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军用水壶可不是外面能买到的,她估摸着这该是她姑父部队里发的份例,攒了许久后一起给寄了过来。
“妈,你看启英心里终究是想着你的。”赵启德笑着从包裹里找出了一封厚厚的信件,递给了朱氏。
朱氏抿唇,只见那信封上的字迹刚劲有力,上面黑色墨水写着七个字:母亲朱月华亲启。
看到这几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朱氏蓦地眼角一红。她深吸几口气稳了稳情绪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印着红色雷锋头像的白底信封。
信封里面除了厚厚的一沓信纸外,还有一大摞颜色各异的全国粮票。
朱氏顿时神色就差点儿绷不住,她急忙把东西又一股脑儿的塞回信封收进衣服口袋。
她如何能不想念这个女儿,这可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肉,又不是真从外面茅房里捡回来的。
她费心费力的养了她十二年,冬天怕冻着夏天怕热着,结果这臭丫头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跟在同学后头跑去闹革命了。
这十几年来音信全无,早些年的时候还期盼她能活着回来,后来又过了几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她以为这丫头死在了外面,常常偷偷地一个人躲着不知哭多少回,眼泪都快哭干了。
哪知道十多年过去,就在她心早就淡下来时,这闺女居然活着回来了。不仅自个儿回来,后头还跟着丈夫和孩子。
本以为终于可以一家团聚,可是却因她在保密单位的关系,那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人。哪怕她这个当亲娘的想写封信寄过去,也要层层审查。
寄东西,那更是不用想了。
钱秋兰虽然是赵家的童养媳,但是她和大姑姐赵启英那是一块长大的情分。
其实当年局势动荡,大姑姐害怕牵连她们才一直不敢和家里联系。
后头虽然解放了,但那时候婆婆已经带着一大家子搬到H市,大姑姐自然也就没能那么顺利的找到她们。
老太太虽然嘴上说不想认这个闺女,但那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每回收到赵启英寄来的家信,老太太脸上那是一个月都是大晴天。就连教训人的时候,都会比平日里宽容几分。
说来说去,她也只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朱氏交代大儿子:“军大衣还有麦乳精各拿两个,水壶拿一个就够了,你等会送到启明那儿去。”
赵启德:“那老二家呢?”这也不能怪他。作为哥哥,他从小到大早已习惯性的做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家里几个小的。
朱氏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可能有些皮痒,总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里的气压瞬间降低。
朱氏原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被这个傻缺儿子搅和的一干二净,面无表情的说:“老二?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老赵家什么时候有老二了。”
可惜赵启德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亲妈的言语威胁,还以为是自家老太太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个脑子不好使的,是他。
赵启德继续作死的提醒道:“妈!咱家老二赵启才啊!”
一旁早已对他眨眼眨得快抽筋的钱秋兰,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赶紧打发他出去,以免惹了婆婆的眼,不要平白为了老二那糟心的一家子这么大年纪还要挨揍。
“去,你先去把东西给启明送去!”
赵启德还不算太傻,终于从儿子们目露同情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他这是说错话了!
“妈,那我先去送东西了。”于是头也没抬,拎着东西便一溜烟的跑出了门。
赵宝君看着他大伯那像是身后有妖怪在追赶的模样,不禁感叹。这三十六计中,老赵家这是在她奶的鞭策教育下,人人都领悟到走为上策的精髓啊!
