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第二日,在同一座山上遇到了连翘,以及她同行的人,徐文华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不是他想象中的许多朋友一起!同登山的除了连翘以及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小厮小虎,就只一个年轻男子而已。
他对这个男子有印象,记得是前一段时间给连翘做过助手的人。虽然平常没有什么交集,但因为他之前写过连翘的模仿文,还拿连翘炒作过,所以许文华注意过他。
当时他还拿这件事嘲笑过连翘——以德报怨,说得上是圣人了。其实他知道连翘并不是以德报怨那么简单,而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而宋文静经过了详细的考虑给她推荐了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接受的。只是许文华就是嘴欠,非要那样说她。
彭冬生是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至于笔名之类的,许文华还真不记得。这就好比后世让一个大神记住一个小扑街是谁,这不是开玩笑么!
说实在的,彭冬生对连翘怀有某种憧憬,他早就看出来了。不只是他,当时连翘的友人中,凡是对他有印象的都多多少少看出来了。当着连翘的面的时候他似乎很避讳这件事,但是连翘看不到的地方,他并不注意去隐藏这种憧憬。
但是包括许文华在内的友人都没有将这当回事,只能说行内优秀的女作者珍贵异常,哪一个身旁没有几个同行的裙下之臣那都拿不出手!连翘作为如今最新崛起,势头好的惊人的女作者,憧憬、仰慕她的男作者多了去了。
多这一个不多的,少这一个也不少。既然他没有打算让连翘察觉到他的感情,没有打扰到连翘的生活,那么旁的人就只当这是寻常了,并没有人在这上面太过上心,还要特意提一句。
“你这体力也太差了...还说你是喜欢外面走一走的,结果就是这样?”彭冬生嘲笑着连翘的体力,这种嘲笑有一种一般人没有亲近。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关系不到那个份上,说话只能客客气气。这样不客气的,那才是关系真的不错。
连翘喘了一口气,这座山算是开发的比较彻底的景区,修出了石头台阶的路,上下山都挺简单的。但是这对于她一个宅女来说依旧非常吃不消——爬楼头的痛苦,经历过的都知道。
连翘倒没有闹脾气,她到底是一个早就习惯了独立的现代小姑娘么。所以只是挥挥手,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道:“哈,不行了,呼呼,那个、那个我得原地休息一会儿。”
说着又抱怨道:“咱们登山是为了亲近自然、锻炼身体,又不是来挣命的,走那样快做什么?”
连翘这一日穿的是一件浅粉色的窄袖胡服,她鲜见穿这样娇俏鲜嫩的颜色和款式,看在眼里十分扎眼——虽然不是那样适宜她那艳丽精致的眉眼,但偶尔这样倒是显出她的年纪来了,另有一种动人。
她这时跟在身后也不像一般的女子一样撒娇抱怨,反而强撑着跟上来,相比之下竟然更加让人可怜可爱。
彭冬生看着有些不近人情,但看连翘这样也忽然有些心软了,嘴上没有多说一个字,人却停在了路旁,倚靠着一块大白石。
“文华兄,你这是怎么回事?”朋友黄超人在身后慢慢赶了上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许文华没见过连翘这样鲜嫩的样子,一时之间看住了,这才想起来连翘才十六七岁,这个样子才是常理。只能说她平常压的住重颜色,加上说话做事从来没有不周全的,以至于大家忘记了她还小呢!
“豆蔻枝头,袅袅娜娜。”黄超人显然也看到了许文华看到的景色,赞叹了一句。
然后就是许文华的怒视。
黄超人举着手作无辜状:“你瞪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要瞪也该瞪那个年轻人,你当那个年轻人是好相与的?”
黄超人说的年轻人指的当然就是今日约连翘一起登山的彭冬生,这个许文华过去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人。
许文华心里有些不愿意承认,冷哼一声:“凭他?且还差着一层!”
黄超人向来欣赏许文华的自信骄傲,这一次却觉得他的骄傲用错了地方。用过来人的语气对他道:“你可别小看了人家...这种事上难道还有谁比谁高贵不成?若是真按你这样说的,想来追求乔琏先生的王孙公子也不会少,你许文华又凭什么?”
其实许文华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这个人高傲惯了,一时不愿意承认而已。
黄超人乐呵呵地看他纠结,最后才出手赶上连翘和彭冬生一行,唤道:“乔琏先生,今日可真巧啊!”
连翘回头,发现时黄超人和许文华,想起许文华说的他也登山的事情,笑着道:“确实很巧,我都不知道你们登山也是在这里呢!”
