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来瞪了她一眼,赵宝桂见状嘴唇动了一下后还是收了声。
上课铃声响起时,一个身材瘦削矮小的男老师走进教室。
他的嗓音像是有些粗糙的磨砂纸,带着独有的乡音说:“吴(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接着他在黑板上用标准的楷书写上了他的名字:周松柏。
“吴(我)叫周松柏,松树的松,柏树的柏。”他扫视了一圈教室里六十个坐的笔挺的小豆丁们,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了一本花名册开始点名。
“霍有福!”
“到。”
“褚越!”
“到。”
……
赵宝君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耳听着老师那略带口音的喊话,生怕一个错漏闹出了笑话。结果没想到她和宝杨平安的被喊完了名字后,赵宝桂那边却中了招。
“扫(赵)宝拘(贵)!”
周老师扫了一圈教室见没有人应声,有些不悦地有喊了一遍:“扫(赵)宝拘(贵)!”
结果所有的小豆丁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迷茫。直到有跟着父母一起支内过来的新同学好心翻译了一下:“谁叫赵宝贵?”
赵宝桂小脸一红,低着头轻喊了一声“到!”
可是讲台上的周松柏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训斥道:“你站起来。老师门(问)农(你),组撒(做什么)刚刚不喊到!”
年仅七岁的赵宝桂正是视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老师比爸妈还可怕的年纪。她起身红着眼眶不敢说是因为老师的口音听不懂才没喊到,只敢默默地哭着。
“你坐下!下次吴(我)喊农(你),农(你)要喊到,听到了伐?”周松柏没想到他才随意说了两句,底下的小女孩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不要说赵宝桂,就连平日里干八天都捅个窟窿眼的赵宝君,此时都不敢吱声顶嘴了。在她心目中,老师就该像是她上辈子的师父那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顶嘴那可是忤逆大罪,是要被废除武功逐出师门的。
当然,这里可没有师门可逐,可是被逐出校门也是相当严重的惩罚了。
赵宝君思索着,也不知道这里逐出校门的时候会不会先打断学生的腿,或者挑段手筋脚筋之类。
只能说,赵宝君想多了。
对于本地的学生而言,这次点名几乎就像是在听阎罗王宣判似的,提心吊胆。
一节语文课上的赵宝君生不如死。先不说那新老师的口音问题,就是这写字对于拿惯毛笔的赵宝君而言都是一种酷刑。
下课铃声响起,一年级课时里的孩子们都在练习写新学的“毛”字。
相比刚刚才开始学写字的这些小豆丁,赵宝君写得尤为痛不欲生。
除了笔头的软硬问题,原本在读书上头就天赋为零的赵宝君简直是开启了酷刑模式。
“妹,我写好了。”赵宝杨的本子被借走后,赵宝君直接撕了一半给他用。她伸头看了两眼她哥写得还算认得出字的字迹,再回头看看自己本子上的鬼画符,眼珠子一转,说:“哥,你先写十个给我看看好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写不好。”
这时候的赵宝杨就发挥了他傻白甜的特质,接过赵宝君的本子后,在上面无比认真的写了十个“毛”字。
赵宝君开心的接过本子,又对比了一下赵宝杨本子上的字。
嗯,写得比他自己本子上的作业还要漂亮。
虽然都是同一个班级的学生,但是一个班的同学之间,因为地域或原本就有熟识的小圈子等一系列问题,而显得泾渭分明。
赵宝君今日十分乖巧地在学校没有惹祸,也极为听她爸的话,没有搭理那个名叫褚越的新同学。
当然,她又不是粮票,人见人爱。人家褚越也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放学后铃声响起,王大丫从隔壁班冲了进来,还带着另外的三个小伙伴过来找赵宝君兄妹俩一起回去。
由于赵宝来姐妹两住的地方不在家属区所以不同路,赵宝君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拎着书包飞也似的跟着大部队回家了。
回家小分队一共六个小豆丁,除了赵宝君兄妹俩和王大丫之外,还有三个女生是一家的堂姐妹。大的那个也叫大丫,小的那两个按齿序叫二丫三丫。
不过他们三个可不姓王,是姓陆。
几人正路过一片水泥平地的时候,看到许多男孩子在一侧打球。
对于几个颜控的女孩子凑在一起讨论谁长得好这个问题,那是不分年龄段的。
陆家大丫扯了扯赵宝君的衣袖,笑嘻嘻地指着远处夸赞道:“你们班的那个褚越长得可真好看。”
赵宝君看了一眼正在挥汗如雨,被她爸列为禁止往来对象的褚越,也点点头赞了一句:“是长得不错。”
