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息功夫,好几辆骡车就停在了黑油门前头。这骡车是在港口的车马行租的不错,却是花了高价的!这个时候车马行也做生意不错,但那是城里!码头这边是不接客了的!
还是和码头的管事好说歹说,许了几倍的价钱,才找了几个已经睡下的车夫凑了车马过来。这算是做私活儿,不算是码头上的事。
不过这些人也是愿意的,虽说这个时候跑了一趟耽误了一会儿睡眠,但是就这跑一趟的钱,顶的上一两天的赚头了,大不了明天不出工!
也是因为这个,车夫对给钱的金主格外殷勤。行李都一件一件地卸在院子里,轻拿轻放,再小心不过了。结清楚了定金之外的钱款,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为了搬行李,春儿和冬儿首先就去房里找蜡烛,将院子里点的灯火通明。正在搬姓李的时间,她们也好歹收拾了一下吴美娘和连翘的房间,别的地方都算了,铺盖肯定要换上最近在用的。
张嫂也在旁轻点行李,不能经露水的还是她给一样一样的放到了房里。
至于小虎,她也不得清闲,跑到巷子外头的街上。返现茶楼还在卖茶水,只不过眼看着也准备打烊了。赶紧问道:“掌柜的,还有没有热水?有的话全给包了!”
这种茶楼因为要卖茶,烧水的灶是不会停火的。所以一般打烊的时候也会有热水,与其这热水白费了柴薪浪费掉,还不如客串一回热水店给卖了!
小虎是提着一把大锡壶出的门,掌柜的看了他的锡壶一眼:“这壶倒是挺大的,但是不够装我家的水啊!”
小虎也狠大气,挥挥手道:“掌柜的,我家是前头巷子连家的,外地探亲回来,夫人小姐都不得洗漱,这才来买水的。有多少水都买得下,我多跑几趟就是了。”
掌柜的听他这样说便道:“哪用那么麻烦!”
说着让店里准备上板的两个伙计帮忙,用店里的壶一起帮着小虎送水。这里头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听小虎说是前头的人家罢了。这个时候的人淳朴,特别是做生意的,不论是真的与人为善,还是做些小恩小惠,总之都是特别在意邻里交往的。
毕竟,他们这种靠近住宅区,不临大街的小店,想要生存下来,也只能依靠周围的老街坊了。所以这种开了几十年的老店,大多和周围的邻舍关系极好!
小虎弄来的热水确实解了燃眉之急,用来洗澡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家里上上下下多少能擦身,至少清爽了一些。
连翘和吴美娘擦身的之后,春儿冬儿她们也薰完了屋子。虽然应该还是有些蚊子,但是因为有帐子的关系,不至于睡不好觉——实际上,连翘是不知道有没有蚊子咬自己的,她都舟车劳累了一整天还要多了,这个时候又这样迟,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的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大天亮。
她醒来的时候很巧,正好春儿短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笑着道:“我估摸着姑娘这个时候就要起了!”
连翘看看怀表,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赶早去外祖母家是不用想了。她这样胡思乱想着,胡乱洗漱了一番,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了,出了房间,发现院子里昨日堆的行李都不见了,显然是自己睡懒觉的这段时间,家中已经收拾完毕了。
春儿在身后笑着道:“夫人房里早早就打扫了,该来出来晾晒的都晾晒,刚刚还想着小姐不起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屋子呢!”
昨天的收拾真的是很潦草,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归置到平常生活的样子了!
连翘知道这个安排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了,问道:“今日我和母亲去外祖家里,你们不去了?”
春儿一边动手收拾房间,一边道:“不去了,家里事多呢!”
这也不算什么事,毕竟连家和吴家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至于讲究到一家的奴婢非得去拜访另一家。说到底,这是连翘和吴美娘探亲,春儿他们这些人确实不必要去。再者说了,家中活计紧张,要在一日之内将空了一年多的屋子收拾到一年前那种样子,恐怕忙碌一天也难做到呢!
若是再跟着去吴家,真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连翘略说了几句话,就见小虎从外头进来,还提着一个小食盒:“小姐还没用早饭呢!”
家里的锅灶一年多没用了,今天不可能贸贸然就拿来做饭,所以早饭是从外头来的。之前除了连翘外的其他人都已经吃了,连翘起的迟,又单独买了一趟。
连翘坐在客厅高几旁吃着早点,吴美娘就站在那儿轻点一些礼物。这些都是一会儿要送到吴家去的,早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只是单拿出来而已,也十分容易。
见到连翘正在那里吃早饭,也不说她起床迟,昨日劳累她也很清楚,而且年轻人就是睡眠多嘛!到了日后,反而要烦心想睡也睡不着呢!
