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娴回头笑她,“我以为你会去北京,毕竟你那么爱吃烤鸭。”
“烤鸭哪都能吃,东方明珠塔可只有一个。”
乔娴怔住。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人生不也是这样嘛,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也许自己现在所处于的生命历程就是那唯一的东方明珠塔,而自己能把握住的又少之又少,弄明白究竟什么是应该抓住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宿舍走出来,乔娴漫不经心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校园里学生三五成行,许是饭点,人格外的多,食堂内也是叽叽喳喳一片。
乔娴排到炒面的窗口,刚从口袋里掏出饭卡,就听见身后砰地一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她被吓了一大跳,一种寒意由心底升起,随人群一起朝那片嘈杂看去,只见一个女生整条腿已经红肿一片,暖壶碎成了一片。
最近热水暖瓶爆炸事件频频发生,这已经是乔娴目睹的第三起了,第一起是主舞梁薇薇,当时她就在一旁,如果不是因为冯霓当时及时把她拖走,恐怕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了。
很快,那个女生就被人背了出去,乔娴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恰在此时,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往旁看去,竟一时愣住。
盛屿西就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双眼笑弯成了月牙,似乎有意撩拨。
乔娴赶紧朝他跑过去,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盛屿西用左手比划了一下,“你们学校的墙和你一样矮。”
乔娴不做过多纠缠,推着盛屿西往外走,“你赶紧走,要是被记者发现的话怎么办?”
毕竟他那么惹眼。
食堂里由于刚刚那位女生被烫伤的事情变得叽叽喳喳,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小角落里两人的纠缠,盛屿西也变得大胆起来,捉住乔娴乱动的小手,拉着她跑到了食堂后面的居民区。
乔娴气不打一处来,甩开盛屿西的手,“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盛屿西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半晌才指指身后,像是炫耀一般,“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乔娴怔愣,完全不明白盛屿西的意思。
“乔娴……”盛屿西欲言又止,“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你外公他……住院了,所以杜家的意思是要你回去。”
刹那间,乔娴把前后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医院长廊上灯光幽明,映在盛屿西空荡的眼眸处,乔娴眼睛被扎得生疼,不敢再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乔娴学着大人的语气与盛屿西交流,却忘记其实她只是个笨拙的孩子。
烟瘾上来,盛屿西没有回答,踏着稳健的步子往外走,像是走在红地毯上接受媒体采访的明星一样。
乔娴看着那抹背影,心里瞬间被一双手揪住似的,她顾不上许多,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盛屿西,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她不回杜家,除了那个原因外,就是因为怕自己和盛屿西断了关系。
第28章
盛屿西似笑非笑,单手揣进兜里,“乔娴,没必要,都过去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
放过你……
登时,乔娴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整个人像蔫儿掉的黄瓜,再也不敢抬头直视盛屿西。
也许,这已经是一种病态的折磨。
心有亏欠,则有不安。
良久,对面传来一阵叹息,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落在了乔娴的头顶,盛屿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们是该好好谈谈,等杜老爷子病好了,可以吗?”
乔娴听出他语气中的牵强,但这也许是唯一一次能让他敞开心扉的机会,她不能就此错过。
“好。”
病房内,杜老爷子睡得正熟,脸上祥和安宁。
老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生病,杜老爷子本来就心脏不好,再加上三高,一激动就容易犯病。
听肖嵩说乔娴找到了,直接晕了过去。
乔娴没想到和自己亲生外公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形,儿时发生的种种她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这段血缘她原本想全部埋在心底的。
可当看到自己的外公宛若死人躺在病床上时,良心促使她产生了退却。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划破病房内的宁静,她连来电显示看都没看就按了挂断。
“娴丫头……”
杜老爷子听到声响,睁开迷瞪双目,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的,混沌不清。
乔娴将手机顺手放到桌子上,赶紧上前,“外公,你醒了?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吧。”
“不饿……”杜老爷子气若游丝,状态也都没有恢复。
乔娴强忍住心中酸涩,挤出一丝笑来,努力装出熟稔模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杜老爷子摇头,像个小孩子似的,握着乔娴的手撒娇,“娴丫头,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乔娴看着杜老爷子脸上沟壑纵横,眼圈子都红了,“外公,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
老人忍着泪,“那就好,那就好。”
门突然被人打开,盛屿西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拎着几个袋子。
原来是去买吃的。
杜老爷子瞪了一眼盛屿西,眼中似闪过泪光,“臭小子,找到了我宝贝孙女也不告诉我!”
乔娴没想到盛屿西和杜老爷子关系这么好,想来也是了,杜家应该不会安排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找她。
盛屿西拉着乔娴站起来,其间递给杜老爷子一根剥好的香蕉,“赶紧吃吧,前几天不就惦记着想吃根香蕉嘛,我出去和乔娴说会儿话。”
杜老爷子了然,点头。
乔娴是被盛屿西强行拽出去的,一脸的不情愿,甩开手问,“要说什么?”
盛屿西忽然笑,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乔娴,“打开看看。”
乔娴低下头,微微一愣,随后打开盒子,一块打磨精细的玉石出现在眼前,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心脏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这是之前我刚来江州看上的那块?”
“嗯,是那块,我买回来了。”盛屿西说,“记得你很喜欢。”
“为什么买给我?”乔娴握着那个小盒子,只觉掌心沉甸甸,快要拿不住。
盛屿西语气温和,“没什么,就是想买给你。”
第29章
乔娴将小盒子关上,放进校服兜里,“那我就收下了。”
“嗯,你把石头放在阳光下看更好看。”盛屿西没由来地提了一嘴,乔娴也没有放在心上,任那块玉石在盒子里躺了多年,伴她度过无数个思念盛屿西的日夜。
乔娴看着老爷子吃了饭,才离开。
盛屿西陪她走出医院,晚风微凉,她缩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老爷子。”
“乔娴……”盛屿西还想再说些什么,乔娴已经上了出租车,消失在了寂静的夜里。
乔娴回到学校,晚自习已经过去大半,教室里嘁嘁喳喳,乔娴趁乱走了进去。
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周景生在抬头的一瞬间,被乔娴吸去了目光,他看着乔娴一步步走到自己身旁坐下,直到她发问才彻底回神。
“有什么作业吗?”
