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攻略(清宫)——田甲申
时间:2019-05-03 09:33:54

 
    他们不能进到内廷就只能候在乾清宫门口,交头接耳地交流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有几个都是皇帝的肱骨亲信左膀右臂,自然消息别一般朝臣灵通许多,像赫舍里氏、纳兰氏、佟佳氏这样有宫妃在宫中的更是早早知道是永和宫的六阿哥病了又夭折,但生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没得,怎么没得,怎么善后,这些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一等公法喀来回踱了两步冲门口的小太监道:“皇上还没说什么时候召见我们吗?”他皱着眉,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大,小太监缩了缩肩道:“皇上没说,大人们还是继续等着或者先散了吧。”
 
    法喀“啧”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样。“皇上这也太过了,不过是个包衣生的皇子!”
 
    其他人一听都是脸色一变,像是明珠忙走开了几步,装作没听见。
 
    只有那个刚刚被复为内大臣的索额图漫悠悠地走到法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国公爷可别这么说了,皇上是圣君慈父,这世上最让人心痛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六阿哥素来聪慧又得皇上疼爱,这么没了大好前程都断送了。咱们做奴才的这时候要体谅皇上的慈父之心。”
 
    他说罢还故意看了明珠一眼。这里一群大臣听说明珠的长子纳兰侍卫已经病入膏肓,这两天家里都开始准备找人备棺木冲喜了。纳兰容若是明珠长子,文采名满天下要是能好好的未来绝对是翰林翘楚入阁拜相的命,现下眼看着就要英年早逝谁都替明珠夫妇惋惜。明珠听见索额图这句绵里带针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身边几个亲近的同僚拉着又是在乾清宫门口简直要上去同索额图拼命了。
 
    刘嬷嬷悄悄同皇贵妃道:“依奴才看一等公说这话也是没错的,都这么多天了,奴才听说慈宁宫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才派了苏嬷嬷来。”
 
    皇贵妃瞥了刘嬷嬷一眼却没说话。她透过门缝盯着索额图看了半天,嘴角突然勾出一抹嘲讽。“我们走吧。”
 
    刘嬷嬷跟了上去,皇贵妃扶着她的手冷冷说:“我们佟家的人,别和索家一样管不住自己。”
 
    ···
 
    夕阳西下,碧云寺的后院里火光冲天,火舌无情吞噬着朱漆小棺,带走了皇家第六子的一切。
 
    可只有站在院子里的人知道,这世上的确已没有六阿哥,可大火也只带走了一只被称作黄大仙的猫,其他的都同这火一起悄无声息地付之一炬。
 
    蓁蓁由秋华扶着从碧云寺正门下山,身后庙中的僧人已做起晚课,梵音阵阵让她生出劫后余生的怆然。
 
    銮轿在夜幕降临时停在昭仁殿东侧的小门外,乾清宫候了一日的大臣也已经散去,一身银沙灰袍的蓁蓁下轿,缓步走进昭仁殿的小院。
 
    她走时心灰意冷、天地暗淡,她归时忐忑不安、不知祸福。
 
    推门,入内,跨过槅扇,昭仁殿东暖阁的壁瓶里的紫藤花十几日未换早已枯萎成干。没有火烛,没有人声,这里安静得如同古井。
 
    皇帝依然坐在那里,如她走时一般,今日是十五,只有月光洒落透过明窗,照着炕桌上的松花石砚台和竖格玉牒。
 
    蓁蓁看见玉牒上新写的卒年,看见他憔悴的容颜。
 
    她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他用嘶哑的嗓音说:“朕错了。”
 
    他的歉疚、他的懊悔、他的痛苦最终凝结成这三个字。
 
    蓁蓁的手颤巍巍地在他面前举起、打开,月光下玉晗散发着温润的色泽,透出纯净的光彩。
 
    她亦笑亦悲,他看一眼玉晗再看一眼她,不可置信又瞠目结舌。
 
    “我们没有六阿哥了。”
 
    “朕知道。”
 
    他的手指触上玉晗,冰冷的玉却像星星的火。
 
    五日后,皇帝复朝,朝臣退朝之时那些个七上八下了二十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皇帝下朝后终于又踏进了慈宁宫。
 
    苏麻喇姑抬起手腕,壶里的水顺着壶嘴缓缓流注到青花瓷杯中,片刻后一阵淡淡的茶香从敞开的杯口冉冉飘散开来。皇帝捧起茶杯温热的杯身烘得他的掌心暖呼呼的,也不知怎么,皇帝的眼眶突然也一下跟着热了起来。
 
    “那孩子的身后事都办好了吗?”太皇太后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的严肃而是染上了几分伤感。
 
    皇帝点点头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茶,蓁蓁带回了玉晗和一张住持喇嘛的批语,皇帝看过以后再也没有问过。
 
    就当骗自己又如何?
 
