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人总共也就十来个,入城就各自散开去探查。林翊不敢抢在前面走,脚步刻意拖慢,悄咪咪地把自己移到了最后的位置,等到进城,已经看不见那些银白色的身影了。
她继续放慢脚步,快速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刚要施法点燃,手里的符纸就被人抽走了。
慎渊漫不经心地把符纸折好:“不用烧了。”
林翊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和慎渊不在一架云舟上,慎渊坐的那架云舟应该先到,她只能事先和慎渊约好,进城以后烧符示意。林翊做好了准备等几个小时,没想到慎渊居然效率这么高。
慎渊又换了衣服,一身银白色的大袖,看着普普通通,但他在外面加了件纱制的罩衫,顿时多了一种介乎仙气飘飘和妖艳贱货之间的气场。
林翊把符纸拿回来,真情实感地赞叹:“神君,您可真是环游世界啊。”
“……?”
“没什么。”林翊不太好解释暖暖环游世界的梗,“你先来几天,有什么情报吗?”
“有。”
“那分享一下!”林翊期待地盯着慎渊,“现在信息缺失,我心里很慌的。”
慎渊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了有用吗?”
林翊很想反驳,但又不得不承认慎渊说得很有道理,她失落地垂下头,闷闷地说:“那就不说了吧。”
慎渊觉得好笑,抬手在女孩发顶搓了一下:“走吧,去住宿的地方。我告诉你。”
林翊一愣:“怎么又和我说了?”
“我乐意。”
……行吧,您真是个小公举。
慎渊已经转身走了,林翊乖乖地跟上,没走出几步,身前的男人就开口了。
“外边的毒雾其实是邪气,皇城上张了网来抵挡,越靠近皇城,邪气就越淡。”
林翊懂了:“所以城门外那些人是想进城避难?”
“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城。”慎渊淡淡地说,“要么是受邪气侵蚀还浅,要么就出钱吧。”
“出钱?”
“你以为那万金是怎么来的?”
林翊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虽然花钱救命也没错,但我感觉人命应该没有贵贱……”
“是没有贵贱。”慎渊说,“寻常人沾了邪气就是死,只不过分个早晚而已。”
“……不能治吗?”
“邪气沾身,超过一天就会伤魂,魂魄散了还有什么可救的?”慎渊语气寡淡,“何况驱邪的方法是将邪气引到别人身上,总有人要没命。”
他停下脚步:“到了。”
林翊茫然地跟着止步,看了看,更茫然了。
她以为慎渊会带她到客栈或者民居之类的地方,眼前倒是有个屋子,但看着就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半开的两扇门之间拉着蜘蛛网,蛛丝长长地耷拉下来,从门缝里看得见院子里丛生的杂草,院里的屋子塌了一大半,地上全是碎石。
“……就是这里?”林翊脸都皱了,“认真的吗?”
慎渊应了一声:“开门。”
林翊看看门上的蛛网,想象一下蛛丝黏在手心里的触感,浑身发毛,但她真不敢拒绝慎渊,硬着头皮上前。
慎渊莫名其妙,一把把她拉回来:“你干什么?”
林翊也莫名其妙:“不是让我去开门吗?”
慎渊服了:“不是说你。”
“这地方还有别人吗?”
林翊刚刚发出灵魂质问,她就听见了回答。
回答她的声音尖尖细细,尾音带着奇妙的笑意,听得她后背发麻:“有的!有的!客人看这里,看看这里!”
林翊下意识地看过去,看清时吓得往慎渊边上一缩。
慎渊在林翊背后拍了拍:“开门。”
“这位面生的客人,这个反应真伤心。”说话的大蟾蜍一蹦一蹦地跳过来,两边嘴裂拉开,朝着林翊露出个近似笑的表情,“客人若要住宿,需给我灵石一百。”
林翊身上总共也就五个灵石,一听大蟾蜍的开价,后背都不毛了:“那算了吧,我换个地方。”
她拉拉慎渊的袖子,凑过去,低低地说:“我真的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个地方看起来这么破,总感觉住起来毛毛的。”
慎渊没说话,只在林翊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大蟾蜍不强求,又转向慎渊:“客人若要进门,也需灵石一百。”
慎渊挑眉:“你确定问我要?”
“这是规矩,规矩不可废啊,客人!”大蟾蜍在慎渊脚边跳了几下,舌头猛地探出又收回,黏了一只苍蝇到嘴里,“凡是进门,就要一百灵石。”
林翊心说这是什么级别的黑店,小心翼翼地问慎渊:“……你真住在这儿?”
