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忠告般的话语，响在霍云仙耳边。她脸上无波无澜，情绪比较平静，只是心里的小人，单纯的对着老天爷，久违地比了比中指……
“叶娘子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霍云仙和叶昭仪僵持中，蒋贵嫔笑吟吟从外面进来，赶巧的插上一脚。
第21章 利害关系
即使霍云仙没有看见人，也一下认出蒋贵嫔的声音。蒋贵嫔经过她身边时，她稍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彼时，蒋贵嫔的视线正好从她脸上扫过。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霍云仙看到蒋贵嫔眼神里的诧异。
如同叶昭仪之前发现她身份时的那种状态，不过蒋贵嫔相对要克制许多。
一个照面，霍云仙已然心里有数——
和傅见深、叶昭仪一样，在这个世界，蒋贵嫔也是最初就认得她。
这多半是这个世界的身份使然。她设定里面那个被流放千里的爹，曾是将军，想必有些名气。同在一个圈子里，彼此认识合情合理，也无须更多的原因和理由。
那么，她其实是不是也应该“认识”傅见深？
霍云仙默默的判断分析，而叶昭仪和蒋贵嫔也开始一场真心交谈。
“今天刮的什么风，竟然把你都刮到我这儿来了？”叶昭仪虽则招呼蒋贵嫔坐下，又周道吩咐宫人为她奉茶，但开口也无什么好话，“我可当真受宠若惊。”
蒋贵嫔不计较叶昭仪语气不好，脸上维持一种温和笑容：“来的路上，倒不见路上刮风，只是今天来寻叶娘子却有正经事。听闻陛下近来身体抱恙，不知叶娘子可愿同我一道去探望陛下？”
叶昭仪笑：“我自是要去探望陛下的，但不打算同你一道去。”
“如此……”蒋贵嫔点点头，“我知道了。”
似乎她来明心殿单纯为了这么一件事，得到叶昭仪答复，蒋贵嫔没有多留。宫女奉上的那盏茶也没有碰，她即刻起身，“无旁的事，不打扰叶娘子了。”
叶昭仪见蒋贵嫔准备走，反倒轻笑：“旧友重逢，如何这么快便要走？”蒋贵嫔往霍云仙的方向瞥过去一眼，叶昭仪继续道，“霍云仙不是在我这里么，难道你没有认出来？”
“我尚在闺阁之中时，常常听别人提起你们交情甚笃。怎的今天蒋贵嫔竟连她人都认不出？抑或不是认不出，而是不愿意认出来？”
叶昭仪惋惜道：“这又是何必呢？”
即便一走进殿内便注意到霍云仙，但直至这时，蒋贵嫔才认认真真看她。随即，仿佛才认出她来那般，蒋贵嫔诧异看向叶昭仪：“云仙如何会在这里？”
“本是我一件衣裳不知叫谁给洗坏了，我同浣衣局要个说法，掌事的便将她送到我面前，想来她如今是在浣衣局做事。”
叶昭仪懒洋洋说：“哪怕换成一年前，谁能想到霍大千金会有今天？”
蒋贵嫔意会到叶昭仪话里的意思，微微皱一皱眉，似是疑惑道：“叶娘子的衣裳被洗坏了？那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是……”她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阖宫上下，从来都没有做错事不必受罚的宫人。”叶昭仪不紧不慢说，“我便是有心放她一马，也总该能让其他宫人看得过眼、觉得服气，否则往后我还怎么管我手底下这些人了？”
“只要她能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这件事我便当过去了。如若不行，那么唯有按规矩来，该怎么处罚便怎么处罚。”叶昭仪看着蒋贵嫔笑一笑，“你在这里倒正好做个见证。”
蒋贵嫔莞尔：“这我却受不起了。”
她了解叶昭仪的性子，有此机会，不会愿意轻易放过霍云仙，而按霍云仙的性子，同样不可能向叶昭仪磕头求饶。如此一来，只怕霍云仙是要吃苦头。蒋贵嫔不免有些着急。
霍云仙始终沉默不语。
无论叶昭仪和蒋贵嫔说些什么，她几乎没有反应。
这一劫如若躲不过，霍云仙也就不打算躲了。给叶昭仪磕头求饶是不可能的，这个人明显想羞辱“霍云仙”，那就绝不应该照着她的话做。
左不过挨上一顿板子。
至少有系统在，她死不了，花营养液在商城兑换点东西，连疼都感觉不到。
叶昭仪慢悠悠喝过一口茶，问：“霍云仙，你不向我求饶吗？”
霍云仙抬头看向她：“随你处置。”
叶昭仪听言，嗤笑：“还是这般倔性子，这场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仗刑伺候！”
蒋贵嫔视线在霍云仙和叶昭仪身上来回转一转，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叶娘子，此事恐有不妥。”她努力镇定说，“当真有不妥之处……”
叶昭仪不以为意：“有何不妥，我怎不知？”
蒋贵嫔凑到叶昭仪耳边，低声问：“叶娘子可曾想过，她为何在浣衣局？”
