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想想也是,便准备明天再来看茉雅奇。
四阿哥被裹成小小的一团,依偎在茱萸怀里,闭着眼睛不哭不闹,又乖巧又可爱,稳婆笑着道:“四阿哥可真乖,不哭也不闹的,这性子跟懿嫔娘娘真像,老奴我接了这么多年生,还没见过懿嫔娘娘这样的呢,疼成那样都不叫出来。”
海常在站在最末,惊慌地微微颤抖起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四阿哥明明是嘉贵人的孩子,但是现在却成了懿嫔的孩子,那嘉贵人肚子里的是谁?
她很清楚,上辈子嘉贵人第一胎生的就是儿子,可现在懿嫔生了四阿哥,那按顺序排下来,嘉贵人生的就该是……
海常在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攥紧了双手,现在只能盼着嘉贵人生的是个女儿了,若不然,就叫她生不下来。
第三十六章
茉雅奇实在是累得不行,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迷迷茫茫地醒来,醒过来看见孩子不在她边上,着急的把小橘喊过来,小橘抱着四团子过来,笑呵呵道:“四阿哥在乳母那喝奶呢!”
茉雅奇从小橘手里接过襁褓,这才第一次看见小团子的样子,四阿哥啊,历史上该是嘉贵人生的,现在成她的儿子了。
茉雅奇戳戳四团子的小嘴,怀里的孩子回了她一个翘起来的嘴角,茉雅奇瞬间母爱泛滥啊,怎么看怎么喜欢。
突然又想到孩子是早产的,不免有点担心,问道:“小四是九个月生的,太医可说什么了?没什么问题吧?”
茱萸回道:“主子就放宽心吧,九个月本来也差不离了,何况咱们四阿哥在肚子里就长得那么壮实,太医说了,小阿哥健康的很呢!”
茉雅奇放下心来,看着怀里胖嘟嘟的小团子,心里庆幸,没白吃那么多东西。
小团子闭着眼睛撅了撅嘴,茱萸把他抱下去吃奶去了,茉雅奇昨天折腾了大半夜,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早就空了,小橘端了碗酸笋汤并几碟子小菜过来,茉雅奇坐起来靠在软枕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小橘笑着道:“咱们四阿哥真是有福气,生在大年夜里,以后必定是福泽深厚。”
茉雅奇笑笑,正喝着汤,弘历便过来了,小橘和茱萸忙收拾东西退下去了。
弘历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茉雅奇的手,温和道:“你辛苦了。”
茉雅奇头上裹着保暖的棉抹额,里面一圈绒毛刮得额头痒痒的,茉雅奇理理抹额,笑着道:“皇上见过四阿哥了吗?”
弘历眼角带着笑意,“看过了,跟你长得像。”
茉雅奇又问道:“皇上给四阿哥取名字了没?”
“永珹如何?”弘历又道:“明珠美玉之意。”
永珹,好吧,果然还是永珹呐!
茉雅奇应了一声:“那小四以后就叫永珹了。”
弘历又道:“等你出了月子就该行册封礼,好歹也是主位嫔妃了,朕琢磨着给你阿玛升个通政司参议,你额娘也封个五品宜人吧,跟纯嫔额娘一样。”
茉雅奇知道弘历是细细想过的,她阿玛没什么真本事,当不了什么重臣要臣,但是她如今也位居主位了,有个九品芝麻官的阿玛也说不过去,便是陈常在父亲的官职都比她阿玛要高些,还是要给她做点脸面的,通政司参议是五品,比九品小官可强太多了,且又是个闲官,不需要什么真材实干,还是比较安生舒服的。
额娘也封了宜人,跟纯嫔的额娘一样,不过纯嫔的父亲是有真学识的,自己做官一步步升上来的,茉雅奇家里嘛,纯属走后门上位的。
茉雅奇心里感激弘历为她考虑这些,笑吟吟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多谢皇上了。”
延禧宫里海常在听到皇上给四阿哥赐名永珹的消息后,一阵凄凉之意袭上心头,急迫地喘不过气来,不行,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能冒险,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嘉贵人的孩子生出来了。
海常在的眼中淬满阴毒,嘉贵人的肚子不能再留了!
……
坐月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茉雅奇实在受不了不洗头不洗澡,一个月下来已经把她折磨的像山顶洞人了,一出月子茉雅奇就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洗完澡只觉得神清气爽,面目通明。然后她发现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原先她比小橘要矮一点的,现在站直了居然比小橘冒一个头尖了,茱萸解释说,好像挺多人生完孩子以后都比原先高一点。
茉雅奇汗,生孩子还能长个子?这要是生个十个八个的,那不得长到两米!