    “那德妃呢?”太皇太后轻轻拨动着手上的珠串,又问。
 
    皇帝眼神一暗摇了摇头,蓁蓁熬得太苦,回宫当夜就倒了下去,这后五日的不朝不出是他一直在守着高烧不退的蓁蓁。
 
    “烧是退了,但醒过来以后不大说话。”
 
    蓁蓁昨日烧退醒来,除了开口要过水,其他时候都抱着膝盖一个人发呆发愣。皇帝枯坐了半日想和她说点什么,可蓁蓁却留了一句:“您走吧,我想安静安静。”
 
    皇帝知道她几月过得如何煎熬,往日的热情暖意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一个疲惫的躯壳在勉力支撑。
 
    “唉。”太皇太后揉了下额角,她是庆幸皇帝撑过来的,至此她终于是放下心来:皇帝与福临终究不同。
 
    既然如此,她也敢和皇帝说正事:“闹过了,还得办正事,记得你和我说过今年无论如何得北巡去召见那些蒙古王公们。”
 
    “是。”这事正月就开始筹划,皇帝今日恢复早朝头一件问的也是北巡,“六月初一启程,理藩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给蒙古诸王的信都已经寄出去了。”
 
    “很好,准噶尔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皇帝虽然伤痛,可一旦恢复神智立刻将蒙古奏报一一阅遍,他讥讽神色浮现:“噶尔丹勾结沙俄,藏地也掺和其中,倒是准备把朕围起来了。”
 
    太皇太后脸色也晦暗,她自觉时日无多,蒙古乃是她故乡,她视蒙古为大清拱卫天下的屏障,如今她行将就木,屏障却被人虎视眈眈,让她如何不恼不气?
 
    “孙儿不会让蒙古落入他人之手的。” 皇帝咪了一口茶,“朕准备带德妃去蒙古。”
 
 第145章 第 145 章
 
    皇帝在慈宁宫问安的同事, 胤禛乖乖站在自己屋里让谢氏帮他把衣服都穿好。谢氏正给他系扣子呢,突然看见豆大的眼泪像雨点一样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她抬起头果然胤禛眼睛又红得和兔子一样了。谢氏心疼地给他抹去眼泪, “四阿哥, 怎么又哭了?不能再这么哭了,会伤身子的。”
 
    胤禛吸了吸鼻子,“嬷嬷,以后我真得再也见不到六弟了么?”
 
    胤禛如今已经不再是无知的小娃娃了, 他虽然还未曾真正明白“死”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却也已经知道胤祚“死”了, 结果就是他再也见不到这个弟弟, 再也没办法牵着他的手两人一块儿去书房了。
 
    谢氏重重地一叹, 若是可以她不想她的小主子这么小就品尝到这种生离死别的痛,可老天爷做事往往就是由不得人。“是呢,所以四阿哥要乖, 要好好读书,别伤德妃娘娘的心了,娘娘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胤禛胡乱擦了擦眼泪, 猛点头, “嗯,我不哭了,我要好好读书要听话, 我以后都不让额娘伤心了。”
 
    “四阿哥乖。”
 
    谢氏牵起他的手送他去书房读书。
 
    皇帝虽然因为胤祚的病逝罢了朝政多日, 可书房里皇子们的课却一天都没停, 这些孩子们照常每日跟着师傅们读书做学问,但他们各个心底都为胤祚病逝一事大受到震动。其一,这是他们有记忆以来头一个死去的手足兄弟,皇帝虽说夭折的孩子不少,但彼时胤禛胤祺都没有出生,而太子大阿哥和胤祉都还是个小娃娃全无印象,胤祚的病逝头一次让他们这样近的接触到“死亡”,对这样稚嫩的孩子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震动。另一桩就是有关皇帝了。从前在这些皇子眼里,他们的皇阿玛是威严是慈爱,胤祚的事让他们看到皇帝的另一面,原来他们的皇阿玛是这样舔犊情深,也是会这样不顾皇帝身份悲痛忘形的。
 