“你我皆知，不久之前，她仍在大内监牢，可是不知何时，竟入宫了……”蒋贵嫔说，“换作旁人，怎敢随意动大内监牢里的重犯？可见这旨意定是贵人下的，且从不曾声张，你我才未听闻……”
蒋贵嫔的一番话说得不大含蓄，叶昭仪很容易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没有皇帝陛下的允许，霍云仙怎会出现在宫里？她今天倘若动了霍云仙，万一事情不小心闹得大了，不知会是什么个情况。虽说她占着理，但谁知道陛下会是个什么想法？
这一点叶昭仪之前确实疏忽，没有多想。
经由蒋贵嫔提醒，里里外外的道理，她一瞬了悟。
回过神，她又不免愤愤不甘——
眼见霍云仙沦落这般田地，她竟也动不得这个人？！
蒋贵嫔余光观察叶昭仪的表情，补上一句：“叶娘子三思。”
她离开叶昭仪的身边，再无其他话。
叶昭仪最终没有对霍云仙出手。
她把这笔账记在心里，今日算不完，日后总有机会，她得不留下任何把柄。
霍云仙从明心殿出来的时候，蒋贵嫔原本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然而，当她离开明心殿的地界之后，却意外发现蒋贵嫔没有真正离开，像特地在等她。
“云仙……”
蒋贵嫔看到霍云仙，快步走过去，“没有想到我们会在宫里重逢。”
霍云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太大的反应。
蒋贵嫔又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只在她面前……”
“谢谢你。”
霍云仙清楚自己逃过这劫是靠着她，故诚恳道谢，“谢谢你愿意帮我。”
趋利避害是很寻常的事情，落井下石亦不鲜见，蒋贵嫔在这种时候肯帮一个罪臣之女，可谓是真正存了善心的。于是，霍云仙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蒋贵嫔，依旧会对她很好。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蒋贵嫔叹一口气，拉着霍云仙的手，“这里终究不方便说话，到我那儿去吧？”
“不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霍云仙直接拒绝蒋贵嫔的这个提议，说，“我也该回去了。”
蒋贵嫔上上下下打量她，眼眶微红：“你受苦了，如今瘦成这般模样。”说话间，从发间抽出一根碧玉簪子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玉镯，强行塞到霍云仙手里。
“这些你拿着。”
蒋贵嫔说，“云仙，收下吧，难免有用得到的地方。”
霍云仙见蒋贵嫔十分的坚持，也知道是让她拿着用来打点关系，到最后仍是收下这份好意。之后她们两个人分开，一个回去浣衣局，一个回去秋水轩。
浣衣局里头知道霍云仙去了明心殿的宫人，无不认为她得叫人抬着回来。因此，当看到霍云仙毫发无损出现在浣衣局，这些人个个都惊呆了，包括那个掌事姑姑也是这样的反应。
诧异归诧异，这个掌事姑姑倒是没有去盘问霍云仙什么。
叶昭仪的事亦就此揭过。
事情过去了，第二日，霍云仙却忽然生起病。
因为烧得有些厉害，其他宫女去做事的时候，她不得不留在住处休息。
这么卑微的身份请不来太医看病，霍云仙浑身难受，却只能强撑着一次又一次起来用冷水帕子替自己敷额头。后来睡过两觉，捂出一身汗，再醒来就好受多了。
直到傍晚时分，霍云仙才变得清醒。
她饿得厉害，想着起来找点东西吃，刚洗漱梳洗妥当，有人在外面敲窗户。
而在敲窗户声响起来之前，还有系统的一声提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昏昏的光线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显愣一愣。
“跟我来。”
窗户外的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往外面走。
霍云仙认得这是傅见深的声音，但脸不是原来那张脸……她后知后觉，古代传说中是有易容之术的，也许今天她真正见识到了。
抱着看一看这个人想做什么的心思，霍云仙从屋里出来，跟着傅见深去了。她跟在傅见深身后，看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并把她带到上次他们偶遇的那个院子。
“坐。”
傅见深走到石桌旁边，放下食盒。
瞥一眼站在远处不动的霍云仙，他当下又说，“若你希望我将那晚你偷吃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你大可不过来，或者转身就走。”