“这还只是叫长得不错?”陆三丫惊讶地嚎了一嗓子。“你眼光也实在是太高了。”
赵宝君把她哥的那张小嫩脸挪到众人面前:“看看我哥。”她又指着远处的褚越说:“你再看看褚越。是不是就觉得长得也只是不错罢了。”
陆家三姐妹认真地在褚越和赵宝杨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总觉得长得差不多好看。
也是,宝君丫头天天对着她哥的那张脸,确实是无形中拉高了她的审美。
王大丫此时一脸你们见识少才觉得好看的语气,得意地说:“那褚越长得也就是个路人水平,你们那是没见过真正长得好看的人。”
陆大丫就觉得王大丫吹牛吹过了头,你说赵宝君是因为审美奇高才觉得褚越长得“只是不错”,可王大丫直接把褚越归为路人脸就有些夸张了。
王大丫见他们一脸“你这个小骗子”的表情,顿时不乐意了。她拉着赵宝君道:“你给她们说说,我那天带你去见的那个男生是不是要比这个褚越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赵宝君倏地就觉得自己屁股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的亲噶娘咧!这小丫头咋还没忘了那个臭小子呢。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担心王大丫拉着她们一过去再次共赏美人,那她明天上课那板凳肯定是没法坐上去了。
屡教不改那是什么罪?那是重罪!
估计她妈知道后,也不会去阻拦她爸揍向她的手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赵宝君假装镇定地说:“我觉得也只是不错吧。”
“什么叫只是不错?”听到她的评价,王大丫立刻就炸毛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什么才叫长得好看!”
一手拉着一个人就往前跑。
赵宝君却拽着赵宝杨想开溜,“你们自个去看,我和宝杨还有事就不去了!”
“你不会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去吧?”王大丫用一脸我已经看穿事实真相的表情盯着,正考虑自己屁股今晚保不保得住的赵宝君。
可是赵宝君那是这么容易认怂的性子,只能死鸭子嘴硬的说:“我怕什么?去就去!”
说完看着王大丫奸计得逞的小表情,毁得肠子都青了。
她这是被一个小丫头给套路了啊!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赵宝君被拉着再次来到那棵害她屁股开花的香樟树前。心下不禁担忧,这么多个小萝卜头如果全都爬上树再掉下来,那这个祸就真的闯大了,绝不是一顿竹笋炒肉可以解决的事。
至少是要炒一个星期的节奏啊!
而此同时,回到家后没多久的施雯正准备倒水喝,却无意中透过窗户看见楼下有四个小萝卜头正想往屋外的香樟树上爬,还有一个小丫头正一个个的把她们从树上拽下来。
那个拽人的小丫头她认得,就是之前爬到树上偷看她儿子的小女孩。
看她们这是打算故计重施爬到树上去,她怕这几个孩子从树上摔下来,于是推开窗户朝下面喊了一句:“你们是来找我家嘉诺的吗?”
赵宝君和她的小伙伴们皆楞了一下,抬头看到是一位漂亮的阿姨正问她们,王大丫这个罪魁祸首直接害羞地躲到赵宝君的身后。
她只能顶着一圈小豆丁们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抬头喊道:“是的。”
施雯笑了笑,挥着手招呼道:“嘉诺应该还在回家的路上,你们到家里来等他吧。”
王大丫和陆家的一二三,三个丫头在她后头低着头互相推搡着。
好吧,赵宝君觉得与其让这几个丫头爬到树上去偷窥人家儿子,还不如直接接受人家妈妈的邀请,去家里等着。
王大丫垂着头,拼命地拽着赵宝君的后背衣服,暗示她赶紧答应下来。
赵宝君不得不屈服于这塑料姐妹花的“淫威”之下,说道:“那麻烦阿姨了。”
众人推推桑桑地上了楼,只见屋门敞开着。
一到门口,赵宝君就见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厨的结构,客厅里一张深红色的饭桌靠着对窗墙壁一尘不染。棕色的三人沙发倚在窗边,两个五斗柜并列放在最里侧,上面还摆放着M主席像。
整间屋子干净整洁利落。
如今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大部分家庭的家居装饰都差不多,像是从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阿姨好!”几个小家伙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喊道。
施雯笑着领她们几个进入屋内,招呼道:“你们自己随意坐。”说完,就从厨房拿了几杯还冒着热气的麦乳精出来。“别客气!”