册封礼定在了三月十六,高贵妃和娴妃的册封礼已经行过了,茉雅奇和纯嫔一块行册封礼。
内务府提前几天便送来了吉服,绛红的缂丝缎面,绣着团纹瑞兽,金丝绞着银线滚出一圈压边,瑞兽之下穿插着大片大片密麻的花卉,用石青,银红并靛蓝的线绣出来,袖口织着祥云,领约和衣襟之间缀了一枚猫眼大的翡翠,幽深碧绿,通透晶莹。
茉雅奇穿上吉服,小橘又往她脖子上挂了三盘蜜蜡玛瑙珠串,耳上各戴了三枚东珠耳坠,手上戴着赤金滴珠翡翠护甲,头发已经编好了,用黑色的疙瘩针固定住,茱萸捧上镏金点翠嵌红宝石的钿子给她戴上。
头上顿时一重,茉雅奇扶着脑袋,唉呦一声,“真沉。”
茱萸蹲下身子整理垂下来的黄绦和绿披,笑着道:“差不多了,主子可以过去了。”
茉雅奇扶扶脑袋,起身出门去,册封使是礼部尚书任兰枝和内阁学士吴桢,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见她出来忙迎上来,茉雅奇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人伊尔根觉罗氏,惟赞宫廷敷化,淑德丕昭,珩璜克叶,素秉温恭娴雅之度,备有敬慎贤和之仪,始从潜邸,侍奉宫闱,今册尔为懿嫔,弥事谦冲,荷鸿禧于有永,钦哉。”
茉雅奇什么也没听懂,反正是夸她的,就按着规矩恭恭敬敬地叩头接旨,不过她知道本该还有一句仰承皇太后慈喻,但是现在没有皇太后,所以旨意就把这句给略了。
接完旨便去给皇后请安,纯嫔比她到的还早些,两人一块听了半天训。
从长春宫出来以后已经接近正午了,茉雅奇急着赶回去,额娘和姐姐今日要进宫,前几天她跟弘历说了一声想家里人,弘历便让她宣家里人进宫一趟,茉雅奇觉着这样有点招眼,就顺带着纯嫔一起了,今日纯嫔的家人也要进宫来。
茉雅奇坐着肩舆回了承乾宫,额娘和姐姐已经到了,正坐在宽榻上和小寿子说话,一见她进来,额娘和姐姐立刻站起来见礼:“给懿嫔娘娘请安。”
茉雅奇赶紧扶住她们,“快坐,好长时间没见额娘和姐姐了。”
额娘一张帕子哭的湿透了,眼泪还在不住地流,搂着茉雅奇念叨起来:“二丫头,额娘想你啊,额娘天天都惦记着你啊。”
伊哈娜坐在一边又哭又笑,“好了额娘,别哭了,妹子如今成了懿嫔娘娘了,还生了四阿哥,这是好事,额娘可别再哭了。”
额娘一听立刻想起来了,急着道:“四阿哥呢,快抱过来给额娘瞧瞧。”
茱萸从奶娘那把小团子抱过来,永珹睡的正香,伊哈娜笑着道:“四阿哥真是可爱。”
额娘接过永珹的襁褓,眼里满是爱怜,“四阿哥跟娘娘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茉雅奇默,她可不知道这副身体小时候长什么样。
永珹窝在襁褓里很是乖巧,茉雅奇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又问道:“阿玛还好吗?”
“好着呢!”额娘笑容满面地回道:“托娘娘的福,如今你阿玛升了通政司参事,他日日可忙着呢,原先那些疏远的亲戚听说你进了宫里成了娘娘,还生了四阿哥,一个个都过来拜访,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你阿玛现在可长脸了。”
茉雅奇也没说什么,只蹙着眉提点两句,“既然原先都疏远了,可见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以前怎么相处的现在就怎么处吧,不必跟他们多亲近。”
伊哈娜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开口道:“那帮亲戚都是些势利眼,叫阿玛少跟他们来往,可别借着妹妹的势出去为非作歹,到时候反倒连累了妹妹,宫里可不是什么清静太平的地方,咱们家里帮不上忙,更不能拖后腿了。”
额娘唬了一跳,急忙道:“我回去就跟他说,立刻就跟他说,别跟那帮混人凑在一块。”
茉雅奇看永珹睡的香,怕说话吵着他,便叫茱萸把永珹抱回去了,又笑着问伊哈娜:“姐姐如今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家里如何?姐夫待你可好?”
