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外头有人找。”
盛屿西靠在吸烟区的墙上,乔娴走过来的时候,烟已经燃了大半。
烟蒂的火光碾灭,被扔进了垃圾桶。
乔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站在离盛屿西两步远的地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完又觉得可笑,她对面站着的可是盛屿西,他要是想知道一个人在哪里,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吧。
盛屿西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他将左手揣进口袋里,偏过头去,借着晕黄的灯光打量起乔娴。
“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乔娴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安静地看着盛屿西。
他模棱两可笑了一下,随后站直身体,“来找你是想问你要我的钥匙。”
“什么钥匙?”乔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
对方不说话。
乔娴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说道:“对不起,我在上班,麻烦你等下班再联系我。”
盛屿西嘴角翘起,慢悠悠地问,“下班你不约会吗?”
大概觉得乔娴没懂,盛屿西又补充了一句,“和你男朋友。”
“与你无关。”说完,乔娴就扭开头,回了办公室。
盛屿西也没有追上去,继续待在吸烟区,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一盒烟都没了,他才下了楼。
“诶诶?你干嘛的?”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不让他出去,非要查他的证件,无奈他只能把乔娴供出来。
想不到这丫头,现在在沃斯还有这么大的分量。
乔娴气急了,狠狠踩了盛屿西一脚,说道:“盛屿西,你以后能不能别找我了,我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和我找你,这两者之间没有必要联系吧。”盛屿西有些无赖。
“到底怎么样我们才能两不相欠?”乔娴再也冷静不了,这段日子她将那股情绪强行压在心底,现在全部都被盛屿西掀了出来。
盛屿西面色平淡,可是眼底却蓄着一股子寒劲儿,视线朝乔娴看过来,“两不相欠?乔娴,这句话你能说得出口?”
对了,她忘记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互相亏欠,从来都是她欠他的。
“好,盛屿西,你想要什么,我全给你,就算我倾家荡产我也给你。”乔娴现在无比想逃离这里,无论去哪,只要没有盛屿西,她都愿意。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盛屿西步步逼近,在她的眼前站定,低头看着眼中有光的乔娴。
闷声不语的老虎最可怕,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会蓄力而发。
而乔娴,比老虎还要可怕。
她的本事,在很多年前盛屿西就已经领教过了。
“是,我不知道,麻烦你告诉我。”乔娴赌气说道。
“带我去你家,我现在因为你没有地方住了,这个你总要负责吧。”盛屿西笑得恣意,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在乔娴面前,他的自尊心早就荡然无存了。
“盛屿西,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盛屿西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深邃幽深,只是看了让人莫名平静。
“难不成怪我没经过你同意强吻你?”
乔娴不是什么小女生了,也不会因为男人的一句调/戏就面红耳赤。
她瞪着盛屿西,似有责怪之意。
盛屿西倒是一笑,语气风轻云淡,“当年你强吻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会要回来的。”
这句话落地,乔娴的脸蹭地一下红了,她忘记了,对面站着的可是盛屿西。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熟悉她的一切软肋,知道她的一切喜好,她性情孤高,唯独对盛屿西从不设防,也在不经意间给了他压制自己的机会。
她望进那双澄静双眸,那里有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青春,在那样的年纪里,那个吻也不过是躁动的因子所致。
“要多少钱,我给你。”
“……”盛屿西沉默着,随后情绪微变,“借我三千吧。”
出租车上,两个人默然不语,中间隔着足足一个人的距离。
乔娴将脑袋挨在玻璃上,半张脸已经变了形,司机开车还不稳,颠得她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在楼下等我。”乔娴说完,就把盛屿西一个人丢在了小区外。
盛屿西轻声嗯了一声,看着乔娴进了小区,他才慢悠悠走近传达室。
传达室里坐着个老爷子,嘴里叼着火,被趴在玻璃上往里看的盛屿西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掐灭了烟,啐了一口,立马把门打开,“去去去,一边去。”
盛屿西脸上笑眯眯的,不急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嘟嘟囔囔道:“老爷子,借个火。”
老爷子瞅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是烟民见烟民亲切还是怎么着,竟然从旁边扔给他一个打火机,“拿了赶紧走。”
“诶——”盛屿西答应着,眼神却朝传达室里看去,故作惊奇,“呦,老爷子你也玩农药啊?”
