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纤在一旁安慰她，安慰没什么效果。
钟离归沉默地盯着床上的尸体，又仰头看看病床上空，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小环姐，不要哭了，不要哭了……]熊莎莎渐渐也发现了，别人看不见她，她现在变成了一个鬼魂。
而且等一会，就会有黑白无常把她带走。
姜尤沉重地说道，[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说话。莎莎，你不用太难过，有你刚才传话，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恢复原样，说不定等你恢复原样的时候，你身体的病也治好了……]
注意到熊莎莎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姜尤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熊莎莎摇头说：[莎莎不是在难过变成了这个样子，莎莎是在难过，小尤姐变成这样，大家看不见小尤姐听不见小尤姐说话，一定很辛苦吧。如果、如果我能够替姐姐分担这种辛苦就好了，如果我刚才撑得更久一点，可以早一点见到姐姐就好了。]
她咬牙恨恨地道，“我更讨厌我居然没有看出来那不是真正的小尤姐，一直在被蒙在鼓里，如果大家都只知道那个假的小尤姐，忘记了真正的小尤姐。那个假的小尤姐……也太过分了。”
“为什么我刚才没有撑住，要告诉大家才行，要让大家知道那个不是真正的小尤姐才行。”熊莎莎对这个有点执着，想冲回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她现在只会从自己的身体里穿透过去，根本就无法回去。
“没有用的，莎莎。”姜尤飘下去象征性地拉住熊莎莎，她们鬼魂之前也没有办法互相接触。
“那要怎么办才好，那个是假的小尤姐，她只会想着取代姐姐……”熊莎莎着急地指着变成姜尤模样的钟离归，愤愤不平。
变成灵魂的熊莎莎倒是比躺在病榻时要活泼了很多。
本来熊莎莎也是开朗活泼善解人意的孩子，只是病魔让她压下了本性。
“那个不是哦，另一个才是。”姜尤纠正道。
熊莎莎瞪圆了眼睛，“总共有多少个小尤姐啊……”
姜环第一次面对生死离别，一直没有办法从悲伤中走出来，哪怕熊莎莎临死前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她停止哭泣之后，就一直消沉地坐着，盯着那套挂起来的公主裙。
裘纤让人来把熊莎莎的尸体抬走送到殡仪馆做好葬礼的准备，钟离归则坐在姜环的旁边，也在沉默。
“裘姐。”姜环哑着声说道，“这套衣服让入殓师给莎莎穿上吧，好不容易做好的，总不能一次都不穿吧。”
这一幕让姜尤有点着急，[怎么能把你的尸体送走……如果你还能回到身体里呢？]
熊莎莎这时倒是很懂事地安慰姜尤，[小尤姐，莎莎已经死了。等一会就有两个鬼差来接莎莎离开这里啦，所以莎莎也回不到身体里了，而且……那个身体总是这里疼哪里疼，想做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也不想回去的啦。]
[莎莎刚才有没有帮上姐姐的忙？哪怕一丁点……]熊莎莎有点害羞地问。
姜尤忍不住想抱住她，重重点头，肯定地说：[当然帮上啦，帮上大忙了，莎莎是个超级无敌棒的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莎莎，如果我能早一点去到你家乡，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说着说着，姜尤就哽咽了起来，如果她有肉体，她现在已经泪如雨下。
她不停说：[我真的很对不起，莎莎，对不起……对不起……]
熊莎莎温柔地问：[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姐姐像天使一样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还帮我教训了对我不好的爸妈，给我治病，给我漂亮的衣服，教我识字，让莎莎知道了世界不是灰色的，而是五颜六色的。]
[莎莎才是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小尤姐帮了我这么多，我却不能报答姐姐，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奇迹出现，我的身体康复，我可以长大，用一辈子报答姐姐的恩情。小尤姐，对不起，对不起……]
姜尤虚虚地摸摸熊莎莎的头，觉得两个鬼魂在这里互相对不起也挺尴尬的。
[莎莎想去游乐园吗？鬼差什么时候会来接莎莎走？在那之前，我们去游乐园，去动物园去海族馆，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姐姐陪着你。]她灵光一闪，提议道。
这大概是她变成灵魂状态之后不幸中万幸的一件事。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她就见不到死后变成鬼魂的莎莎，也不可能再陪莎莎去想去的地方，更不可能见到如此活泼的莎莎。
熊莎莎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激动地问：[真的可以吗？太好了！姐姐我突然好开心好开心！如果我早一点去世我会不会早就可以……]
[说什么傻话呢。]姜尤失笑，这傻姑娘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我也不知道鬼差哥哥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但是我很担心他们会把姐姐也一起带走。]熊莎莎开心了一小会又沮丧了起来。