伊哈娜淡淡开口:“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人不错,事事都依着我,对我也好,可是没什么上进心,一回受了打击就怎么都不肯再尝试了。我叫他念书考进士,他不干,我叫他学做生意,他更不愿意,说什么做生意有辱读书人的清贵,他不愿从文人堕落成商人,我也跟他说了许多回了,他都不听,现在家里就靠着祖产和几亩薄田的地租过日子。”
伊哈娜叹口气,接着道:“他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成日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知道写几句酸诗,写诗也就罢了,还不肯委屈自己的文采,非要好笔好墨,简直是糟蹋钱。”
伊哈娜神色浅淡,难辨悲喜,看不出忧愁也看不出急切,“算了,就这么凑合过吧,我也不指望他了。”
茉雅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张守吧,不好评价,说他好吧,本事不大心不小,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清流人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还这么作怪。说他不好吧,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对媳妇也不错。
摊上个这样的丈夫,要是一般人可能恨铁不成钢都能恨出一个洞来,嫌弃他没本事又会戳中这种“文人”内心最后的倔强,吵嘴打架就免不了了,好在伊哈娜看得开。
额娘看着伊哈娜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当初这个张守可是她极力推荐的,没想到是个塞草芯的绣花枕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絮叨两句,“大丫头啊,这夫妻两个人是要过一辈子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离心,一离心这日子就过不好了,女婿还年轻,心飘些也是有的,你好好劝劝他,好好过日子。你们俩刚成亲,往后还有一辈子要过呢,得慢慢磨合,便是我跟你阿玛,刚成亲的时候也是吵了好几年的。”
伊哈娜漫不经心的根本没听进去,额娘急得跺脚,推她一把,“一跟你说这些你就装听不见,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额娘是过来人,听额娘的没错,你们俩还要过一辈子呢,别老说什么凑合不凑合的,女婿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伊哈娜轻笑一声,似在嘲讽自己,“你是我额娘还是张守的额娘啊,怎么事事都偏向他。”
抬起头看了一眼,巨幅的山水墨画从墙顶垂至地面,画上有山川河流,有殿宇楼阁,有长桥小溪,有街道风景,红的红,墨的墨,金的金,银的银,那样真实,那样遥远,吸人心魄。
伊哈娜看着那画出神,突然心下凄凉,一辈子吗?这才一年,她就觉得好累。
一辈子太长了,太长了!
第三十七章
额娘和姐姐走后没多久,启祥宫那边就出事了,说是嘉贵人从肩舆上摔下来了,按理说贵人的位分是没有肩舆的,但是嘉贵人怀着孩子,日日吵着说身子沉重,走路辛苦,弘历让她搅的心烦,破例赐了她一架肩舆,嘉贵人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现在基本是脚不沾地,趾高气扬地坐着肩舆来回乱窜,去给皇后请安都不例外,就差在脸上写上‘老娘得宠’四个字了。
茉雅奇疑惑道:“怎么好好的摔下来呢?”
小橘憋着笑,“让她得瑟,前几天奴才还说来着,嘉贵人这么作怪,早晚有摔惨的一天,没想到真让我说中了。”
茉雅奇又问:“孩子没事吧?”
茱萸回道:“说起来嘉贵人也是运气好,那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松了好几块砖,一个小太监一脚没踩稳,扭了一下,把嘉贵人给摔下来了,摔下来的时候正好跌在一个宫女身上,下面有人垫着,嘉贵人没什么事,就是动了点胎气,已经叫太医过去看了,皇上皇后也过去了,嘉贵人现在不依不饶的,非说有人故意害她,在启祥宫里哭个没完。”
小橘插嘴道:“嘉贵人可真是爱多想,能有谁要害她啊,还不是她自个作怪,摔个跤还要赖别人。”
这话倒也不假,茉雅奇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没见过后宫里下毒,诬陷,害孩子之类的,一般也就吵个嘴互相嘲讽几句而已,便是嘉贵人那样的性子,也没害过谁,就是爱挑事找茬,吵嘴还吵不过,回回能把自己气个半死。宫里的女人除了比较事精以外,相处还是挺和谐的,还能一道打打牌下下棋什么的。
茉雅奇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怪,真未必是嘉贵人事多,想了想又问道“那路上的砖怎么会松呢?前几日过去的时候也没见哪块松了砖呀!”
小寿子在一旁道:“这也说不准的,宫里的这些路都多少年了,年久失修,松了几块砖也是可能的,再说了,那一条路上那么多砖,没准咱们走的时候没碰上,凑巧让嘉贵人给碰上呗,要怪就怪她自己倒霉吧!”
茉雅奇……嘉贵人的形象果然是深入人心,都觉得她不找事宫里就天下太平了。
此刻的嘉贵人正在启祥宫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上和皇后坐在对面,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嘉贵人可怜兮兮地喊道,歪靠在床头,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皇上要相信嫔妾呐,有人要害嫔妾的孩子,那条路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就松了好几块砖,肯定是有人要害嫔妾,她知道臣妾日日从那条路上过,就在那做了陷阱等着嫔妾呢!”
嘉贵人哭个没完,“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
弘历咳了两声:“朕已经叫人去看过了,那几块砖确实是时间久了才松了,工匠已经去修了,摔了你的小太监也挨了打了,你好好歇着吧,下次小心点便是了。”
“皇上还是不肯信嫔妾,”嘉贵人炸毛了,哭着闹着嚎起来:“这宫里就没人信我,我死了算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床找柱子撞去,边上的宫女太监赶紧拦住她。
弘历看她越闹越不像样,心中十分不满,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沉着声道:“胡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