第20章
“宝君!你今儿个怎么没把宝杨也带过来?”赵宝景和赵宝君俩人站在屋外背风处,赵宝景一边不停地跺脚一边给手上哈着热气。
渐渐开始有些融化的冰雪弄脏了路面,脚底下的棉鞋也湿了一片。
赵宝景觉得脚尖有些冷。
赵宝君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宝景哥哥,我想要一些蚂蚱。”这事情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行,到开春的时候哥哥就给你去逮。”赵家几个小辈里头,赵宝景和赵宝君兄妹俩平日里玩的最是要好。
也不是他们三个搞小团体排挤老二赵启才家姐弟几个,而是二伯家三女一子,宝来虽然和宝景年岁相差不大,但她平日里大半的时间不是带着妹妹们出去挖野菜,就是待在家里做家务,压根没有时间像三人组那样有出去闲晃。
而赵宝乐则是被二伯母像是眼珠子一样的护着,那是既怕磕着又怕摔了。
他还记得,去年他们带着赵宝乐出去玩时,小家伙在路上摔一跤就哭了。回去时被他那二伯母知道后,把他们一个个的训了一遍。
就连比宝乐还要小上几个月的宝君兄妹俩都没放过,一口一句怎么不照看着点哥哥。所以如今他们三个人也不愿意带着赵宝乐一起玩了。
赵宝君知道宝景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不是,我今天就需要。”
“可是现在是冬天,哪来的蚂蚱?”而且天气这么冷,蚂蚱早在过完秋天的时候都死了。
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不是没有来由的。
赵宝君听到这话有些傻眼。她不知道这冬天蚂蚱会死,还以为它会像蝈蝈那样能过冬呢。
她想了想,遂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花生糖,用糖衣炮弹诱惑道:“没有蚂蚱的话,那你帮我逮一些块头大点能跳的虫子就行。”
看着包装精美漂亮的五星花生糖,赵宝景哈喇子都快流到了地上。如今这糖可都是贵价货,他爸妈是从来都舍不得特意给他们兄弟三个买的,也就是三叔这么疼宝君和宝杨,才舍得给她们兄妹俩常常买这么多糖吃。
“咕咚!咕咚!”
赵宝君虽然站的没那么近,但是都听能到她三堂哥那咽口水的声音。
“成!你晚上再来找我。”赵宝景说完就飞也似的跑去找他的小伙伴了。
没办法,这大冬天虫子也冷得受不住啊。宝君想要这么多虫子的话,仅凭他一个人是凑不齐的。
见赵宝景痛快的应承下了此事,赵宝君于是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都是住在同个机械厂家属区里,哪怕一个住在最东边,另一个住在最西边也最多是成年人半个小时的脚程。
“周小胖!周小胖!”白云躲在周小胖子家屋外的窗户处,外压低嗓音喊着。没办法,谁让她之前把这小胖子揍了一顿。虽然她占理,但是看见人爸妈还是心虚啊!
最主要是,她今天找他也没什么好事。
屋内一阵板凳摩擦地面的“滋滋声”声过后。没一会儿从屋里就走出个穿着大红色花布棉衣,圆滚滚的小胖子。
只见这辣眼睛的小胖子嘟着嘴不满地轻声抗议。“不要叫我周小胖!我有大名的,你要叫我周大壮。”
赵宝君: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小子已经提前实现了他父母的期望。
只是她还是觉得周小胖这个名字更可爱一些!
“你过来。”她拉着周小胖走到墙角根边,对着这小子一阵耳语:“……”
周小胖听完赵宝君的话,脸色蓦地一变,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拼命摇头拒绝。“不!不要!”
虽然这小胖子无辜,但赵宝君在自己和他之间,还是无情的选择了让周小胖去做这事。
她佯装面露遗憾地说:“那算了……原本我还打算松口收你为我的大弟子,这次事情正好作为你的入门考验。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还是再重新找个人吧。”
周小胖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从小就有一个英雄梦。
或者说在这年代,孩子们都有一个能穿上一身绿军装的梦想!
周小胖自打那日挨了打,发现赵宝君“深藏不露”之后,便一心想要学会她那日使出的一脚踢。
可惜之前他磨了这么久,赵宝君却始终不肯松口,今天差点就能如愿以偿了,结果……
他一咬牙一跺脚,心下一狠还是应承下来。“我答应你,你是不是真的会收我为徒?”
赵宝君忽悠道:“当然。”
周小胖确认道:“那我好了之后,晚上就去你家找你?”
赵宝君:“好!”
她答应说收徒弟,可没说要教武功呢。
系统却在此时突然着急地劝说道:“宿主!你可不要想不开和女主同归于尽啊!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它老人家还没活够呢。
赵宝君有些受不了它的呱噪,敷衍着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想做什么。”
系统松了一口气,却不知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
而许佳宁这边,自赵宝君离开后她的右眼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内心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她认真的想了一下。
家里那边,厂里的妇女主任已经过去调解了。以她爸那对外窝囊的性子,至少这几天是不敢对她们母女做什么的。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冬天的天色黑的特别早,五点多时就已夜色渐浓。赵宝君踏着微亮的月光鬼鬼祟祟地回了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卿淑看着屋外的天色早已擦黑一片,自家闺女也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一天。
赵宝君岔开话题。“妈,我们晚上吃什么?”