轻点的差不多了,见连翘竟然用完了远超一个人分量的早饭,也笑道:“果然是昨日劳累一整天,今天又起迟了!你这孩子该不会是饿醒来的吧?”
这样说着又见连翘有些意犹未尽,便唤道:“小虎子,你去再给小姐买一份小馄饨来!”
连翘赶紧拦着,虽说小馄饨分量不大,溜溜边缝倒是最好。但是穿越之后考虑到古代的医疗水平,她一样是很‘养生’的。早就习惯了吃饭有限度,既不会饿着自己,也不会吃撑。
这分量已经超过平常了,再吃怕是不消化!
吴美娘也不强求这个,随着连翘越来越独立,她也不会把她依旧当个还需要哺乳的小儿。
收拾完礼物,吴美娘再看了一眼连翘,满意地点了点头。连翘也是考虑到了今天要去吴家,中间都一年多没见了,穿的格外正式一些,显然是用新装扮过了的。
晓得连翘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吴美娘便道:“你再在院子里遛两圈消消食,这里的礼物都包好了,等到马车来接人,咱们就去你外祖母家。”
连翘也不消食,而是跟着冬儿春儿做一些简单省力的工作。一面做着,一面道:“娘通知了外祖母那边吗?”
吴美娘声音传过来:“早就通知了,昨晚就与小虎说了,今早赶早起来就去你外祖母家!这个时候你外祖母应当也和你姨妈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肯定一家人都在!”
这话确实没错,等到连翘和吴美娘去到吴家的时候,真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除开远嫁到外县,并且连翘穿越后也只见过一面的大堂姐吴碧春,家里哪怕是外嫁女都来了!除了连翘心心念念的张贵子,还有她其实不是那么想见的吴梦春。
连翘一进门就被女性长辈们团团围住不得出,特别是外祖母宋氏,那真是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即使知道这是宋氏非常喜爱自己的表现,连翘也是真的吃不消!很快就让吴美娘顶上,让她去接受她老妈的热情。
至于连翘自己,自然是和张贵子那些姐姐妹妹一堆!
连翘首先做的就是拉住张贵子的手上下打量,发现张贵子生了孩子之后微微丰腴了一些,但又不到身材走形的地步,正是这个时代最主流的稍微有点肉。
其实这也是封建时代的审美特征,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丰腴为美的。因为这个时代物资总体水平上是缺乏的,很难养出肉来,有肉那是有钱人家的象征,穷人家想要有肉除非是天赋异禀,不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那时候又没有便宜又长胖的垃圾食品)。
不过,真正的胖子肯定是不好看的,都胖成肥猪了,这是不会有人觉得喜欢的。所以这些‘以胖为美’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微微有点胖,而不是胖到过分,放到后世就是‘肉感’吧。
连翘心里点点头,再看看张贵子眉头舒展,显然是平常也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见到连翘与张贵子这样亲密,吴丽春倒是没什么,因为她本来就不与连翘和张贵子两个表姐多亲,也清楚地知道这两人多要好——她这是非常正常的思维,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定位。
吴梦春按理来说也应该如此才对,然而她偏不!
连翘在出门的这段时间错过了她的婚礼。当然,这本身没什么,吴美娘和连翘远在京城,这种事也是没办法的,何况吴梦春也不见得想要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连翘。
吴梦春的夫家是一户和家中门当户对,家里有一间杂货铺子...这也不错,只是那家和吴梦春成亲的却是小儿子。当初成亲之前说定的是会帮着小儿子弄个产业,于是这桩亲事才算是成了。
第502章
吴梦春原本做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常常嫉妒堂妹吴丽春,更嫉妒表妹连翘了。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是这两个人‘处处’比她强。无论是容貌、家境还是个人素质。时过境迁,她后来也想开一些了,开始学会忽视这些东西。
而如今,因为嫁人之后的日子很不顺心,原先的心思竟重新翻出来了。
他的夫家原本说的好好的,等到二儿子成亲之后就会分家以及安排前程,包括单独分的房子和以及能养活小家庭的生意。但真的到了进门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是很相信的人家,并且事先调查过夫家的经济情况,所以吴家对吴梦春夫家所承诺的事情还是挺放心的,就连连翘的祖母宋氏也没有察觉到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在众人放心之时,吴梦春嫁人后却没有看到承诺的那些东西。
分的房子,单独的小院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一家人所住的房子中的两间。产业什么的,当初说的好好的,帮着开一个小油盐铺,现在呢,一个小板车摊子就算是应付了!
这之间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吴梦春当即就回了娘家说了这件事。说实在的,她在成亲之前因为是做文职工作的,所以本人过的是和自己同事女孩们差不多,颇有些小资的生活。成亲之后不说当少奶奶,至少要保持中产,而不是她母亲那种计较一两文钱的吧?
