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从来没有那么痛,那么绝望。
刀刀见血,字字诛心。
她再也找不到了坚持的理由。
叶蕊正深陷回忆时,邵亦轩回来,他将手上东西放在后座,又坐进驾驶位,车子继续前行。
叶家没人,她生理期去靳家也会觉得不自在,邵亦轩便将车开来海棠公馆。
车子停到地库,叶蕊致谢。
他沉默不语。
熄火下车,叶蕊伸手,是问他要她车钥匙的意思。
他却是高冷地视而不见,拿了后座的东西,便径自往电梯间走。
出电梯到她门外,都没征询她意见,他毫不见外地直接输密码开她房门。
密码没换,门顺畅打开。
当初,她在生日当晚酩酊大醉,她那么美,时时处处都有男人觊觎,放她一个人在外太过危险,他便送她回家。
房门外问她密码,大醉的她如何都记不起,他试着输入几次,皆是警告。
最后,是他拉了她的手,按过指纹才开了门。
没有宿醉的经验,第二日,酒醒后的她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她问了几句,他简单说了事情过程,便告辞要走。
那时,她在主卧门口说出房门六位数的密码时,他人已走至入户玄关处。
远远地隔着,以为他没听到,或者即便听到也不会记很久,可没想到至今他仍没忘。
只听人说他智商极高,记忆力极好,能够过目不忘,过耳不忘,那时不曾体会,今日倒真是见识到了。
可是,今时已非往日,怎能同日而语?
见他开门进来,叶蕊是真的恼了:“我有男朋友!”
他似乎也怒意不轻:“我说了不必强调,我知道!”
“那邵先生请保持距离。”
“你觉得我会对你乱来?”
言毕,邵亦轩不管身后的她言语间是如何制止,进门后,他径自往厨房走。
叶蕊几步上前拉他手臂,要阻止他前行。
可在拉他的过程里,竟将他手上的塑料袋不慎拽到掉落地上。
抬眼瞧着往日净白的小脸,此刻的惨白模样。
他冷声说:“你若不是这幅病怏怏的模样,你想要我留,我都不留。”
深知一时半会儿赶不走他。
而她肚子疼得难受,实在没力气与他争辩,叶蕊径自进主卧卫生间。
映映搬出海棠公馆后,叶蕊一个人很少过来住,进房,翻箱倒柜,可怎么找都找不到备用卫生用品。
真是恼人。
自主卧出来,打算下楼去买,却见他递来大包东西。
在这亮晃晃的灯光之下,她这才发现这塑料袋里全是女性卫生用品。是她常用的那个品牌,不同规格型号都有。
原来,刚刚路边停车,他下车是为买这些回来。
“谢谢。”
拿了回房,简单清理漱洗过后,叶蕊身体极度不适,便倒床睡觉了。
听到关门声,想是他离开了。
叶蕊并未多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身体极度乏累,可大脑就是如何都停不下,即便睡着,也是不停地做梦,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梦。
梦到一半,忽然就醒。
刚醒不多时,就听到有人敲主卧的门。
他不是离开了吗?
而知道他房门密码的人,只有家里人、映映,还有他,那此时会是谁?
她问:“谁?”
他答:“我。”
“有事?”
