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对呀，连翘表姐可比郑丽娘好看，也让郑丽娘晓得我们家不是娶不到好姑娘！”
“嗐！郑丽娘就是嫌贫爱富罢了...连翘表妹可是亲戚里头，自然不会也这样，咱们这也算是亲上加亲呢！”
先不说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上手摸来摸去非常不礼貌，就说后面的话...若是真的亲热的不行的关系，还可以勉强当作是玩笑话。可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样说，真的非常让人无语啊，特别是后面还越说越过分。
张贵子想要站起来制止她们，连翘却拉住了她的手。连翘知道张贵子是想为自己出头，但是今天是张贵子的重要日子，可不能有一点不好听的话传出去！而且这些人都是张贵子的堂亲，她料理她们那是相当的束手束脚。
连翘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影响今日的大定，她怎样都行——吴慧娘会找她的麻烦吗？烦死张家人的吴慧娘恐怕会抱住连翘这个侄女儿亲上几口。至于张姨父，他倒是不满，可她不满也不能去找一个侄女儿的麻烦啊！
至于连翘的大家长吴美娘，她的心早就偏到胳肢窝里头去了，能为了外人怼自己女儿？不存在的。
连翘拉住了张贵子的手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敛去，冷若冰霜的样子：“诸位姐妹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原来贵家就是这样教导女孩子的么？这等事也是随便张口就来的？不要说说的人了，就是我这个听的人也觉得羞耻！”
连翘当然不是一个老古板，但是这种时候抬出‘规矩’之类的最好压服人。典型的教训了她们，就算叫来长辈也无话可说。
“平常的日子也就罢了，亲戚之间彼此遮掩倒也过得去，只要回家好生反省就是。但今日是什么日子？”连翘的脸生的艳丽，此时冷淡起来相当能唬人：“今日是贵子表姐大定的日子！”
“到时候龙家的人都是要来的，要是诸位姐妹的言行让龙家人看了去了，人家怎么想？都是姓张的女孩子，会不会想贵子表姐也是这般言行不好？到这一下心里存了偏见，就算不好退了这门婚事，恐怕也会将来刁难贵子表姐呢！”
连翘就差直说这几个女孩子言行不好了——其实等于是直说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无论怎样脸皮都不至于太厚。没有人教导这样不行也就罢了，这时候连翘说的直白，其中一个大概是过不去，脸红着跑了出去了。其他几个见状，脸上讪讪的，或去追那个女孩，或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张贵子和连翘，张贵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一个应对她们，实在是吃不消啊！”
这些堂亲姊妹被张家人送到张贵子屋子里，说是姊妹之间说说话，其实张贵子哪有话和她们说，她们根本不熟的。
这些女孩子被家中长辈教坏了，只知道张贵子家的东西也算是她们家的。若不是有吴慧娘这个‘坏女人’，堂叔伯张大牛就该将这些补贴给他们了！所以早就说过了，来到张家不必客气。有什么吃什么，看到什么用什么，有能拿走的上手拿走就是。
吴慧娘防着张家人，知道张家人要来，各房里值钱的东西都提前收起来了。但是张贵子今日有喜事要打扮，总不能胭脂水粉、钗环衣裳也收起来罢！所以张贵子的梳妆台被她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甚至有口快的，直接问她讨要东西。
张贵子应付她们也是心累，看到连翘就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
连翘听的笑起来：“什么啊...竟是这样的！”
虽说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但若只是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非常有喜感。
两人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连翘回头看去，来的人有方才走掉的张家女孩，还有几位妇人。正有些不解时，听张贵子道：“二伯母、三伯母...小婶好。”
哦...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连翘立刻明白这是个什么套路了。
“哟，可不敢，谁敢受你的礼啊...只不过贵子啊，你既然叫我一声伯母，我也只好腆着脸和你说道说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咱们家的这几个都是打秋风的穷姑娘，这没错。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有那样寒掺自己堂姐妹的吗？”
说着看了一眼连翘，胖乎乎的脸上有一种轻蔑：“更何况是帮着外人寒掺自家人！”
连翘可不能让张贵子对自己的长辈开口，她这个‘外人’就好说的多了。
她微微一笑：“倒是不知道诸位婶娘说的是哪回事了，若是刚才的事嘛...”