    胤禛进到书房里就又一次受到兄弟们同情的眼神,宫里一母同胞兄弟都在书房读书的就只有他和胤祚,从前每次他两都是手拉手一块来的,这份亲密无间其他人嘴上没说心里却是暗暗都在羡慕的,如今就只剩胤禛形单影只了。
 
    大阿哥的母妃惠妃和德妃交好,胤禛胤祚第一次在宫里捣蛋闹事都是他带头怂恿的,对两个弟弟他都比别个要亲上几分,这时走上前来,关切地问:“四弟,德母妃的病如何了?可好些了?”
 
    胤禛本来好些了一听这话眼睛又红了起来,“多谢大阿哥关心,额娘好些了。”
 
    大阿哥叹着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你额娘就剩你一个儿子了,你往后要多多孝顺她。”
 
    “嗯。”胤禛垂着头无力地点头。
 
    胤祉虽然和大阿哥一向不怎么对付,不过对胤禛却也有小小同情心。他拍了拍他的肩说:“四弟别难过,这事过一阵子就好了。你看我上头原本还有四个亲哥哥,可全都不在了,我额娘如今也只有我,她也熬过去了。”
 
    胤禛点点头,虚弱地说了一句:“谢谢三哥。”
 
    胤祺今儿也来书房了,蓁蓁这一病整日卧倒在床上已经很久没去宁寿宫看过宝儿了,宝儿思念母亲也是天天哭,胤祺素来最疼爱妹妹,他人虽小,却已经会心疼人了,这些日子宝儿一哭他就抱着她哄她开心。他扯了扯胤禛的手,胤禛吸了吸鼻子问:“五弟,怎么了?”
 
    胤祺羞怯地说:“我……我也希望德母妃能快些好,宝儿妹妹每天都想她哭得厉害……”
 
    宝儿妹妹……
 
    胤禛心里被胤祺这句话深深触动了一下,他一瞬间仿佛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抹掉眼泪。
 
    大阿哥和谢嬷嬷说得对,六弟不在了,他就是额娘和宝儿的依靠,他必须要坚强,不能再哭了。
 
    “五弟。”他紧紧握住胤祺的手,“下了课咱们去宁寿宫一块儿瞧宝儿妹妹。”
 
    “嗯。”
 
    此时太子也在哈哈珠子的陪同下进了书房,他眼睛一飘瞧见一群阿哥们围着红眼圈的胤禛,心里头那老大不爽的劲就又开始翻江倒海了。他真的不懂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庶出之子皇阿玛好久都没见他了,胤祚病了皇阿玛连朝都不上了,他死了皇阿玛更是难过的几天都吃不下饭只喝米浆汤,这几天还要好泡在永和宫里给那个包衣出身的庶母端茶送水。
 
    皇阿玛还有那么多庶出的儿子,死了一个又算得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大惊小怪的。皇阿玛本来是他一个人的,自从老四出生后,大阿哥他们都陆陆续续回宫,皇阿玛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皇阿玛了,没意思,真没意思极了。
 
    太子重重地把书往桌上一放,这重重的一声把皇子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发号施令一般说:“师傅们马上就要来了,还不快坐好,都矗在那做什么?”
 
    大阿哥从来就看不惯他那居高临下的样,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凭什么他是太子就比人高出一等来?大阿哥冷然道:“太子,我们都在安慰四弟,太子不过来安慰几句么。”
 
    安慰?他也配?
 
    太子心里冷哼一声。他到底端着架子懒得于大阿哥做口舌之争,直接翻开书看了起来,冷淡地说了一句:“安慰过就都散了吧,快坐好吧,师傅们要来了。”
 
    太子的冷漠清楚分明地写在了脸上,孩子们虽小,却都深深感觉到也被刺痛到了。尤其是胤禛,他不是想要太子安慰他,他只是不想看到胤祚走了,然后马上就被人遗忘了。那种感觉好像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突然向太子走去,大阿哥想要拦他却慢了一步没能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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