王大丫几人见到面前放着的麦乳精,有些局促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和这屋子里的男孩根本就不认识,就这样喝了人家家里这么贵重的东西似乎不好。
可是,那麦乳精飘出来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这可是她们只能听说的食物啊。
施雯催促道:“赶紧喝,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
最终还是赵宝君先端起麦乳精,说:“谢谢阿姨!”
也不是她想贪人家的好东西,麦乳精也就这些小毛孩爱喝。可是让她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还不如大方的喝了之后,下次过来的时候带一些本地的特色食物过来,也算是有来有往。
赵宝杨几人见赵宝君开始喝,于是也毫不犹豫地喝了。
就在他们和施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饱受陆家一二三期待的麦嘉诺终于回到了家。
他提着军绿色大众款挎包看到屋里一排的小萝卜头时微微一愣,满眼疑惑的看向他妈:“妈,这是……”
施雯笑笑:“哦,我看到这几个小家伙在楼下玩,就喊进来陪陪我。”
麦嘉诺:我信才怪!
陆家一二三见到这男孩居然真的长得比那褚越要好看许多,心下顿时觉得王大丫果真没有骗她们!
只是——
她们看向赵宝君的方向心下腹诽,这丫头的审美似乎有些问题啊。
既然人看过了,六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人家,于是开口告辞。
施雯笑了笑,也没有强行挽留这几个小豆丁,担心她们回去晚了不安全。
看到几个小东西走了之后,麦嘉诺抿唇看不出神色地看着他妈,问:“妈,有意思吗?”
施雯恶趣味上来,想要逗弄一下她家这个又冷又孤僻的儿子。“你觉得刚刚那个长得白白胖胖,大眼睛的那个小丫头可不可爱?如果妈妈把她聘来给你做媳妇怎么样?她就是上次爬树偷看你的那俩丫头中的一个。”
没办法,一溜的黑丫头中,这个白白胖胖的丫头长得最为显眼。
麦嘉诺皱眉:“不怎么样。”
在他一直以来的认识中,女人——那就是麻烦精的代名词。
而刚刚她妈说的那个小丫头,他才来多久就已听说过她的威名了,那就是整个机械厂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儿童!他脑子坏了,才会喜欢这么一个只有五岁的捣蛋鬼。
嫌他家房子太结实,娶她回来拆房子?还是觉得日子太好过,要自我折磨一下?
施雯见她家这个过于老成的臭小子,并没有被她的打趣逗红了脸,遂有些意兴阑珊的撇撇嘴进厨房忙去了。
而麦嘉诺正转身回去关门的时候,恰巧看到隔壁邻居家的三儿子褚越,此时也回来了。
第26章
家属区的另一头, 赵宝君正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提醒她哥不要把她们今天的行程说漏嘴时,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在两排平房中间的几棵挂着晾衣绳的香樟树下独自玩耍。
小男孩一抬头, 远远地就看见赵宝君兄妹俩。于是他高兴地跑过去喊道。“姐姐、姐姐我要吃糖!”
赵宝君一个侧身避开了他想要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 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哥就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可惜这小家伙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撺掇,看赵宝君不愿意给他糖吃,就整个人倏地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儿。“呜呜呜……我不管……我要吃糖……我要吃糖……”那意思就是不给糖吃坚决不起来。
赵宝君牵着赵宝杨的手继续往前走, 压根不打算理睬正躺在地上的家伙。
先不说这年头糖是个贵价货,即使赵宝君家条件不错身上常常揣着各色的糖块,有时候还会大方的给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可是这世上万万没有强迫给人东西的道理,而且还是给一个她讨厌的人。
这孩子不是别人, 正是二妮子他爹苏友河和养在外面乡下院子中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如今被抱到二妮子她妈苏春梅膝下抚养。
虽说稚子无辜, 但赵宝君一看到这苏家的牛牛, 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总是爱流着鼻涕邀她一起翻花绳的小丫头,如今却不知在何处受苦, 心里顿时觉得膈应的慌。
别说给糖了,她见都不想见到他和苏家那个老太太。
就在她不搭理苏牛牛往前走时,屋里冲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这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把二妮子卖了的苏家老太太。
这苏家老太太当初得知那女人肚子里出来的是个男孩时, 笑的整整一个礼拜没合过嘴。要知道,这可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大孙子, 那真是宠的恨不得要月亮不给星星。
只是, 以前这老太太只在她自家屋里作妖, 街坊邻居也没觉得有什么妨碍,就权当看个热闹。可是自从她有了宝贝金孙子,终于实现了她毕生心愿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祸害邻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