说着汇合,一群人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说实在的,彭冬生挺不高兴的,但他又不能表达出这种不高兴,所以只能憋着。其他人看来,就是他这个人更不好接近了。
只能连翘做中间人给大家介绍:“前些日子写《江湖》多亏了彭先生帮忙......”
不少人都知道连翘收集三教九流行当的信息是请人帮忙的,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做这些,但并不知道这人是谁。这时候见到彭冬生,又是连翘亲自介绍,于是心里都记下了这个人。
若是以后手头上有提携的机会,在他和别人条件差不多的时候,大家肯定就会选他了——为什么许多底层的小作者拼死也想在上层的圈子里抢一个位置,其中奥妙就在这里了。
顶层的圈子资源是外面的人想象不到的丰厚,外面的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连边角料都算不上。只不过程度到了的人自然而然就进入了圈子,程度不到的人进入这个圈子却是难于登天。
许文华慢吞吞地走在了连翘的身边,瞥了一眼彭冬生,然后飞快地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你在给他铺人脉?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拉他一把,难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然我替你做了罢!”
“别别别!”连翘忙不迭地制止许文华,小声解释道:“他还没到那个份上呢,强行推上去没有什么好处。我如今只是保证他有了本事不至于被埋没,这样就很好了。”
很多强行推上去的就红了那么一波,之后就寂静了。虽然说只要是前辈帮忙就应该感激不尽,身为后辈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是相比之下连翘的做法还是显得细心很多。
许文华挑了挑眉头,做出惊讶的样子:“你倒是认真,就是不知道人家知不知道你的好意。若是当你小气,连帮忙都不肯出大力气,这就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你一片苦心了。”
连翘侧头看了许文华一眼,拧着眉头,似乎觉得他说这话有些不可思议。
“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古怪——我做这件事是为了帮冬生...之前他在《江湖》这部小说上下了大力气,不是简单的我出钱他出力。我是自己觉得应该帮他才有这件事的,而不是贪图他晓得我的好,将来回报我。”连翘说的很认真,趁着她身上娇俏的打扮,倒显出一些小孩子的稚弱纯真。
“我以为你是最清楚这感觉的,你这人无论是还人情还是反击别人,不是也是为了自己心中安稳,而不是在意别人的眼色么?”
许文华的神色一下柔软起来,再也懒得关注彭冬生,转而和连翘说起丁一新筹备的那个文会。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到了一条溪边休息,他去打水,彭冬生这才能够重新回到连翘身边。
“许文华这人...”
“?”连翘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彭冬生忍耐住了,只是状似无意一样道:“听朋友说挺不好相处的。”
彭冬生其实只想说许文华的坏话,只是自古以来疏不间亲,他知道自己说许文华的坏话根本不能让连翘疏远许文华,反而会对自己有看法。所以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
连翘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了摇了摇头:“你那朋友其实也没有说错,文华这人说他不好相处吧,他要跟我急。说他好相处罢,我自己良心都过不去。”
许文华的不好相处是出了名的,连翘也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好辩驳的。因为许文华本就不是好好先生,对谁都和蔼可亲的那种人,那是丁一新的人设。
但是对于她来说,许文华是个好朋友。除了许文华母亲让她难堪的那一回,许文华对她是没的说的。
实际上对于许文华认可的朋友,许文华都是评价很高的——对于这些朋友来说,只要他为人正派,对其他人不好相处根本不算什么!
彭冬生并不是许文华的朋友,所以连翘也不会硬要向他解释这个,只是指了指远处的许文华道:“他这人脾气有些怪是不是?不过别人都能说他脾气不好,我们这些朋友却不能够,他对朋友的时候还是好相处的。”
其实连翘这里隐瞒了一部分,应该说只有她不能说许文华脾气不好——对朋友,许文华的脾气只是相对较好,比对外人的恶魔状态要强,面对她的时候才真有一些好脾气的意思。
只是这话她实在不好对彭冬生说,她与彭冬生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第287章
益州的同行们在越来越冷的日子里到了苏州,苏州同行本着地主之谊的想法,又有丁一新在中间连结,一时之间气氛可以说的上是其乐融融。
文会就是在这种气氛中开起来的。
文会的保留活动就是那些,喝酒、吃饭、联诗、谈谈人生感悟、说说最近的创作灵感...来来去去没什么新鲜的,对于文会的参与者来说,称得上新鲜的只是每次参与者不同而已。
普通的文会早就叫不到多少人了,但是由丁一新这个天字第一号人物组织,又有连翘等一众当红炸子鸡参与的文会,当真是名动苏州。凡是有些人脉的,都纷纷想要混进来一探究竟,就算是被文气薰一薰,往后也有和人吹嘘的资本啊!