姜尤沉思片刻，[其实我变成这个样子已经快有半个月了。鬼差应该不会来带走我，因为我属于阳寿未尽。]
如果她的癌症没有彻底根治，两年后她就会死，那个时候不管她有没有恢复本来的样子，都会被鬼差带走。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跟莎莎说了。
[嗯嗯，那就好。]熊莎莎小声嘟喃，[我还没有许生日愿望呢！我希望，姐姐可以快点恢复原样，打跑那个冒牌货姐姐，跟钟离大哥哥结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姜尤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熊莎莎着急地连忙说，[那我在心里悄悄再许一次！]
说完还真的像模像样地在心里许愿。
姜尤有点欣慰，又有点惆怅，担忧地看着离开病房的姜环等人。
她不是个称职的姐姐，被穿之后一直不能做点什么，让十几岁的妹妹帮自己处理遗留问题。
环环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坚强到可以镇定地面对生死，可是因为她，环环提前经历了这些事情，加速了成长的速度。
[小尤姐在担心小环姐吗？]熊莎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环环在这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她不理解我资助你们，我其实也不勉强，因为这是我个人的意志，我反而很庆幸她接触我所做的事情，这样她就不用面对悲惨的事情。]姜尤低声说。
[前几天，她就有过一次痛苦的经历。痛苦的事情双重叠加，我很担心她会走不出来。]她忍不住叹气，脑海里闪的是姜环紧紧抱着关雨星叫姐姐的画面，[偏偏现在这样的我又不能给予她安慰。]
[一定会好的，姐姐一定可以恢复原样的！]熊莎莎目光炯炯有神，[有小环姐和钟离大哥的努力，姐姐一定可以的！]
姜尤愣了一下，随后温和一笑，[嗯！谢谢莎莎。]
熊莎莎的葬礼在第二天举办，姜尤和熊莎莎也做好打算在葬礼结束之后再去游乐园。
入殓师帮熊莎莎化了妆，换上了姜环要求的那条裙子。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有一些是身体已经康复了的被姜尤资助过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带着孩子过来送熊莎莎，还有一些曾经照顾过熊莎莎的护工。
大家手里都握着一朵白菊，只有姜环穿着黑衣，手里捧着的是一束白菊，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眉目间有淡淡的悲伤，一夜未睡使她眼底一片青影，嘴唇有点干。
换上漂亮裙子的熊莎莎就像一个沉睡中的小公主，熊莎莎的灵魂飘在上方看到自己最后的样子，也很欣慰地说：[小环姐的衣服做的太好看，我才能这么好看。]
姜尤摸摸熊莎莎的头，陪她一起听大家跟她告别。
经常来找她玩的小胖把花放下，眼泪汪汪地说：“莎莎，再见了，我会一直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小胖，要加油配合医生哦！不要嫌弃药不好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尽管大家听不见，熊莎莎还是很认真地回应大家的告别。
轮到姜环上来，她沉默地把自己手里的一束花放到熊莎莎的手里，之后什么也没说就退了下去。
“开始吧。”所有人都道别了之后，姜环哑声说出这几个字。
变成姜尤模样的钟离归还没有离开，姜环也没有再当着他的面戳穿，好似这几天的经历让姜环变得突然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计后果地去胡乱做事。
尸体火化之后，姜尤就发现那条裙子烧了之后穿到了熊莎莎的身上。
熊莎莎也没想到，惊讶地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裙子居然穿到身上来了！好开心好开心！这是小尤姐和小环姐一起帮我做的衣服！]
裙子设计是前摆短，后面拖着长长的后摆，衣领是U领，无袖，通体纯白色，象征着纯洁。
熊莎莎转了一圈，开心地眼睛都弯成了弯月。
骨灰被装在了骨灰盒里，殡仪馆工作人员送到姜环手里。
姜环沉默地低头，像抚摸熊莎莎的头一样摸了摸骨灰盒，“莎莎，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带你去玩，先去哪里比较好呢？现在游乐园应该开门了，我们就先去游乐园吧。”
她带了一个很大的包把骨灰盒放进去，又让裘纤帮她安排好今天游玩的行程。
裘纤更担心了，“小环，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这样……小尤你也帮劝劝她啊。”
“裘姐你放心，我现在确实很不好，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姜环看了钟离归一样，继续道，“去吧，谢谢裘姐。”
钟离归也很清楚姜环现在不做点什么是不会平静的。
“让她去吧。”他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也太长了，很容易露馅，“我先回去了。小环就麻烦纤纤帮我照看了。”
如果姜环能经过这件事彻底想通，并且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莽撞，他还是能跟她继续合作的。
