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哪里歇脚吧。”秦煊看似随手指了个位置。
那位置是一个平坦的草地,靠近附近的小溪,看起来用来歇脚似乎很不错,但作为一个将军,罗峰一眼就能看出不妥之处。
小溪边的平坦草地看起来确实方便取水扎营,但这是个山谷,草坪附近有许多灌木,他们这个位置太低,若有刺客实在不妙。
但秦煊一马当先往那地方走去,罗峰不敢不从。
桓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旁边躺着的还有自己的四个丫鬟和奶娘。
帐篷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两个面生的女子,看那两个女子的打扮,她们应是婢女。
“不知二位是……”
“姑娘醒了!奴婢二人是三皇子殿下派来照顾您的丫鬟,您额头受伤了,请您先躺着,奴婢去禀报三皇子,再叫大夫来。”
一个丫鬟急忙跑出去禀报,另一个给桓语倒水。
秦煊坐在小溪边干净的石块上,握着小刀给小柱做答应给他做的另一把小木剑。
小柱坐在他身边认真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到小木剑渐露雏形,激动得恨不得拍手欢呼。
忽然,他头上的阳光被人遮住,小柱抬头:“呀,这个漂亮姐姐醒了!你比倒在马车里的时候好看多了!不过你怎么戴着面纱?”
“桓家嫡长女桓语见过三皇子、四皇子,多谢四皇子的夸奖,未婚女子在外以纱遮面,是规矩。”桓语向他们行了一礼。
小柱不知道她这动作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做出来的动作好看极了,便不在意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我叫小柱,这是我三哥,你可以叫他大柱。”
桓语一愣,随即便明白四皇子说的应该是他们二人的小名。
她转眼看向三皇子,他依旧没有理会桓语的意思,桓语只好跟比较单纯善良的小柱说话。
秦煊将那小木剑削出完整的轮廓,便递过去给小柱看,小柱的注意力立马便被那小木剑转移了:“呀,这剑快成了!我能先拿去玩一会儿么?”
“可以,去吧,找罗峰陪你玩儿。”如今秦煊这车队里,稍微能让秦煊相信的只有罗峰。
他是自己那便宜爹的同窗,在秦煊还没有真正跟便宜爹撕破脸的时候,罗峰也算是他的人。
小柱跑去找罗峰后,桓语站在原地看着三皇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似乎也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想法。
秦煊从石头上站起来,以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看了桓语一遍,就在桓语羞愤地几乎要转身离去时,他忽然开口:“桓姑娘,你伤势未愈,最好待在帐篷里,若是在这里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承担责任。”
“多谢三皇子好意,这次多亏三皇子相救,不然……桓语回京后会告知父亲,让父亲亲自向您道谢。”桓语向秦煊行了一礼便离开。
身姿款款,每一步几乎都将世家闺秀的规矩可入骨子里,若不是有微风吹过,她身上的佩环几乎不会发出声响。
秦煊不经意往远处的灌木丛看一眼,唇角勾起嗜血的微笑。
是夜,秋风吹着黄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住了人脚轻轻踩在枯叶上的细微声音。
一个帐篷被人用匕首化开一个口子,刀子划破坚固布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比在白天更大一些,帐篷里的人动了动,左右看看没发现一样之处,才又闭上眼睛。
不远处另一个帐篷里,秦煊灵敏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自从他将师父交给自己的功法练起来后五感便愈发灵敏。
黑暗中,一黑衣人等了一会儿,往后伸手示意同伴将东西递给自己,这事儿他们是做惯了的,往常动作麻利的同伴这时却没有动静。
他正欲转身,往后伸着的手从手掌处传来一阵剧痛,黑衣人忍不住惨叫出声,惊醒了帐篷里的人。
下一刻,四周亮起火把,那黑衣人才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竟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一个满脸衣服上溅了鲜血的‘夺命阎罗’!