“有。”
“进来吧。” 她身上穿着睡裙,盖着轻薄的蚕丝被,全身上下被包裹得极为严实,只露个头出来。
进她房,开了灯。
叶蕊这才看见他一手拿着热水袋,一手端着碗。
他几步走近,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把加热好的热水袋递给她,说:“放在小腹上。”
拿了双人床上另一个枕头来,放在床头,扶她坐起来,将碗递给她,又说:“快喝。”
“不想喝。”一大碗的生姜红糖水,现在不渴不饿,真是半点都喝不下。
“必须喝。”他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转念想到她这两年间很少来海棠公馆住,冰箱都没通电,这里更是要什么没什么。
那这热水袋和生姜红糖,应是他刚刚特意出去买的。
念及此,叶蕊端起碗,强逼自己大口大口喝掉整碗姜汤。
有热水袋敷着,又有热烫的生姜红糖水下肚,冰凉的小腹不一会儿就暖了,身体是真的舒服些了。
她冷静、诚恳地跟他说:“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靳奶奶会担心的。”
邵亦轩并不言语,只是拿了碗往她房门口走,是要开门出去的意思。
顺手帮她关灯,人将至门外时,他说:“学会照顾自己,把身子养好,说不定我就会放手,绝不纠缠。”
原来,你的耐心就这么一点。
睡眠状况向来不太好,半夜睡着睡着又醒了,翻来覆去再难成眠。
刚刚热水袋的奏效让她尝到甜头,叶蕊当即下床,想去找来电热水袋的充电器,继续充电,热敷小腹。
热水袋是他买的,他当时人在客厅,那么,充电器也应在客厅才对。
借着房内灯光去客厅找,可还未开客厅的灯,就被沙发上横躺着的他一把拉住,被他拉坐到沙发上,又被他拉倒横抱入怀。
原来,他没走。
她身上睡裙样式虽保守,但是这盛夏睡裙到底单薄,被他如此横躺着拉入怀里,不松不紧地抱着,肌肤难免相亲,实在不妥。
“放手。”
“不放。”
“放手!”
“让我抱抱,天亮就放开。”
天亮就回到朋友的位置上,任你折磨,任你出气。
明明是祈使句命令语气,可她竟体会出了微不可查的哀求意味。
他声音很沉,嗓音微哑,似乎还有浅淡的嗡嗡声,那音色苍茫、辽远、凄切,像深夜月下的二胡呜咽。
怀里剧烈挣扎着要起身的人儿,忽然间就安静下来了。
邵亦轩抱紧她的头,轻抚她柔顺的黑发,问她:“能不能告诉我,当初让你彻底死心的原因是什么?”
邵亦轩抱紧她的头,轻抚她柔顺的黑发,问她:“能不能告诉我,当初让你彻底死心的原因是什么?”
叶蕊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耳畔尽是他如鼓在雷的强劲心跳,和他热烫的呼吸。
他问原因,可是现在问来又有何用?
叶蕊闷头考虑半晌,然后很是严肃地回答他:“因为你床技不好呀。”
第23章
什!!!么!!!
简直要呕出血来。
听闻她的答案,邵亦轩轻抚着她头的手瞬间便移到她纤细的腰间,他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随时都有可能肆意妄为,那霸道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冷声命令:“再说一次。”
他声音很平,不疾不徐,没有抑扬顿挫,就只是简单陈述的语气,可她就是能够察觉到他言语间的怒意昭彰。
叶蕊闭紧了小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她深知激怒他的后果定然极其惨烈,而承受他惨烈后果的必然是她的身体。即便她是生理期,可他手段太多。
努力平复起伏不定的胸膛,邵亦轩冷言反问:“床技不好,你还高潮好几次。甚至……”
那么直白热辣的词语,从他那高冷又野性的嘴里说出,真的要羞死人了。
听不下去,真是一句都听不下去,叶蕊低声抗议:“不要说。”
邵亦轩倒也格外识趣,见她阻止,他立刻就停。
语气平和,可言语间却仍不乏那咬牙切齿的意味:“下次你若是再落到我手里,看看我会不会将你生吞活剥。”
其实,不是不好,是很好,非常好。
可身体越欢愉,心就越痛,而那痛是成指数级疯狂增长,她无力承受。
在他身下的人是她,可在他心上的却是别的女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宁愿他怀里拥着别的女人,心里最爱的人是她。
曾经的她一腔孤勇,勇往直前,被他残忍拒绝那么多次,她也能够自己舔舐伤口,去毒疗伤。
她并不傻。
她只是痴。
从知道他名字开始,就知道心中住着一个他今生都无法拥有的女人。
可她却天真地相信时间拥有无坚不摧的魔力。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想要拥有他,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她的痴情、她的坚定,或许可以润物无声,或许可以让他冷硬的心门裂开一条缝,让她偷偷挤进去。
一生很长,对他,她有时间,有耐心,有毅力,她百折不挠,她屡败屡战。
可是,她却轻视了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原来,一生不够长,不够长到让他忘记深入骨血的爱。
她在愚公移山,她似苏武牧羊。
从故事的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个当下,她痛得眼泪都流不出来,痛得全身失去知觉。
明明前一刻还在想要如何让他开心,后一刻就立即被人推入万丈深渊,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悬崖,生生地受着。
那两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明明认识他的时间与一生相比很短,尚不足以谈永远。
明明追她的人时时刻刻都能排成长队,只要她肯点头,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对她千般万般好。
明明他不是她认识的人里最英俊、最有钱、最深情,对她最好的那个。
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么、那么喜欢他。
半夜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好痛,是真的好痛,像手术麻药药效过后的剧痛,痛得心肝肺都有知觉,痛得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还好,如今她终于挺过来了。
还好,她的心终于属于她自己了。
在得知他要去东欧前的两周内,她的状况与往日无异,还拉着他的衣袖说,你去那么远,我想你了,怎么办?