连翘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义正言辞道：“我也知道诸位姐妹就算有错也应该软和一些说，但是想到今日是贵子表姐的大日子，怕丢了家丑到外头，这才情急了一些。唉，这件事我也有错，望各位婶娘原谅一些。”
连翘可不是怕丢丑的，那些话复述一遍她不虚的！甚至复述一遍，那些女孩脸上更红了。至于说后面的‘认错’...呵呵，她怕什么，这些人既不姓连，也不姓吴，难道还能动手不成？
真敢动她一手指头，吴家人可不是吃素的——想来他们也是很识时务的，不然不能打秋风安然至今。
第212章
张贵子大定那一日张家到底没有起来什么风波,张家人不敢闹。更重要的是吴慧娘和吴美娘又不是死的，见许多人去到张贵子的屋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稍后就杀到了！
之后的情势就很简单了......
‘顺顺利利’地参加完一场大定,连翘跟着心满意足的吴美娘告辞。出了门却被表哥张朗叫住：“连妹妹，你的暖手筒落在贵子屋子里了！”
张朗递出一个粉红缎子面，边缘有狐狸翻毛的暖手筒，连翘不觉有他,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见张朗还不走，以为有话说，然而半晌没有一个字,还是吴美娘皱了皱眉诶：“朗哥儿回去罢！外面风大,吹的脸疼呢！”
说着吴美娘便拉着连翘走出张家所在的小巷子，上了等在大街上的一辆出租马车。
坐在马车上吴美娘盯着连翘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可惜还是欢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表姐如今也定下来了,一年半载的，你也该有消息了。”
这仿佛是自问自答一样的话却把连翘吓得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乱动一下引起吴美娘的注意,等待自己的就是这个话题的不断深入...可怜弱小又无助
好在吴美娘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连翘，连翘这才松了口气。
吴美娘是在想连翘的终身大事呢！就在刚才,吴慧娘与她隐晦地提起能不能将连翘嫁给张朗。说实在的，如果抛开吴慧娘与吴美娘的关系这一点来看，这并不是一门好亲。
就算吴慧娘并不知道连翘如今的成就,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这门亲也不是那么完美。
连翘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的嫁妆就是一门绝户财，比起差不多人家中的姑娘肯定要厚几倍的。同时连翘还生的好！虽说圣人教诲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但是又有几个人会放过一个漂亮媳妇？
不只是男子喜好美色，就是家里的长辈也爱家中有一个漂亮的儿媳。只要不是轻佻的那种漂亮...难道谁还希望家里有一个极拿不出手，亲朋见面都嫌磕掺的新妇吗？
连翘这样的，若是吴美娘不怕将来过的太过赔小心，想方设法一番，嫁到富贵人家也不是没办法。而如果是在殷实人家挑选，可选的范围可就大了去了！各样优秀的青年哪一个都好，而她家张朗实在是差了一些。
这并不是张朗自己不好，张朗纵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至少忠厚老实。再加上亲戚的关系，并不是没可能。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吴慧娘很清楚，摊上那样一个爹，女儿张贵子也就罢了，嫁出去总不难。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对姑娘想，并不太将姑娘身后的爹当一回事。
但是儿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特别是长子，将来可是要一肩挑起整个家的！张家那个负担，至少丈夫活着的时候是无法完全甩脱的！
有这样一个麻烦，自家家财也很难说是丰厚——吴慧娘是有一些嫁妆，毕竟她当年嫁人的时候正是吴家的好时候。但是这笔钱也没有达到惊人的地步，经营了这些年，如今陆陆续续要分给三个孩子，成家是够的，其他的就不能想了。
话说吴慧娘也喜欢连翘这个侄女儿，但是并没有想过这个侄女儿能做儿媳妇...如果儿子没有对她开口的话。
一惯忠厚老实没有半句请求的儿子第一次开口，她知道张朗的性格，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厉害，决计不会开这个口。所以纵使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希望，她还是在今日向小妹吴美娘暗示了一番。
吴美娘和姐姐的关系当然很好，但是这种好不能让她拿连翘出来做人情...张家钱财上的事情其实是小事，图孩子放心可靠的话其实张朗是个不错的选择。关键是那些张家人麻烦！
成亲之后连翘不可能将自己有钱的事情还瞒着枕边人罢...总之有钱这件事肯定会渐渐露出来的，要是张家纠缠不休，那可有苦头要吃——吴美娘这些年见过吴慧娘和张家人斗智斗勇，自然不肯女儿再去吃这个苦。
吴美娘又是惆怅又是高兴，从姐姐说起想讨连翘做儿媳妇，她这才发现连翘是真的长大了，甚至被自己表哥惦记上了。这也意味着过不了多久，连翘就会真正离开她身边。