周景生一笑,眼角处的泪痣明显,将作业本递给乔娴,顺便问道:“你去哪了?”
乔娴没打算隐瞒,接过作业本说,“我外公住院了。”
同桌这几个月来,从未听乔娴说过她家里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周景生不免多了些好奇。
“住院?”周景生皱眉,“怎么了?”
“心脏病,老毛病了。”
“在哪个医院?要不我联系一下我爸?”
周景生的爸爸是市一院的院长,乔娴知道,只要她说出外公的名号,她的身份就暴露了。
都是医学界的翘楚,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不能。
只因对方是周景生。
开学时分班排位置,由于男女生数量不一,最后机缘巧合两人才成了同桌。
周景生性格活泛,和谁都聊得开,所以经常缠着乔娴,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里,自己身旁每天坐了一个女生,还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女生,心里渐渐有些悸动。
乔娴不傻,偶尔在言谈间能够发现周景生对于自己的感情,只能尽量疏远。
“不用了,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乔娴颈上莹白的肌肤,周景生呼吸一紧,不敢再看下去,任由自己思绪变空白。
一下晚自习,冯霓立马蹦着跳着跑到乔娴面前,“娴娴,跟我去一趟超市呗。”
冯霓人长得甜,说话也是甜糯甜糯的,听她说话丝毫不会有任何的矫情劲,就连乔娴每次都抵不过她的撒娇攻势。
“你小心有一天吃成个大胖子。”乔娴开玩笑说。
“才不会呢。”
两个人手挽手往外走,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冯霓的男朋友陈励安站在窗边等她。
乔娴暧昧一笑,戳了一下冯霓,侧身在她耳边笑着说,“晚上早点回宿舍,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吧。”
冯霓抿着小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轻捏了一下乔娴的胳膊,“让你闹我,帮我买两包小鱼干吧。”
“好。”
乔娴看着冯霓像个懵懂少女一样陪陈励安站在窗边,两人有说有笑,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好似他们还有好多时光可以消耗。
而她呢?
何时才能和心上人在窗边站一站?
乔娴忽然觉得好笑,脚步加快,朝超市走去,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她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
周景生的笑隐匿在眼底,在夜色下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走那么快做什么?”
乔娴笑笑,“去超市买东西。”
“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
周景生将手揣进校服兜里,“走吧,反正我会宿舍也没事。”
“哦。”
通往超市的小路狭窄逼仄,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乔娴动作故意迟缓一秒,想要和周景生拉开距离,却没发现这样刻意的躲避更加伤人。
周景生忽然停住,转身看向她,夜风拂过两旁的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遮挡住了他紧张的呼吸声。
“乔娴,你可以不用这么为难的。”周景生话语里满是无奈。
小道外面就是操场,许是有男生在打篮球,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乔娴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丝抽离,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傻愣地站在他面前。
那天,他们没有再说话。
直到乔娴走进宿舍,周景生才松开手心,一根项链从手中滑落在地,吊坠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光,像极了她唇边的笑。
他弯腰将项链捡起来,一阵风吹过,一种刺骨的凉穿破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凉到了心底。
是他太心急了。
乔娴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漆黑一片,冯霓还没有回来,她将小鱼干放在桌子上,然后摸黑爬上了自己的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空空荡荡,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在这样的时刻,她想起了盛屿西,没由来地一阵鼻酸。
她鼓起勇气,拨了他的电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心也跟着在颤抖。
电话响了三声,盛屿西的声音便透过话筒传到了乔娴的耳朵里。
“怎么了?”盛屿西的声音疲惫,话筒里偶有风声,一听他就在医院外面。
乔娴吸了一下鼻子,问道:“外公睡了吗?”
“嗯。”
两人沉默良久,盛屿西终于出声,“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话语里的冷淡太过明显,以致乔娴都来不及处理自己心底的难受,他就要喊停。
她没有忍住,出声问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盛屿西靠在医院门外的柱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紊乱的思绪能够冷静下来,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没有,只是觉得时间太晚了。”
乔娴瞬间失语,这样严谨的措辞倒是该让她好好谢谢他,她发出一声冷呵,“盛屿西,过年那天你说怨我,是不是讨厌我夺走你十年的自由时光?”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升起,盛屿西的心脏处没由来地一疼,跟着疼的还有心里的那道伤口,他假称,“我那天说笑的。”
“你不怪我?”乔娴眼里的泪珠一个劲地打转,脖子像是被人捏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我……”盛屿西一时语塞。
乔娴正在气头上,憋了几个月的情绪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几句带过,“盛屿西,你不讨厌我,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个年纪的乔娴,自以为人只有两种情绪,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盛屿西听着乔娴的哭声,一整颗心坠得生疼,他颓然地蹲下身,声音变得粗哑,“是啊,我喜欢你,那又能怎么样?”
乔娴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愤恨地捶打了一下墙面,痛哭流涕起来,“盛屿西,我求你……求你……”
离开我吧。
后半句,四个字,乔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一块石头一样哽在喉咙处,她每哭一声,那块石头就往下一寸,最后连喘息都无法喘息。
盛屿西知晓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因为了解,才会痛苦,喜欢又能怎么样,真正阻隔两人的从来都不是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