慎渊点头,垂眼看着大蟾蜍,笑吟吟地说:“那你猜,我剖开你的肚子,里面有多少灵石?”
大蟾蜍猛地后跳几下,眼球翻转几次:“小气,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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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眼球转向林翊:“客人听我说,这般小气的男人,要不得,要不得!”
大蟾蜍的语气太认真,林翊憋不住笑,短促的笑声刚好闷出来,肩上就又被按了一下。
林翊怂了,把慎渊的手臂拿下来,一把抱住:“你懂什么,我不仅爱他的美貌,我还爱他的勤俭节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顿时舒服了:“开门吧。”
大蟾蜍不敢和慎渊作对,嘀嘀咕咕几句,原地跳了几下,雾气涌了上来。
林翊及时闭眼,过了几秒才睁开。
雾气已经散了,面前哪里还有破败的院落,分明是间热闹的客栈,总共四层高,檐下挂着灯笼和长幡。门边有尊石雕,正是只三条腿的大蟾蜍,蹲在门口,大张着嘴。
“就是那东西,守在门口骗灵石吃。”慎渊动了动手腕,“进去吧。”
林翊适时松手,让怀里的手臂抽出去,然后她就感觉到腰上一紧,慎渊竟然搂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林翊不太适应,“这个……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这客栈里住的可不只仙门中人。”慎渊带着林翊往前走,“抱紧剑,离我近一点。”
林翊连忙抱住寒霜,贴着慎渊进门。
这间客栈看着就像个古装剧里的黑店,明明是白天,窗上却蒙着黑纸,大厅里点了灯,哔哔啵啵地烧着。
大厅里大概三分之二的桌子边上都坐了人,有彪形大汉,也有娇美的女子,各自吃着东西。酒香和肉香撩得人口水都要留下来,一只油光水滑的黄狗呜呜叫着,在各桌间钻来钻去乞食,双眼猩红。
林翊跟着慎渊坐下,立即听见“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敲击地面。
她握住剑柄,转头看见一个稻草人正一步步往这边跳,稻草人的脸上贴了张纸,三两笔画了张笑眯眯的脸。
稻草人跳到桌边,“咚咚”的声音就停了,它往边上一歪,做了个近似歪头的动作:“这位客人,小二看着像什么,让你这样盯着?”
林翊被这个故作的萌态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看你仿佛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稻草人不理解,原地跳了一下,面朝慎渊,语气欢快:“客人来点什么?要血豆腐、红烧肉,还是油炒饭?”
第五十章 红粼
慎渊看都不看稻草人一眼:“饿不饿?”
林翊本来还好, 一听稻草人报的菜单, 胃立刻蠕动了几下。她抿抿嘴唇, 朝着慎渊小心地点了点头。
“随便上点吃的。素的,不要放油。”慎渊摸出一个灵石丢给稻草人,“再来壶茶。”
稻草人被砸得原地摇晃几下, 晃晃悠悠地站稳,灵石嵌进胸口的草里, 它扭转身体, 尖细的声音听得林翊喉咙发痒:“只吃素, 少花钱,真是小气, 小气!”
林翊心说又不是我点的菜,刚想反驳,稻草人已经一蹦一蹦地跳远了。
稻草人刚走,桌边又来了个姐妹, 一双素手,提着一只玉白的酒壶,手腕上的金钏摇摇晃晃。
姐妹身上只套了件聊胜于无的薄纱,白腻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胸口上方用朱砂画了一枝盛开的海棠花。腰以下的纱裙还开衩, 行走时隐约露出的腿根上也贴着花钿。
林翊见惯了问玄门里的制服,慎渊平常的穿衣风格又是严严实实, 乍见这位姐妹这个打扮,只觉得眼前一花, 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幸好这姐妹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径直到慎渊边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纤细的腰轻轻塌下去,对着慎渊的耳廓吹了一下:“郎君可有空闲,与奴家共饮一杯?”
女人的腰软,声音也软,酥酥麻麻,听得林翊腰都酥了。林翊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脸上居然没什么发怒的倾向,神色清淡,眼帘微微垂落,介乎看桌子和神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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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甘心,直起腰,随手拿了桌上的杯子,壶嘴一倾,壶里倒出一线葡萄红,快满时溅出几滴,正好落在她手上。手腕是白的,酒是红的,几点酒渍有种触目惊心的美,让人想一点点舔去。
林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头刚刚低下去,就听见慎渊淡淡的声音:“离我远点。”
刚倒完酒的女人一愣,难以相信天下竟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拂过酒杯:“郎君对我如此冷淡,可是因为对面那位姑娘?”