不过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吴美娘是比较开明的古代女性没错，但也是古代女性，她受过的教育让她的观念非常简单：长大成人、嫁人为妻、生儿育女、平安喜乐，这是一个女人必要的一生，也是最好的一生。
连翘果不其然在年后参加了几场相亲，对方对她的印象她是不清楚，但是都没有后文，因为她没有一个有触动的——大概是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吧，她果然还是想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而不是什么见鬼的‘婚姻互助组’。
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的就是她本人了。
吴美娘只当她是在苏州见识过太多青年才俊了，眼光也提高了，并没有多说——吴美娘的思想非常‘非主流’，连翘太过挑剔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本质上而言她其实算是个熊家长，只不过连翘并不算熊孩子，这才不显得讨人厌。
在她看来，连翘眼光高一点这算是什么事儿？简而言之，连翘如果随便看中一个，她会觉得女儿朴素随和，省心踏实。但如果连翘相亲完毕，一个也看不中，她也会自动觉得连翘这是仔细自己终身大事，而不是草率决定...她大姐当初就是太草率了，所以一辈子都不幸福。
说实在的，登上离开嘉定的船只的时候连翘是松了一口气的。来自亲人的爱，有的时候也挺沉重的，特别是这份爱用在催婚上，只能说无论古今，未婚青年的痛苦都是一样的。
到了苏州之后，去许文华家喝茶，还提了几句这个事情：“我翻过年来才十六岁，至于如此么？有时候真恨不得是男子，总归能少催一些罢！”
许文华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露出了属于大佬的笑容。笑容中充满了蔑视，仿佛是在嘲笑连翘见识太少，太年轻太简单——你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哈哈哈哈！”宋文静笑着拍了拍徐文华的肩膀，向连翘指着许文华的脸解释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文华他是不是男子？到了年纪一样被家里催逼。去岁被催的厉害了，只在家里呆了三天，二十九、三十、元日，然后就回城里了！幸亏他自己有马车，不然都走不脱！”
“哇！”连翘意思意思惊叹了一下，然后就专注地撕掉橘子上的筋络，等到干干净净了，这才满足地吃掉。
许文华拧着眉头：“你刚才算怎么回事儿？”
连翘摊摊手：“我本来是很惊讶的，但一想想，大家都是普通人，既然我有这样的事，那么你也一样，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时候唐宋满身是雪的从外头进来，解下斗篷，嚷嚷道：“我来迟了...太倒霉了，路上遇上一片那种加盖的屋檐承不住雪，全塌了，还盖住了屋檐下的行人。救人的、围看的，水泄不通，就连马车都走不过，我还是步行来的呢！”
斗篷里面手上抱了一叠账册，扔在桌上：“你们倒是清闲，我正月里还不得空，得看账册呢！文华，你家算盘在哪儿？”
许文华皱着眉头道：“我家哪里来的算盘？”
徐文化肯定是用不着算盘的，最后还是许文华家管事的小厮拿了一把自己算开支的小算盘来。虽说比起正经账房的要小一些，但是账目不大的话是足够用的。
连翘展开了账册，翻了几页。此时流行的会计做账法和后世不一样...怎么说呢，科学性肯定要差一些，但是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入门很容易。不像后世，非专业的拿着账本就像是看天书了。
这是唐宋去岁经营报纸生意的账册，数字不大，就是零零散散琐碎死人了。连翘将账册递给唐宋，笑道：“这么简单的加减还打什么算盘？你来念，我替你心算罢！”
唐宋对连翘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当即扔了算盘，一页一页地念起没算完的账目。本来就剩下不到小半本了，连翘微闭着眼睛听他念数字，中间没有叫停过，不到一会儿就念完了——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许文华和宋文静都不开口说话了。
完后连翘不停顿说了一个数字：“就是这个，过后再复查一遍就是了！”
唐宋动笔写下数字，兴奋道：“乔琏先生神算啊！”
连翘失笑：“这就叫神算了？我不是在《文魁》中说过这种心算？左不过就是想象心中有一把算盘，别人说数字，自己动算珠就好。对付加减法，没有更容易的了。”
连翘上辈子儿童时代随着上补习班的大溜，也上过一些，心算这种东西算是赶流行上过半年课。复杂一些的已经不能了，但是在科学的训练下，加减法这种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很溜的——相比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而言。
“那法子确实有用，有些专门做账的也试验过了！可是要心无旁骛想象心中一把算盘，这就不是简单的事情！还要有乔琏先生这般的速度，我还没见人做到过呢！”唐宋作为粉丝，连翘就算没什么他也是拼命打电话的，何况他真觉得连翘刚才那一手很牛了。
连翘但笑不语，她其实很清楚，这是科学训练的功劳。她就算将方法发扬了出去，可是没有专门科学的训练，短时间内不太有可能做到她现在的地步...天才除外，她知道真有那种天才，就算不知道这种心算法，也能算的比她溜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