那黑衣人大惊之下慌不择路,右手飞快按下袖中暗器,咻的一声精巧的箭矢从他袖中射出。
黑暗中秦煊的视力不比白天弱,他身子一偏,躲过暗器,那暗器便只划破了他的衣袖。
秦煊将手中长剑狠狠往前一掷,黑衣人感觉心头一凉,愣愣地低头往胸口看去,那长剑一将其一剑穿心。
一连串动作只在几息之间。
桓语披着斗篷从匆忙从帐篷里出来,见到的便是秦煊将自己的剑从那黑衣人身上拔出,鲜血喷射。
奶娘与几个丫鬟惊呼着捂住眼睛,而她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满身是血的秦煊。
秦煊提着剑经过她们身边,其他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生怕他那剑下一刻便砍向自己。然而秦煊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欲转身离开。
桓语神使鬼差地挣开奶娘与丫鬟扶着自己的手,抓住秦煊的衣袖。
奶娘和丫鬟见状吓得说不出话来。
“何事?”她听到他在问自己,那声音就像他手中这柄剑泛出的剑光一样冷。
“殿下,您的衣服破了,请让小女帮您补一补吧?”说出这句话时,桓语简直将给自己一巴掌,她明明是想跟三皇子道谢的。
没想到秦煊顿了顿,真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她:“有劳桓姑娘。”
回到帐篷里时,奶娘眼泪都掉下来了:“姑娘,您怎么能那么冲动!您不要命了,他那剑上还滴着血呢,万一万一……”
“三皇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即救了我又怎会杀我,到是那些刺客……”桓语叹了声气。
都说她那继母不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自己刚从外祖母家回来,这还没到家呢,她便忍不住要对自己出手了,也不知道弟弟这些年在府中,吃了她给的多少苦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柱:“三哥,要不你娶她吧?”
大柱:“我不娶。”
多年后:
大柱:“真香!”
第7章
桓语轻抚着秦煊染血的衣衫,她在想,若自己是男子,是否就能如三皇子那般随时随地带着弟弟,不让他被别人欺负,甚至手刃坏人呢?
而三皇子的弟弟,此时在帐篷里睡得四仰八叉,偶尔挥挥手动动脚,在梦里打怪兽,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愣是没醒。
秦煊坐在主帐里,那黑衣人的其他同伙,都被一网打尽,总共十二个,除开被秦煊杀掉的两个,帐篷里这十个齐刷刷被卸了下巴,捆成粽子,以防他们自杀。
“您可要审审他们?”罗峰侍立在侧请示。
“不必,都待下去严加看管,到时再将他们给最该审问他们的人那里。”秦煊白日里便已发现这些人的踪迹,留他们到晚上,只是想看看他们的目标是谁。
既然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与小柱,那便是桓家那姑娘引来的,他到时将这些人送给她父亲,她的父亲应该会很‘惊喜’,幕后之人会更‘惊喜’。
是个黑衣人被带走,主帐内便只剩下几个小兵、罗峰和秦煊。
秦煊看向那几个小兵道:“你们都下去吧,罗将军请留步。”
几个小兵退出去守在门外。
罗峰疑惑道:“不知三皇子还有何吩咐?”
秦煊用茶盖轻轻拨了拨杯中漂浮着的茶叶:“罗将军应该觉得很奇怪,我为何不审那些侍女。”
“属下不敢。”即使心中疑惑,罗峰也不敢质疑皇子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对皇帝绝对忠诚的人,皇帝不在,他便对皇子忠诚。
罗峰家境不算贫寒,但也只是小富,他如今能有这般作为,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便是跟对了主公。
秦伯璋一朝得势,其追随者便鸡犬升天。
“没什么不敢的,”秦煊抿了一口茶,便将那盏茶放下,这种苦巴巴的东西,他实在欣赏不来,还不如小柱的饴糖泡开水。
“你可知道我母亲为何突然身亡?”秦煊问完自顾自地回答:“因为她从有心人口中知道了帝都的形势,我外祖父是举人,母亲虽不会吟诗作对写文章,却也能识得一些文字,外祖父自小教导她三从四德,在有心人口中听闻帝都那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后,她便觉不堪其辱,这才……”
秦煊从罗峰眼中看到了震惊:“这、这……难道便是您处死的那丫鬟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皇上只是透露出并立二后的意思,并未正式颁旨……”
秦煊挑眉,并立二后?这跟母亲临终前所说的可不一样啊,难道是那婢女在诓骗她?
“殿下放心,属下回帝都后定将实情上报陛下,让陛下查清此事!”
“多谢罗将军,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所说的并立二后,我父亲想立的另一位皇后是?”