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后顺着盛屿西的视线看去,最后定格在桌子的手机上,5v5开局不到五分钟。
“这是我孙子的手机。”老爷子解释着,丝毫忘记了刚刚要赶走盛屿西的事情。
盛屿西借机稍微向台阶上迈了一步,脸上依旧带着笑,顺便还把打火机扔回到老爷子手里,问道:“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五十七,怎么了?”
“在这边一个月工资多少?”
“两千三,怎么着,你这是想来和我抢饭碗?”
盛屿西步子向后一腿,双脚都落在平地上,视线几乎与刚刚走出小区的乔娴相撞,他笑着回道:“那倒不至于。”
说完,他就把烟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径直朝乔娴走去。
乔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盛屿西下意识地抿唇,摇头,从她手里一个信封。
不厚不薄,一小沓。
他匆匆瞥了一眼鼻尖冻红的乔娴,话语温软,“回去吧,我走了。”
“你等一下——”
盛屿西蹙眉,回头,“怎么了?”
“把欠条写了再走。”乔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递给盛屿西。
这女人,几年不见倒是更聪明了。
盛屿西把信封揣进兜里,随后接过纸笔,霎时蹲下身来,他把纸放在膝盖上,左手拿着笔在上面勾了几笔。
“拿好,别弄丢了。”
乔娴拿过纸,上面的字迹清浅,没有破纸而出的锋利,却有着透骨的温润。
折叠,放好。
“你可以走了。”
“哪有女人送男人的道理,你先走。”盛屿西说道。
乔娴悠悠看他一眼,不再作答,越理他他越嚣张,就该好好晾晾。
盛屿西目光遥送乔娴进了小区,才扭头离开,他上了公交车,结果还没有抓到扶手车子就开动了。
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前倾去。
车上的人好似形成了默契一样,一一让开了一条小道,盛屿西重重跌在了地上,左手传来一阵痛,只见一双皮鞋踩在了他的手上。
嘶地一声吃痛,踩他的那位乘客慌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把脚拿开,弯身将盛屿西扶起来,“没事吧,对不起啊,刚刚没有看见。”
“嗯。”盛屿西握了握拳头,笑着摇头,“没关系。”
车上拥挤不堪,却唯独盛屿西觉得自己周边空间大得慌,站在他一旁的几个人纷纷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人直接捂住了鼻子,和身边人低声交流,“你看那边那个人,多久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也太重了。”
“对啊,看他穿的也和个乞丐似的。”
后面的对话盛屿西无心听下去,猜也猜得到,这样的日子他也过了有几年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现实就是现实,那些自成的躯壳也不过是可怜的伪装罢了。
车子到站,盛屿西所过之处空暇得很,畅然无阻地从车上走下。
一股寒气蹿进了脖子,他打了个冷颤,缩着头往巷子里走。
苍凉之感由心底升起,他忽然停住步子,抬起头来望着巷子外灰暗的天,胸口处一种强压袭来,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他忽然羡慕起戾气太重的乔娴来,也许这么多年他身上那股年轻人的冲劲儿早就被磨没了。
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梦想这个东西啊,在现实面前说没就没了,或许他的内心真的还不够强大,失败过一次就再也不敢触碰了。
他怕输,无论是女人还是梦想。
“往哪走呢?”
巷子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盛屿西习惯性地心里咯噔一声,他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房东站在巷口,颇有一种蹲他的意思。
“陈姨,您来了?”盛屿西脸上带着附和的笑,走上前去。
陈容掀了个白眼,直接伸出手去,“房租呢?”
