气,她不过轻轻嗯了一声,窝在皇帝怀里慵懒地点了个头。
这沉香木手串通体乌黑,每一颗珠子都雕着观音坐莲,莲花里还镶着发丝般细的金线,看似古朴却香味深厚。蓁蓁皮肤白皙,这样乌黑的一串戴在她手腕上衬得她一身的冰肌玉肤还隐隐有一股幽香,真正是让人想到那句“玉肌香腻透红纱”来。
皇帝在她的脖子处流连,鼻尖还能闻着那股子香味,他轻咬了咬她的耳垂贴着她的耳际说:“倒真是个好物,你戴久了身上也有一股香味了……”
蓁蓁困极了半梦半醒间觉着皇帝的手又不老实了起来,她懒懒得不想动只能摊着手脚由他去了。皇帝原本只想吃个豆腐,却不想被她身上这香味勾得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看她一脸似睡非睡的样子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又覆上了她的身体。
蓁蓁一个没注意就又着了他的道了,她原本都快睡着了,被他这一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里略带了些惊诧。
“哎怎么又……呜……”
回答她的是皇帝沉默却有力的一击。
船既入港那就是木已成舟,蓁蓁只能被动地随着皇帝的动作在另一处世界中沉沉浮浮。
昭仁殿又安静了下来,一直到二更天屋里才又点上了灯。皇帝披着中衣盘腿在床上坐着,蓁蓁靠在他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编发辫。
皇帝随手抓了本书来看,看了半天忽然说:“今儿你怎么这么乖巧。”
蓁蓁本来从来都是个不老实的,即便这么多年了喊疼抱怨也是常有的事,皇帝又年富力强总有个闹过了的时候,像今天这样不打声招呼就悄悄地把人给办了,事后总要皇帝哄一会儿说会儿好话她才肯搭理人。
蓁蓁跪坐在皇帝身侧,身子一歪头靠上了皇帝的肩,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到了皇帝肩上。
她抓着皇帝的发尾随手摆弄了几下。“这不是有事儿求您嘛。”
皇帝看着书头也没抬随口就问了一句:“什么?”
蓁蓁趴在他肩上手指在他肩上划拉了半天。皇帝哪受得了她这样,沉着嗓子说:“别乱动,要求就用嘴求,不然等会儿朕怕你求不动。”
蓁蓁气闷地跪在他身边,斟酌了半天方才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臣妾就是想求皇上给咱们的六阿哥改个名。”
皇帝“哗啦”一下合上书歪过头去看她,蓁蓁秀气的眉毛纠成一团说:“不成么?”
皇帝奇怪地问:“小六的名字怎么了,好好的改什么?”
蓁蓁想了想小心地说:“若能类善物,以混厚民人者,必有章誉蕃育之祚。妾知道您起名的时候语出国语,可万民的福气太贵重了,臣妾怕他受不住。”
皇帝听见是这理由失笑道:“祚字哪不好了,以前还有个大臣就叫王胤祚呢,大学士卫周祚不也是名字里有这个字?没见他受不住啊。再说了,又不止小六一个这样,朕这些儿子们的名字哪个不是贵重又吉祥的,礽乃福,禛乃吉,都是极好的字。朕是天子代表的就是万民,阿哥们的福气本来就是万民的福气。”
皇帝说到这伸手刮了一下蓁蓁的鼻子,“你啊,就爱胡思乱想。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去把炕上的奏折拿来。”
蓁蓁一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动皇帝,如今一口被皇帝给挡了回来心里暗叹了口气。只是这事终究是她的一块心病,一次不成只能改日再寻机会了。
蓁蓁这样想着披上衣服下床去给皇帝拿奏折了。
……
这事果真还就如音秀说的,宜妃东奔西走地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是在腊月初一这一天,五阿哥胤祺也进书房念书了。
孩子一多是热闹了起来,但孩子一多渐渐也就有了比较,大阿哥功课上一般但骑射功夫在诸阿哥里是最好的,他性格豪爽,同几个师傅们也最亲近;三阿哥最用功刻苦,小小年纪字已经写得十分漂亮了,连总师傅大学士王熙都夸过他的字好几次;胤禛才练字没多久,自然是比不上胤祉的但隐隐也有了自己的风格。
太子当然是一群皇子中最文武全才的,读书写字做文章在众兄弟里是最好的,除此之外骑射功夫也相当不错就大阿哥差点儿,师傅们各个是交口称赞,但彼此又心照不宣地觉着论资质最聪明的是六阿哥,年龄最小但悟性最高,诗词文章都是教一遍就能背,道理也是一点就通,真正是天资过人。有他做对比胤祺就显得格外资质平平。
皇帝虽然重视皇子读书不过从前也就关注太子的学业,近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胤祚胤祺都进了书房,倒是对其他皇子也关心了起来,下朝后时不时就爱来书房看看。
今日讲的是论语《微子》篇,师傅在前头读一句下面皇子们就跟着念一句,胤祚个头最小却坐得是端端正正的,一本《论语》竖起来把他的头顶都能淹没,皇帝在屋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笑了,他指着胤祚问陪同在身边的王熙:“六阿哥如何,可还跟得上?”
王熙说:“六阿哥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臣在六阿哥这岁数的时候尚不能背下一篇 《宪问》,前几日臣考校阿哥们功课,六阿哥已经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了。”
皇帝笑说:“王师傅过谦了吧,朕记得曾听人说过王师傅幼时可是京畿有名的神童。”
王熙捻了捻胡子连声说:“惭愧惭愧。”
此时刚好到了休息的点,皇帝和王熙进了书房,皇帝问胤祚:“六阿哥,师傅刚教的可都懂?”