“陛下属意的另一位皇后便是帝都四世家之一的谢家嫡女,她如今已是当朝贵妃。”
秦煊露出不解的神色:“谢家嫡女怎会那么快成为我父亲的妾室?父亲不是还没登基……”
“殿下有所不知,贵妃娘娘当年在陛下还是一军之将时,便跟随陛下,一世家嫡女甘愿做妾,与陛下同甘共苦,在那苦寒之地,她甚至因冬日落水落下病根,今后不可再有身孕,因此陛下才格外怜惜。”
在罗峰说起那贵妃时,秦煊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的神色,罗峰在说到她与秦伯璋同甘共苦时隐隐流露出一丝敬佩,但那丝敬佩一闪即逝。
整体的诉述语气依旧很平常,那丝敬佩看起来更像是在感慨当年的不易。
“原来如此,不过在我看来,我的母亲嫁给父亲二十几年,替他生育子嗣,在他离家后侍奉公公婆婆,给两位老人送终,她的位置是别人永远无法取代的,妾便是妾,一个妾想取代正妻,那便是僭越了。”
秦煊意味深长地继续说:“况且,她是世家女,世家的家族积累本就比新贵的多,若是再让世家女为后,他们的权利会更大,只可惜母亲去了,父亲不可能为她不立新后的。”
“殿下说的有道理,您节哀。”罗峰对秦煊的话也是十分赞同。
在罗峰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但发妻就是发妻,跟其他妾室不一样,可谢贵妃的情况又跟其他妾室不一样。
况且这世上只见女人给男人守寡,哪有男人给女人守寡?更何况那男人还是皇帝。
不过皇后也太可怜了些,本来是要去帝都享荣华富贵,哪只半路出现这种事情,这其中定有阴谋,可这是个什么阴谋呢?罗峰想来想去,他自己就想得糊涂了。
秦煊让他离开后,他自己又想了半晌,无奈脑子不行,只能将这件事情放下,回帝都后找脑子好使的人问问便是。
回到自己帐中,秦煊躺在榻上思绪万千,明日便要到达帝都,那害死自己母亲的幕后黑手,便在那里。
秦煊没告诉罗峰的是,在他母亲面前造谣的不止那个被他杀死的丫鬟。
在那丫鬟被指认出来时,她还想咬出另外一个,不过被秦煊抢先一步拦住,直接格杀。
通过丫鬟的神色,秦煊能大概判断出另一个丫鬟是谁,但他必须装作不知道,只要监视住还活着的那个,他才能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心思转换之间,他又想起桓家那嫡长女桓语,说实话,秦煊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何神使鬼差便脱下外衣交给她缝补,或许是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
也不知道这女子在羡慕自己什么,身份?武功?
秦煊觉得当时她没有害怕,那颤抖没准跟自己一样是嗜血的颤抖,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他在黑暗中自嘲地笑笑,别人是连走路裙摆都不会乱飘的世家女,最是讲究规矩,怎么会羡慕自己一介山野农家子?还嗜血,真是开玩笑!
晨光熹微,帐篷外便传来伙夫煮饭食的香味,在这一路上,秦煊依旧每日带着小柱习武。
他不敢放松,即使小柱只有六岁,但多学一些,他在都城就能多一份保障,哪怕是行动多一分灵敏,万一出事,逃命都能比别人快些。
桓语起身后,在丫鬟奶娘的服侍下仔仔细细净面,穿好衣裳,又在里面吃过早饭,才抱着那装着秦煊外衣的小包袱走出帐篷。
她们出去时,秦煊兄弟俩正蹲在小溪边昨日那石头上吃东西,一点也看不出皇子的架子。
桓语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告知秦煊,他的衣裳破损处较多,需得要些时日才能补好,她补好后派人去送给他。
秦煊点点头表示可以,便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去了。
在桓语走后,小柱蹲着一挪一挪蹭到他三哥身边:“三哥,她不仅漂亮还贤惠,瞧瞧,还帮你补衣裳呢,你真的不想娶她吗?”
秦煊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不娶!你个小屁孩儿,小小年纪本事还没学好,就惦记娶媳妇儿,以后再瞎说我就让你娶个丑八怪母老虎当媳妇儿!”
小柱吓得一缩脖子苦着脸急忙跑了。
吃过早饭准备上路,秦煊爬上马车,想推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人从里面锁了。
他急忙敲门:“小柱?小柱?”
小柱在里面气呼呼地说:“臭三哥,不给你进来!”
听他的声音应该是没事,秦煊才放下心来:“为什么不给三哥进去?”
“谁让你说要给我娶个丑八怪母老虎当媳妇儿的!哼,就不给你进来!”
秦煊企图跟他讲道理:“小柱别闹,一会儿马车跑得比较快,万一你在里面摔着磕着了怎么办?”
但是六岁的小孩在生气的时候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我才不会磕着,石头哥会扶着我,对吧石头哥?”
秦煊就听到一个正在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对,但是,还是让殿下进来吧。”那声音的主人显然感到十分忐忑。
然后车窗被人掀开,一个小兵探出头来,在车厢里就要给秦煊行礼。
“免礼,”秦煊看这少年小兵眼熟。
他想了想才想起,这小兵是上次跟小柱玩儿的那个,便道:“你待会儿记得护着他,别让他磕到,我就骑马跟在你们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