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身上的沙子,站起身的凌音,不经意间察觉到陆跃的目光。
她微微侧首,两眼蜻蜓点水般朝后看了一眼。
目光收回,凌音抬手覆上自己的后颈,淡笑着冲陆跃道:“被你发现了。”
“这个疤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经常会发痒,大概是防护服太闷的缘故。”凌音说着,抬起眼睫看向身旁的三个同伴,“你们的疤不痒吗?”
三人闻言,面上具是一诧。
文翰疑惑重复:“疤?”
郎宙紧随其后,“什么疤?”
陆跃的眉心,肉眼可见的蹙了起来。
看着三个同伴脸上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表情,凌音心里咯噔一声,她大概说错话了。
没有因为心虚去刻意描补,因为那通常只会越描越黑。
“你们帮我看看。”尽可能自然的跳过了前面关于疤的话题,凌音撩起长长了不少的头发,直截了当地便开始脱起了防护服。
这防护服的防御效果虽好,但穿脱起来也是真的十分不便。
要穿就得整套穿,要脱就得整套脱。
除了头盔可以卸下,生理排泄部位有特殊设计,让他们不至于为了解决生理问题而大费周章,防护服的其他地方,你就是想简单的撸个袖子、拉个领子,都是办不到的。
凌音摸索着在防护服隐蔽的收缩装置上用力按了一下。
须臾,只见她身上的防护服犹如充气一般膨胀变大。
凌音在陆跃的协助下,挣扎着从石膏壳似的防护服里摆脱出来。
日头高照,气温有所回升,但从海面上吹来的寒风依旧凛冽。
仅着一件单薄的黑色束缚衣的凌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背身站在三个同伴面前,微微垂首,一只手撩起脑后的中长发。
三人凑近细看。
他们和凌音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不说早已超脱了男女有别这层隔阂,就是当真心里对凌音有点什么,眼下这种情况,攸关凌音的身体状况,轻重缓急总还是分得清的。
更何况,不过就是看个后脖颈而已。
此时,看过凌音后脖颈的三人相视一眼。
文翰揉了揉鼻子,强忍住笑意问:“老大,你以为这是块疤?”
凌音放下撩头发的手,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是相当自然的淡淡疑惑,她不答反问:“不是疤吗?”
又想了想说:“这个位置我自己平常也看不到,因为这里之前受过一点小伤,我摸着感觉像是块疤,不是吗,那是什么?”
文翰听了一边笑一边点头,显然是尽信了凌音的这套说辞。
就像凌音说的,后脖颈这个位置,除非有其他人或者设备辅助,否则单靠自己,哪怕照镜子也是看不到的。
“老大,是你的返祖印记!”文翰比了一下自己的小拇指指甲盖,“就这么点大,没想到老大你的异能那么厉害,返祖印记却那么小,我以前还想你的返祖印记长在哪儿,却原来长得这么隐蔽……”
文翰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老大,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呆萌的时候,居然能把返祖印记当成是疤!哈哈哈……”
郎宙神情莫测的看了凌音一眼,道:“看来这又是身为基因完美者的我无法理解的困扰。”
陆跃一言不发,目光定定。
眼前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凌音撩起头发露出后颈的画面。
凌音的肤色是天然的苍白,在纯黑色束缚衣布料的映衬下更是白得近乎发光、扎眼。
小小一块返祖印记,数片边缘染着黑色的肉鳞,烙在白皙的肌肤上,看着居然有几分惹人怜爱。
明明自己的返祖印记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厌恶……
陆跃思绪发散,怔怔出神。
不过他在其他人的眼中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设,因此,并没有人察觉到他此时的异样。
这厢,文翰的话让凌音再次抬手覆上自己的后脖颈。
那块她因为原主错乱的记忆,一直以来都当作是无足轻重疤痕的凸起,竟然是她的返祖印记吗?
脑海中似有千头万绪,凌音没有去深想,只抓住了其中最浅显、直接的一条,问:“那么,它时不时的发痒,正常吗?”
顿了顿,凌音又补上一句,“我在来到这颗荒星前,并不知道自己是返祖异能者。”这是事实,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文翰挠了挠后脑勺,和返祖相关的无论是返祖基因也好、返祖异能也好,各种表现、分支多不胜数,就是当代的那些学识渊博的科学家、医学家至今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自己已经把这方面完全研究透彻。
凌音的返祖印记发痒这个情况,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文翰还真不敢随便妄下定论。
“我好像没痒过,哦不对,也痒过,毕竟它是凸起来的嘛,有时跟衣服摩擦就会发痒,但就痒一下,也不会经常痒吧……”文翰用胳膊肘拄了拄同为返祖异能者的陆跃,“陆跃你说,你的返祖印记那么大,遇到的各种情况应该也比我们多才对,你痒吗?”