李卿淑催促道:“晚上有藕带,去洗手去!”
许佳宁从厨间出来,帮忙把盘子端上了桌。等她放下碗碟,赵宝君一脸神秘兮兮地拉着她的手,破天荒第一次热情的凑到她耳边邀约道:“我、我哥还有周小胖晚上出去玩游戏,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许佳宁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实在是这小丫头之前总是躲着她,今个儿突然约她一起出去玩,总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但她又转念一想,这丫头再聪慧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女娃娃。而且依照她托儿所一惯的表现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突出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在她还在犹豫的片刻,赵宝君一转身往厨房去,边走边说:“你不想一起玩就算了,我去找其他人去了。”
“哎,别呀。”许佳宁追上去拉住赵宝君的手,脸上带着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我没说不去,就是天色这么晚了……”
“没关系……”赵宝君神秘地笑了。
第21章
李卿淑见她闺女和许佳宁晚上吃饭时有说有笑,没有之前那爱答不理的模样,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时一个想法。之前兄妹俩还和那周家小胖墩在托儿所打起来,如今还不是常常待在一起玩。
赵宝杨却觉得他妹今晚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一吃完饭,赵宝君就开心的一手牵着她哥,另一只手拖着许佳宁往家属区外走去。
“宝君……你们这是打算玩什么游戏呢?”之前她还以为就是在屋门口玩一些跳绳或者跳房子之类,可是如今这越有越偏,她心下越发不安起来。
赵宝君也是生怕快到手的猎物真的跑了,她紧紧地拽着许佳宁的胳膊,以防她溜走。
也别说,这许佳宁看这条路的前方是不远处的乱坟堆,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最近厂子里有传闻说这里闹鬼,听说有一个喝醉了酒的老酒鬼晚上糊里糊涂的走到这儿,也不知是他喝多了眼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家伙看到坟堆里居然爬出了一个女鬼。
当时那家伙就吓得尿裤子,至今都不敢晚上上夜班一个人走夜路。当然也有好处,那就是他再也不敢喝得烂醉,就怕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乱走乱晃。
虽然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照常理该是不惧怕这些鬼怪之事。其实不然,她上辈子其实是个无神论者,否则这世上这么多坏人没有受到报应?
可是自她自己重生后,却不敢这么想了。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如今是真的重新活过一次,还只是黄粱一梦。
虽然鬼怪可怕,但有时候人心比鬼怪更加可怕。
赵宝君压低了嗓音让几人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你们最近听说这边的传闻了没?”
周小胖和赵宝杨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压低嗓音故意渲染气氛说:“听说这里原有个李姓乡绅家的女儿,长得那个水灵,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有一日被县里的一个长相丑陋的恶霸听到了关于她貌美的传闻……这恶霸家里是当地县太爷家最为得宠的小妾的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就好奇偷偷地跑去看了这李姑娘一眼,霎时惊为天人。可是这恶霸也自知自己长得丑,对方家虽只是本地乡绅,但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家。”
“那怎么办呢?”
“这恶霸就一拍腿,想起了一个法子。这是什么法子你们知道吗?”
三人十分默契地摇摇头,表示不知。
赵宝君继续说下去。“他四处散播这姑娘早已非完璧之身。那个时候你们也知道,一句流言就可以逼死人。这姑娘差点要上吊的时候,被恶霸安排的一个长得人模狗样,小时候又念过几年书的混混给救了。那混混骗那姑娘说她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又有英雄救美的情分在,这很快在一来二往之下,李家姑娘就对这个假书生有了感情。”
“假书生假意求取,李父李母一是因女儿在外头的名声有损之后,没有什么齐整人家愿意求娶。二也是拗不过自家闺女,而这个假书生对他们闺女又有救命之恩,所以允了婚事。”
“大婚那天,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是李姑娘本以为嫁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哪知道在洞房里被掀开盖头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县里那个长得极为丑陋的恶霸。而她自己的心上人此时就在屋外,和其他人等着闹洞房。这姑娘哪得了这个刺激,当时就在屋子里撞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