机会就摆在姜环的面前，就看姜环会不会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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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环先去的是游乐园，太刺激的项目她没去，首要去的就是摩天轮。
姜尤和熊莎莎一直飘在姜环身边，姜环居然会在选择带着熊莎莎的骨灰出来玩，她们也非常惊讶。
于是，在姜环带着骨灰进入摩天轮的座舱后，姜尤和熊莎莎也一起上去，就坐在姜环的对面。
[虽然有点奇怪，但这也算是跟小尤姐和小环姐一起来过游乐园啦。]熊莎莎自我安慰道，[好可惜，小环姐现在不知道。如果能让小环姐知道就好了。]
姜尤说不出安慰的话，她只能说：[如果我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又或者她能看见我了，我会跟她说的，一定。]
[嗯！如果可以就太好了，小尤姐真是个天才！]熊莎莎顿时就不那么失落了，[那今天莎莎一定要玩的超级开心才行！小尤姐一定要记得告诉小环姐，帮我告诉小环姐，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丁点遗憾了。]
姜尤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莎莎，看到了吗？”姜环突然说话，指着外面的一栋建筑物，那是姜尤的公司，“那里就是姐姐的公司总部，姐姐的分公司几乎遍布全球，你想去吗？等一会我们在游乐园看过之后就去看看吧。”
熊莎莎在一旁重重地点头：[嗯！我也很好奇姐姐工作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尤姐工作的样子一定很帅吧？]
姜尤失笑道，[哪有什么帅不帅的，只是可能比平时认真一点，专注一点，偶尔还会跟公司里的其他设计师因为想法不同吵起来呢。]
可是姜环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对于姜环来说，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游乐园跟动物园连在一起，我们等一会还可以去看狮子，老虎，还有熊猫，熊猫那么萌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很开心吧？”
“听说这里还有鬼屋，如果……如果我去鬼屋，有没有可能撞鬼遇到你呢？”
“看，那边是动物园的白鹤，飞的好高啊。你能看到更远一点的雪山吗？”姜环隐含哭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的语气，“那是我们家的雪山，是我爷爷买下来的，你也没有见过雪吧？等一会我带你坐私人飞机去滑雪。”
她的声音渐渐减弱，“你以前不能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真的。我还可以替你去教训对不起你的那对夫妻，如果你能回来就好了……”
眼泪滴在骨灰盒上，姜环抱着骨灰盒再次控住不住地抽泣。
熊莎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环姐的眼泪暖暖的。真的好可惜呀，我现在只能看着小环姐哭，却什么都做不了。原来小尤姐这半个月时间里，也是这么难受吗？]
姜尤盯着抽泣的姜环，即使碰不到也伸手把姜环和熊莎莎抱在一起，[没事的，会好的。莎莎你放心，她一定会知道的。姐姐恢复正常之后，一定会告诉她。把你所有想对她说的话告诉姐姐，姐姐的记忆特别好，一定会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她。]
熊莎莎掰着手指，[首先要告诉小环姐，莎莎很开心，超级无敌开心，所以离开的时候没有感觉到难过，如果小环姐总是为我而哭，我会很心疼的……]
姜尤把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下来，用她通过练习记忆宫殿锻炼出来的超群记忆力。
从摩天轮下来，姜环就去看了动物园里的动物，熊莎莎把自己看到每一个动物的印象和想法都说出来，[狮子好威武啊，大老虎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小老虎好萌好萌！]
后来姜环又去了鬼屋，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好像在找什么，把鬼屋的工作人员吓到了。
熊莎莎在一旁憋不住笑道：[小环姐有点过分诶！但是也情有可原啦，小环姐好可爱，超级可爱！]
从游乐园出来，姜环又依次去了姜尤的公司，把姜尤设计的作品拿出来一件又一件的看。
有个时装周就要在九月份的时候举办，公司里的人都很忙。
熊莎莎一个劲在旁边吹姜尤的彩虹屁，她几乎要把这辈子所有的话都在今天说完。
因为再不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
最后去了雪山，雪山是姜家爷爷买下来的，也是他们的产业之一，有不少游客在这里。
姜环滑雪的时候背着骨灰盒，任由冷风吹去脸上的泪水。
一天的活动结束后，太阳将要下山，西边天空一片橘红，映在白雪之上，形成一幅绚丽的画面。
裘纤也联系她跟她说墓地已经选好了，让她尽量在夜晚降临之前把骨灰盒送过去。
姜环声音有点哑，“嗯，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