盛屿西虽然早知道她是来要房租的,可是被当场要,心里还是别扭,像是自尊心被人狠狠踩在了地上一样。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姨,您看能不能再多给我几天,让我住到这个月月底,等月底我给您一块结清。”
“你都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了,小伙子,你这样我也很难做啊,要不是看你怪可怜的,当初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街坊四邻都说你是个怪人,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也没个正经工作吧,我也不难为你了,你给我一个月的房租,明天就搬走吧,因为你我这一片儿的房子可都租不出去了。”
说句实话,这房东的话说得已经够客气了。
盛屿西拉下脸来,赔着笑,“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您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等会就搬出去。”
陈容皱皱眉头,可是心里倒是窃喜,“行,最好是赶紧搬,你搬完和我说一声,我找新租客过来看。”
瞬间,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盛屿西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好。
有着对现实的附和,有着对现实的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笑。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整日以烟酒作伴,连房租都付不起,还谈什么梦想。
第33章
盛屿西的东西不多, 他从巷子一户商家中买了个二手皮箱, 装好, 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他拖着那个破旧的二手皮箱, 忽然打了个喷嚏, 雪花又飘了下来, 他站在巷口,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 在街道的那边有一辆废旧的自行车, 上面锈迹斑斑, 四周的房子更是像极了上个世纪的贫民窟。
原来, 他从未好好看过这个小巷子,和他一样破旧, 和他一样与世隔绝, 和他一样不被这座现代化城市承认。
他低头,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左手摸向了口袋,将信封拿了出来。
并未打开,却已经能够闻见里面的铜臭香。
雪花打肩头滑落,浮在信封上, 他抬起右臂, 用自己外露的半处手腕将雪拂去,嘴角扯动,“笨女人。”
随后, 他将信封重新收好,拉着皮箱往远处走去,迎着越来越大的雪不知该走向何方。
蒋冲那里是去不了了,因为沈娇娇的事情现在也没有几个剧组敢要他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桥底下过一夜。
刚回国那会儿,别说酒店了就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他就只好去天桥下和那些乞丐挤地方,虽说苦了点,但是总比睡在大街上好。
盛屿西徒步走到天桥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昏暗不明,桥底下倒是避风得很。
多数乞丐都还没有回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这里,盛屿西很守规矩地找了块小地方,刚坐下来脸上就涌下来一股热流,骚臭难闻,他瞬间意识到是什么东西。
盛屿西吐了一口,立马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带着敌意。
“想死吗?”盛屿西一把抓住那人衣领,狠狠拽着说道。
别说他开口骂人,当头被人泼了尿他再不发声,真的可以不用再活了。
这时,另一个小乞丐勾着背走了过来,还朝盛屿西使了个眼色,盛屿西丝毫没有要领他情的意思,左手一勾将刀哥打倒在地,肃言道:“这一拳头是教你怎么做人,连人都不会做,还做什么乞丐!”
“哎呀,怎么就打起来了,屿哥,是我,我啊,坎子!”旁边那个小乞丐忽然发声,盛屿西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吸引,思绪瞬间被拉回,“坎子?!”
“对啊,你忘了,当初我还救过你呢!”
盛屿西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坎子是谁,当初他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因为坎子的一个馒头估计他都饿死了。
说是救他一命,倒也是不为过。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盛屿西冲着站起来的刀哥又是一脚,“道歉!”
坎子及时扶住刀哥,他护在身前,说道:“屿哥,刀哥他是聋哑人,听不到你说话的!”
盛屿西眼神一滞,要挥出去的拳头忽然收了回来,再看向刀哥,发现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无助与恐惧。
坎子回过头去,朝着刀哥做了几个手势,他就乖乖坐到了一旁。
坎子这时才来拉盛屿西,说道:“屿哥,实在是抱歉,刀哥他怕别人欺负我才这么做的。”
“泼尿过分了吧?”盛屿西冷冷开口。
坎子脸上也不太好看,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是就地解决,你多担待点儿。”
说完,坎子就跑向一旁,走到一个女乞丐眼前,结结巴巴说了些什么。
盛屿西看着他拿着一个小盒子走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身子,“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