陆跃回过神来,看向凌音道:“不痒。”
“除了痒之外还有其他的感觉吗?”陆跃关切地问。
凌音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除了痒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凌音才一直没有去正视它。
旁观的郎宙不咸不淡的评价了一句,“返祖基因还真是神秘又麻烦。”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就凌音的这一情况发弹幕大肆讨论、猜测。
不过,多是些没有根据的论调,凌音看过之后也不当真。
寒意阵阵的后背突然用来暖意。
凌音不用回头也知道靠过来的定然是用异能提高了体温的陆跃。
果然,身后传来陆跃的声音,“凌音,把防护服穿上吧。”
凌音没多言,直接就去套防护服了。
她也冷得厉害。
既然短时间内无从获知她的印记发痒是否正常,那就先放一放,看看它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表现。
终归她的身体状况现在尚算正常。
穿上防护服,凌音见文翰还在那儿抓耳挠腮的自言自语,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了,别想了,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凌音抬起眼睫,视线放远,入目所及有湿润的沙地,有水天一色,也有天际尽头处若有似无的绿色,那应该便是丛林的一隅了。
踏上飞行器,凌音颇斗志昂扬道:“再往前走一段,过了喇叭口我们就渡河,争取在今天日落前抵达对岸的丛林。”
“好!”她的三个同伴相当捧场的高声应和。
凌音口中的喇叭口指的就是大河的入海口,因为大河的入海口通常都呈喇叭状,遂也称为喇叭口。
而凌音四人现在差不多就位于大河的喇叭口附近。
直接在喇叭口渡河,自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喇叭口河面宽阔,在凌音的记忆中,那个世界一条与普鲁斯鳄大河肖似的河流,入海口河面最宽处可达数百公里。
在渡河这件事上遇过难、吃过亏的凌音四人,显然不单胆小的文翰有渡河恐惧症,其他三人多少也都有一点。
所以,他们宁可在岸上多走一段,过了喇叭口,到河颈处再渡河。
第99章
准备渡河的时候,文翰因为紧张, 嘴上叨叨不停, 搞得凌音也不由绷起了神经。
好在一路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眼看着河岸近在眼前, 头盔之下,凌音缓缓勾起了嘴角。
只是可惜, 她的这抹笑意, 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就消失了。
“好冷啊, 好冷好冷好冷, 嘶,冷冷冷冷, 冻死人了……”
耳畔被文翰不间断的魔音无死角环绕,凌音忍了又忍,嘴角扬起的弧度终究还是垂落了下去, 绷成一条不耐的直线。
久久萦绕不去的魔音, 让凌音忍无可忍, 她大声呵斥道:“文翰你太吵了, 闭嘴!”
此言一出,凌音的耳根子瞬间就清净了。
陆跃和郎宙不约而同的扭头, 奇怪地看了凌音一眼。
不过头盔遮掩了两人此时的眼神,凌音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异样。
被呵斥的文翰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
他说什么了?
他不就抱怨了两声冷嘛, 就两声而已, 没有更多了, 怎么就吵了?
而且他这抱怨的也都是事实啊!
行驶在这河面上, 就算头顶上有那颗发光发热的黄矮星照着,也还是很冷啊!
一股股阴冷的风剐在身上,就算隔着防护服布料,寒意都能钻进骨头里。
他都快冷死了,一直憋着不敢出声怕招来河里的不知名怪兽,眼看着就要到河岸了,他才大着胆子扯开喉咙嚷嚷了两声。
结果,他家老大居然嫌他吵,口气还那么凶,就好像他嚷嚷了多久似的……
以上,不过是凌音四人在渡河过程中一个再微小不过的插曲。
没有人将之放在心上,出声喝斥的凌音没有,听到呵斥的陆跃和郎宙没有,被呵斥后委屈巴巴的文翰没有,就连以不同视角围观了全程的观众也没有……
就这样,凌音四人外加五只兽平安渡河,抵达丛林边缘。
除了沙丘猫,其他四只生于丛林的幼兽,回到它们熟悉的环境,都表现得十分亢奋。
就是怕冷之前一直都不肯动弹的熊猫崽子,眼下都人立而起,趴在飞行器的挡板上兴致勃勃的四处打量。
离开丛林时还只会缩在郎宙颈窝里不肯露头的小果蝠,现在已经学会了飞行。
凌音依稀记得大部分蝙蝠都有冬眠的习惯,不过这只小果蝠可能是因为跟着他们走南闯北,扰乱了它自体的生物钟。此前,小果蝠虽然有类似嗜睡的表现,却和真正的冬眠相去甚远。
身上没有被毛的小果蝠无疑是怕冷的,然而回归丛林的喜悦让它无惧严寒,薄薄的肉翼迎着寒风舒展,小果蝠飞到郎宙的头顶上方,一圈一圈的盘旋不停。
两只狼崽几近成年,高高大大的体型已然与成年狼无异。
说来自打入秋,一直都把两只狼崽当成好伙伴的文翰便不怎么亲近它们,甚至隐隐的还有些嫌弃。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
入秋之后,两只狼崽开始褪毛。
一摸一把毛还能忍,两只狼崽褪一半毛留一半,看起来浑身杂驳,模样丑怪,文翰勉强也能忍,但他在此之前是真不知道自己对飞扬的毛发过敏,皮肤上沾到细毛会发痒,鼻腔不小心吸入一根两根更是喷嚏连天……这就没法忍了!