可他临走当晚,她却突然挥刀断情,决绝到他都不敢相信。
他远走异国并不是主要原因,这中间定然发生过什么。
会是什么?
他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程心盈?”
时过境迁后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已无波澜。
叶蕊仍能心绪平和着淡含笑意,回答他:“曾经是,现在不是。”
原因出在这里。
邵亦轩急着解释:“对于感情我向来后知后觉,青梅竹马,我以为是……”
他话还未完,就被她打断。
“天亮了。”她说。
破晓的晨光从落地窗的薄纱窗帘洒进的点点微光,预示着他拥她入怀的时间至此终结。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好。”
不气不恼,心平如镜。
是真的不在乎了,无所谓了,她一字一句地跟他讲清楚,说明白。
“对你,我的心倦了、累了、死了,彻底放下了。
我现在不喜欢不爱你,无关任何人任何事。
我喜欢哭和笑都遵从自己的心,不受制于人。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喜欢心属于我,不属于你的我自己。”
时间已到,魔法失效。
灰姑娘要还回南瓜马车。
海的女儿要告别王子,幻化成海上泡沫。
美丽的女人又成了那冰冷的石像雕塑。
她也该离开。
叶蕊已从他怀里挣脱,起身要走。
邵亦轩伸手想要拉她,可手在半空僵硬地伸长,却已无法挽留她。
天亮了,他要遵守承诺,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
他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只有他怀里的余温和香味,能证明她曾为他停留过。
贪婪地呼吸着怀里残留的玫瑰香,从叙利亚大片大片的玫瑰园,蜿蜒辗转,终究是安全抵达她身上。
那两年里,他没陪她,玫瑰在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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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亦轩回到蛰初望江公寓是晚上9点整,刚刚在路上时,快递员就已打电话给他,说有快递要他亲自签收。
公事方面,他留的都是公司地址。
很少网购,自然很少留公寓地址。
同时知道他详细住址和电话的人屈指可数。
会是谁?
回去,签收快递,拆开层层包装后,看到的是一尊约莫两斤重的黄金帆船摆件。
摆件下附有一张小卡片,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是她的字迹。
至此,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帮她修好工厂机器的谢礼。
只是……这谢礼真是够俗的。
她眼光、品位那么好,要挑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谢礼,想必也是煞费苦心吧。
她的心思他全然明白。
不想欠他人情,直接给钱又太过直白,送包、送表、送衣服、送器物,都会在他生活中留下痕迹,有暧昧嫌疑。
只有这摆件,他若懒得管,那黄金放着也是保值。
他若嫌俗,看了碍眼,直接卖回金店,那便相当于她付了他维修机器的费用。
有心挑选这个,可他脏到再也不能穿的白衬衫,她却视而不见。
那年他生日,她送的礼物便是她亲手设计、剪裁,并一针一线缝好的白衬衫。
她说:“我最近读到了句古诗,觉得特别有启发。‘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把衬衣送你,你要记得白衬衣,时时想念我。’”
不仅白衬衫,西伯利亚的漫天大雪,教堂里的婚纱,洁白的墙壁,路上的斑马线,就连打印机里的A4纸和餐厅离的豆腐,都能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