吴梦春夫家的行为当然很不符合时下结亲的一些潜规则,真这么骗人,这个家以后的名声就完蛋了!家里的儿女今后要如何婚姻?熟悉的街坊邻居会怎么说?而且这是结亲,不是结仇,亲家那边估计以后就不能上门了!
吴家上门去闹,不只是吴梦春的亲哥,还有堂兄弟们也去了!在古代,亲戚就是这么用的。平常即使再讨厌,家族内部如何不和谐,真等到外界有什么伤害家庭成员的事情,家中的人还是会去出头。
倒不见得是感情深,只是一则,丢不起那个人,人家还以为自家是缩头乌龟呢!另一个,要是今后自家有那样的事,也是要指望亲戚帮忙的呢!
然而上门的对象光棍的很——吴梦春夫家这一辈已经全部婚姻嫁娶完毕,真等到下一代到了婚配的年纪,周围的人恐怕都不记得呢!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不当吃喝,真要是遇到不在意,那也就是不在意罢了......
当然了,吴家这么大的架势,还是得安抚的,不然真的打起来了,理亏的自家肯定得吃亏。所以吴梦春夫家也给了一些补偿,单独的房子和铺子是不用想了,公婆干脆补了三十两银子给小两口做分家费,也能充作做生意的本钱。
三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大数目,一般来说中产家庭一年就得挣至少五十两。但又不能说这是一个小数目,真要来说的话,想要存在三十两对于中产家庭也不是那么容易呢!这就像是后世,年薪6万还算可以了,但年轻人想要攒到三四万,那也是很难的!
而且古代的房价,即使是苏州这样的一线大城市也没有那么夸张。三十两银子在苏州再偏的地方也买不到房子,得大几十两才能够在买到过得去的小房子。然而这里虽然只有三十两,但他们是在嘉定县城,而且本身就已经分了两间房啊!计算一下,其实就等于是满足了给房子的条件。
只是铺子却是依旧没影!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是想开铺子,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般也不是直接买铺子的,更多是租铺子,其实成本没有那么高。小夫妻两个现如今手上还有点儿钱,狠狠心,租铺子也不是做不到。
最后两边协商了很久,最后也只能吴家这边偃旗息鼓。毕竟,人都已经嫁了,吴丽春爹娘虽然看上去头铁,却也绝没有想过让女儿回家的。真的将吴梦春公婆得罪狠了,就算是分家了的小儿子,那也能搅和日子!
在这样的夫家生活,吴梦春倒是不愁吃喝,也不需要出门工作,只要打理家务就行了。表面上看,似乎比以前清闲了很多,至少不需要点卯一样的去上班了!然而只有真正做过家庭主妇的才会知道,家务的劳动量其实一点不比上班小!
毕竟,如果专职做主妇的话,要求那可就高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家庭卫生、小夫妻的衣裳鞋袜、人情往来...总之各种各样大的小的事务全都得仔细用心做,要是做的不好,当家人就能发脾气——这都做不到,要你何用?
从古至今就是这样,人们似乎并不认可家庭劳动。哪怕一个人将一个家照顾的井井有条,但只要他或者她没有挣钱回家,那就是‘不事生产’。而作为挣钱养家的那一个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支配不事生产的那一个,而外界对此也是支持的态度。
现代社会都避免不了,何况这个时代!
吴梦春很快就发现了这种生活的可悲之处,说到底,她虽然被她娘教导的一门心思想要嫁个好人家,但她也是读过书,听过讲的,有些道理她完全明白。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很快想到了自己可以做点小生意。
手头有活钱可用,不用看丈夫和夫家脸色行事。
只是当初家里就没有给她什么陪嫁,丈夫这边虽然让她管钱,却是会查账的。丈夫也不愧是杂货铺人家长大,在细琐账目上十分精明,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也行不通,那就只能出门找份工作了,然而这个主意才开口,丈夫就给否了。未婚小娘子做工,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人家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已婚妇人还去做工,家里面就会颇觉丢人。
这个时候的吴梦春才想到了张贵子如今做的顺风顺水的苏州货生意,虽然和张贵子一惯不是很熟,但还是找上门去了。
张贵子是个好表姐,当初吴梦春主要的使绊子对象还是作为同班同学的连翘,所以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具体地说的话,两人当普通亲戚处着,互相帮帮忙都是可以的。
但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张贵子也只能苦笑了。
吴梦春张口就要和她做一样生意,但是她有本钱吗?没有,还得找张贵子借钱。这亲戚之间借钱本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了,虽说要互相帮忙,可一旦涉及到银钱,就得小心谨慎,不知道多少好亲戚就毁在这种事上呢!
更重要的是,张贵子能够拿到的货也是有限的——她本来就是小宗生意,却拿到大宗生意才有的批发价。而且根本不用担心进货、挑货走了眼的问题,因为人家那边有专人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