抵达丛林,大狼小狼反应直接,双双跃下飞行器。
落地后,它们先是和文翰打了个响鼻,又仰头看向凌音。
凌音见此,十分放心的朝两只狼崽摆了摆手。
大狼小狼已经长大,如今这片丛林里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凶兽委实不多,更何况现在又是冬季,大部分丛林的顶级掠食者都以深陷冬眠。
文翰学着凌音的样子,冲两只狼崽摆手。
目送两只狼崽渐行渐远的背影,文翰的圆眼珠滴溜溜一转,吃货的灵光乍现。
就听他扬声喊道:“大狼小狼,别跑远了,早点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猎物!”
胖兔子、肉竹鼠还有肥美的野鸡,丛林里的美食,文翰如数家珍。
凌音对这个吃货小胖子无奈,摇了摇头,一手把着操纵杆驾驶飞行器前行,一手安抚着刚刚沿着她的腿窜到她怀里的沙丘猫。
生在沙漠长在沙漠的沙丘猫,是不安的。
就像它第一次看到大海时一样,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水,同理面对丛林也是如此,它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植被,哪怕在这个季节,丛林里的许多植物都已落叶光秃。
渡河耗费了不少时间,加上冬天白昼短暂,凌音四人抵达河岸时,已是天色将晚。
水源地附近总是危机四伏,凌音四人倒是并不急着赶路,不过为了确保自身的相对安全,他们还是朝丛林深处飞行了一段,直到回身望不见丁点水色了,四人方才停下,寻了一个避风处落脚。
捡拾柴火的时候,文翰抬头望着头顶上方虽然叶子落尽依然呈现出遮天蔽日之势的枝杈,喃喃:“以前老觉得这丛林里憋得慌,抬头望不透天,四周长满了密密扎扎的不知名植物,那会儿见天的总想着快点走出去。”
“后来真走出去了,草原、沙漠、大海……老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以天为被地为席,哪儿哪儿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才发现丛林的好处啊!至少在这丛林里,柴火好捡,刮风了下雨了,随便找颗大树,它总能替你遮挡一二……”
“这哪里是憋闷,这分明是给与了我们最大的安全感啊!”
祥林嫂附体的文翰,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能没完没了。
不过这一次,烦归烦,凌音倒是没再呵斥他。
确实就像文翰说的,重回到这片丛林,凌音也同样感触颇多。
甚至较之于她的三个外星土著同伴,凌音心里的某些情感或许还要更深刻一些。
毕竟作为这个新世界的不速之客,初来乍到的凌音,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片丛林。
她就是在这片丛林里获悉的自己死而复生也或者说借尸还魂的事实,也是在这片丛林里,她一点一点、磕磕绊绊的与自己新身体熟悉、融合,更是在这片丛林里,与现在她身边的三个同伴,一一结识,最终成队。
对于这片丛林,凌音的感情大类雏鸟情节。
夜色来临时,丛林一隅被燃烧的篝火照亮。
篝火上,架着的一只烤鸡、一只烤兔,正滋滋流油,香气四溢。
这晚,重回丛林的凌音四人心情绝佳,吃吃喝喝,畅谈无忌。
把一众直播间里的观众看得口水直流,却又受到四人和乐气氛的影响,不自觉的跟着一块儿傻乐。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修炼完《清心诀》又简单做了一个定点直播——如今凌音四人做定点直播的频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属常态,嗯,积分相对充裕了,本来对定点直播也没多热衷的四人就心安理得的偷懒了,本欲启程的四人,却莫名都齐齐抬头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