霍云仙慢吞吞挪过去。
傅见深打开食盒，接二连三，端出来许多的吃食摆在石桌上。
香气四溢。
饿得怀疑自己能吞下一头牛的霍云仙不禁咽一咽口水。
傅见深说：“那天你请我吃烤兔肉，投桃报李，今天我也请你吃点儿。”
他语气稀松平常，甚至带着些许的诚恳。
然而这话落在霍云仙耳中……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球，狗皇帝秋后算账来了！
第22章 殷勤
霍云仙的想法确实有失偏颇，却不是没有原因。
试想当下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罪臣之女，关系如此微妙，傅见深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巴巴对她好？这使得她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来自于傅见深的这份殷勤，格外有非奸即盗的气息。
霍云仙矜持坐在石桌旁，一动不动。
那一日喂傅见深吃下泻药绝非她的本意，而她也绝对没有故意虐待他的倾向。她真的只想完成任务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这些不可能解释给傅见深听。
霍云仙明白，不管傅见深怀疑不怀疑她，证据是必然没有证据。
基于此，她绝不可自露马脚送人头。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他们在石桌上搁着一盏灯笼，勉强用来照亮。
傅见深始终神色如常。
他从食盒里取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霍云仙：“尝尝？”
霍云仙十分犯怂的不敢去接，她嗓子发哑，低声道：“我今日身体抱恙，一整天都难受，现在也还不是很想吃东西……”说着又格外配合的咳嗽两声，仿佛想证明她确实不舒服。
“生病也不可不吃东西，饿着肚子难道这病就会好得快一些？”傅见深索性把一碗碧粳粥送到她面前，“口味重些的即便吃不下，这粥清淡，你且试试？”
“都是我想办法让御膳房的人做的，味道多少有些保障。”
傅见深把一柄瓷勺递给霍云仙。
犹豫之下，霍云仙迟迟从傅见深手中接过瓷勺。
最坏的结果无非遭一回他遭过的罪，那样他们也算在这个事情上面扯平了。
“多谢。”
霍云仙道一声谢，低头吃起粥。
饿得狠了，面对一桌美食，即便她努力克制，也经不起傅见深再三劝说，到最后基本上每样都尝了几口。傅见深什么都没有吃，他若动筷，必是为她布菜。
假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恩怨瓜葛，凭着他当下的这些表现，霍云仙会觉得他这个人颇有绅士风度。可惜，放在那样的背景下，她只会认为傅见深的行为变得更加诡异和让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猜不透傅见深是什么心思，但既然对方有意隐瞒身份，在上个世界没能行得通的策略，这一次反而变得拥有尝试的可能。无论是想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还是想完成任务，她都必须和他有接触。
吃到七分饱的霍云仙自觉搁下筷子。
她舔一舔嘴唇，抬眼看向傅见深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
傅见深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霍云仙笑，略略思索道：“应该怎么说……总之，若看你的举止和谈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底下做事的，又有御膳房的门路，想必是在陛下跟前伺候。”
傅见深见她竟笑起来，眉心微动，一时道：“我看你举止谈吐，也不像是在底下做事。那日知你为浣衣局的宫人，免不了诧异，想你原也不是浣衣局的人，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也没有。”
霍云仙感觉到傅见深似乎想从她嘴里套话，只说，“那样的情况，能留我性命，已是高抬贵手，不敢有别的奢求。”
傅见深追问：“你原来是……？”
“好奇我怎么变成这样？难道想替我讨公道不成？”霍云仙半开玩笑的说过一句，顿一顿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真相如何，若无人在意，便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