只可惜丁一新打定了主意不做那等大的,就是益州同行,再加上十几位苏州有头有脸的作者陪同,这就是了。所以那些想要走关系掺活进来的,都只能是想想了。
益州同行们除了极个别的人物对苏州这边熟悉,其他的都是第一次来苏州,至于见到苏州的各位作者就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大概是为了减少这种陌生,很多益州同行在文会之前已经在会馆邀请过苏州这边的作者了。
这些来自巴蜀之地的作者面对苏州作者,因为益州一带报业、小说业的弱势,不免底气不足。说话做事什么的都是商量的语气,来的时候更是说的很清楚,就是向同行学习来的!
连翘听去过会馆的作者说,客气,那是真客气!
从这一点也看出来了,此时地方差距是很大的。当初连翘幸亏是生活在嘉定,那里虽然只是个县城,但好歹是苏州下辖的县城,她想要来苏州发展是很容易的事情,从作者的出身上来说也无可挑剔。
要是换成是别的地方出身的作者,就不见得有这样的好命了。
以连翘为例,她自己就算是本事再大,平台不够给力,她也不可能做出好成绩的!
当时她在嘉定县城,虽然嘉定是个小城市,但本身的报业并不弱,而且临近苏州城,很容易就能被苏州这边注意到。而若是换成另一个地方,也是小城,却不是苏州下辖的小城,而是湖广的、甘陇的、云贵的,这些地方的小城,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出头,但中间多耽搁一些年,这是很正常的。
来自益州的同行中成分也不同,有在苏州关系多的。这些人当年应该在苏州混过,出于回归家乡,或者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这些人后来都回了益州。也有在苏州没有什么关系的,这些就是纯粹没有出川混过的。
前者以一位赵先生为领头的,到处拜访故人。据说这位赵先生当年出道之后势头也很好,如果留在苏州,未尝不能和同辈之间竞争...甚至大神之位也不是不能指望。而如今,只能说小神刚刚站住,还是神格不太稳的那种。
只能说这都是各自的选择了。
后者以一位苏先生为领头的,向苏州有名气的作者下帖子,有的人看丁一新的面子来,办起来的小宴倒也不错。而这位苏先生算是小神位置稳稳站住的那种,相比赵先生竟是硬扎一些。
当然了,赵先生和苏先生并不是真正的敌对关系。两人在文会的时候还站在一起,互相交流了一下这段时间各自的进展。
赵先生有些后悔地道:“早知道还不如如你一样呢!我们这些人上门拜访到底有限,虽然通过以前的朋友另外认识了一些人,但正经有用的人还是见的少。”
苏先生说的公道话:“其实我们做的事情都只是尽些人事而已,若是报业不起来,小说业便是空中楼台。所以要紧的并不是与苏州的作者交好,而是报业那边学到足够多的东西,我们不过就是造造声势,敲敲边鼓而已。”
后头一个作者却摇了摇头:“事情也不能这样说,仔细看看就知道了,相比起苏州这边这几年流行的小说,咱们益州那边确实已经老派了一些了。这一行要求新求变,固守以前的样子是没有出路的。往常咱们看报纸、看书册,到底隔了一层,并不能学到多少。如今有机会见见苏州作者中最顶尖的一撮人,该认真问问才是。”
“说起来丁先生有指过路么?向苏州这边学的话总该有几个重要一些的人物罢!”苏先生认同那作者的话,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又道。
他的意思是丁一新有没有说过,如果想学苏州最新的写作理念和流派要找谁...毕竟这种事说是很容易,苏州随便是谁也能研究、请教。但说困难也是困难,同行是冤家,这年头又有敝帚自珍的习惯。有的人不好做这个领路人,有的人却是极合适的。
赵先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你说呢’的表情,摊手道:“丁先生确实说过了,他和我说了,若想在这件事上做得漂亮,只能寻‘乔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几日有朋友领着各家串门,却没有遇上这位。”
苏先生干笑了一声:“我们和你们一样的,帖子虽然下了,却没有等到人。听说先是和朋友出门去太仓那边的名寺礼佛去了,然后再加闭关写小说,都错过了。”
说着苏先生又像是安慰一样补了一句:“听说丁先生与那位乔琏先生交好,想来这些事情确实是赶巧遇上的——这次不就机会来了,能好好认识一番这位乔琏先生。”
正说话的时候,门口的动静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过了一会儿,一个长随小跑步过来道:“苏州的先生们来了好几个呢!”
苏先生连忙追问是哪些人,长随便掰着手指头算道:“有‘金华楼主’、‘黄龙阁主’、‘清虚散人’、‘博陵狂生’......丁先生已经接住诸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