胤祚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懂,有些又不懂。”
他小小年纪却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可爱极了,皇帝也没多想伸手把他抱膝盖上问:“哪里不懂?”
胤祚晃着腿想了想说:“为什么微子要走箕子要做奴隶比干要谏而死呢?”皇帝一听就笑了,胤祚年岁毕竟小虽能强记却还不能博闻,有些典故背景就不尽知了。皇帝看了一圈众皇子最后对太子说:“太子,你来给他说说。”
“是。”太子道,“微子箕子和比干都是商纣王的臣子,纣王无道,倒行逆施,这三人都去劝诫纣王,微子见劝解无用失望地走了,箕子不愿意离开故土又不忍亲眼见成汤六百年江山要亡心痛不已,故才装疯为奴,比干性格最是刚烈,屡屡强谏最后被纣王杀死了。”
皇帝摸着胤祚的头问:“如今懂了吧。”
胤祚一脸恍然大悟抓着皇帝的衣袖说:“儿臣懂了,这都是因为纣王的过错,如果微子箕子和比干都是皇阿玛的臣子那他们就不用走不用装疯也不用死了。”
皇帝听闻哈哈大笑,书房里几位师傅们也是默默笑了。
皇帝把太子叫到身边,“太子你刚解得甚好,你是太子也是兄长,往后书房里弟弟们有哪里不懂的你要多教教他们。”
“是,儿臣遵旨。”
皇帝把胤祚放下抬头看了看太子,太子一时愣在了原地,他完全不知道皇帝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胤祚左右看了看两人,困惑地喊了一句:“太子哥哥?”太子这才明白过来皇帝是要他牵胤祚,他握住胤祚的小手和颜悦色说:“六弟,皇阿玛说了往后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孤,孤会教你的。”
说着太子从自己桌上拿了块甜奶饽饽给胤祚,胤祚最是爱吃这个点心,甜甜一笑谢了太子:“谢谢太子哥哥。”
大阿哥冷眼旁观心里头却直发笑,这大概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平日对谁都不怎么搭理在书房里一贯独来独往的太子竟然也有这么兄弟情深的表情。
上午的课到这会儿就结束了,皇帝回乾清宫太子回毓庆宫其余皇子则各自回自己额娘宫里用早膳,下午的骑射课要等歇过午觉才开始。
胤禛每日都要去承乾宫和永和宫分别向养母和生母请安,一般中午去承乾宫然后下午去永和宫,这样蓁蓁就能顺理成章地留他在永和宫用晚膳。在他请安的时候佟佳氏除了过问他起居也一直都关心他的功课,几乎是每天都要过问,今儿她问的时候胤禛就把书房里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完他问佟佳氏,“佟额娘,我往后要有不懂的地方也能去问太子吗?”
佟佳氏笑笑说:“怎么不能,太子是六阿哥的兄长也是你的兄长啊。”
胤禛眉毛一拧说:“可从前太子就没怎么同我们说过什么话。”
佟佳氏嘴角一弯,笑得颇有深意。“你放心往后他都不会了。”
胤禛请过安就由谢氏领着回自己那睡午觉去了。
佟佳氏命人悄悄地把胤禛的伴读太监李柱儿叫来问话。“四阿哥功课可好?”
李柱儿回话:“主子学得认真,每回交的功课都能得一等。”
佟佳氏端了茶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问:“其他阿哥呢?”
李柱儿想了想说:“太子爷功课最好,大爷文章稍逊但诗词做得甚好,三爷的字写得最好,五爷来几天就要歇上一天,六爷最聪明。”
佟佳氏把杯盖一合发出“喀拉”一声脆响,“六爷最聪明吗?”
李柱儿说:“是,书房里伺候的几个奴才们都这么说,奴才还听见几个师傅们私下也是这么说的。”
“哦……”
李柱儿是跪着回话的,皇贵妃说完这一句就没说话了,李柱儿心里犯疑略抬了抬眼皮偷瞟了一眼,皇贵妃端着茶盅不知在想什么,半张脸埋在一片阴影里。
他又跪了半天才听皇贵妃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李柱儿应了声是,猫着腰退了出去。
“太子爷功课最好,六爷最聪明么……”
在一脚踏出屋门时他似乎听见屋里有人这么呢喃了一句,李柱儿以为皇贵妃是在同他说话脚步一顿,他等了会儿偏又没再听见什么他想着大约还是自己听错了吧。
……
大年三十是一年里最后一天也是一年里皇子们最后一天读书,自正月初一开始至正月十六皇帝休朝皇子们也难得能放个长假。不过这休假归休假的,打书房里流出来的一些窃窃私语却没停过,这也难怪,师傅们不是当朝大学士就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各个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他们既是皇子们的师傅也是在朝的大臣,对于皇子们的一些评价难免也就流传开来,其中被传得最多的就是一句“太子爷最贤,六爷最聪明。”
蓁蓁手里好好一方锦帕几乎快被她揪成了一团,她一声不吭脸色却白的吓人。
惠妃叹着气说:“莫怪你吓了一跳,我又何尝不是,我本以为这些浑话不过是宫里私下在传着,没想宫外竟也传开了。”
蓁蓁绷着脸问:“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
惠妃说:“容若有几个同僚知道他同皇上阿哥们都亲近南巡的时候更是跟着一块去了便去问他六爷是谁。除非是皇上身边亲近的人,一般京官哪里会知道阿哥们的事,容若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听了这句话找他佐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