突如其来被点名的林翊惊了,抬头时一脸茫然。
她有张肃杀而妩媚的脸,但表情管理不太好,一愣就显得傻,女人看看她,忽然笑了出声:“姑娘,进了这客栈,就不必硬撑着外边的凡俗规矩。今日奴家看中了他,可否暂且让一晚?”
林翊心说这话我没法接,决定闭嘴,盯着慎渊,试图用目光压迫他。
慎渊像是没接收到,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女人看看慎渊,觉得有戏,加了筹码:“既然是你的人,奴家也不白占便宜,随奴家来的人,姑娘自己挑选。”
这话可真是太刺激了,林翊快要疯了,然而边上几桌的人都自顾自吃饭,明明听见了女人的话,却连围观的想法都没有,好像这边的事情稀松平常。只有乞食的那条黄狗往这桌看了一眼,鼻子抽动,呜了一声,扭头往别的地方去了。
林翊受不了了:“那啥,姐妹,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这个事情有待商……”
她话没说完,身边就坐下来一个人。她一扭头,看见一张漂亮的脸,是个青衣少年,左眼下一颗细细的泪痣。
背后站着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衣,和坐着的人五官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眼下的泪痣点在右眼。
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一个阴柔,一个妩媚,居然都是那位姐妹的人。
林翊吞咽一下,再看看姐妹丰腴白腻的身体,不知道该羡慕这对双胞胎少年,还是羡慕这位姐妹。
坐着的少年看着林翊,睫毛轻轻颤动,简直是我见犹怜:“姑娘,今夜你便是我的主人么?”
林翊听得背后发毛,心说这又是什么奇怪的play,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下。
她在这边躲,桌子对面的慎渊终于动了。
他转头去看身边的女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酒壶一点点抽出来。女人心里一喜,脸上的笑越发妩媚,仿佛一枝开到极致的海棠花。
林翊余光扫到慎渊的动作,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肘一抬,故意在桌边磕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都随你,但我怎么办啊?!
眼看着那对双胞胎少年越逼越近,其中一个已经把手放在了她腿上,林翊心里一阵绝望,去摸腰侧的寒霜,忽然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她转头,看见对面的女人头发湿了,胸前的薄纱也湿了,葡萄红的酒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一脸难以置信,眼尾描着的石青和朱砂被酒化开,晕成一团颜彩。
“你们蛇对媚术都这么自信吗?”慎渊把酒壶缓缓塞回女人手里,含笑说,“滚。”
女人脸色一变,林翊身边的少年居然也发出一声尖叫。连着两声尖叫,其他桌的人也受不了,看过来的时候有些是打算看戏,有些是怒了,但看清的瞬间,神色全部变成了惊讶,甚至有人拔出了随身的兵器。
尖叫声贴得太近,林翊耳朵一疼,回头时先看见一条漆黑的蛇,尖牙红信,鳞片宛然。
那条蛇盘在少年的手腕上,缠绕着往上游走,鳞片张合,在白皙的肌肤上割出细长密集的伤口。皮肉绽开,血淋淋漓漓地淌下去,甚至有几滴渗在了林翊的裙摆上。
另一个少年伸手想去抓蛇,那蛇却忽然反身,狠狠地朝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那一下咬空,但吓得少年缩回手,再不敢动了。
毕竟被慎渊用太都暴揍了一个多月,林翊近乎本能地去摸寒霜,手按下去却是空的。她诧异地低头,腰侧的确空空荡荡,一直挂着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缠绕在少年手腕上的黑蛇掉转方向,身体一松,上半身弓起,直直地扑向林翊。
林翊吓得后退一步,但她没蛇弹得远,她感觉到柔韧粗糙的东西隔着衣服擦过腰侧,然后忽然不动了。
她忍着害怕低头,腰侧哪里有什么蛇,寒霜端端正正地悬着。
“……幻术?”她看向慎渊。
“红粼无状,冒犯仙君,还请见谅。”女人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向着慎渊行礼,牙齿都在打颤,眼尾冒出的几片鳞片不受控制地立起。
双胞胎少年也不敢碰林翊了,跟着到红粼身边,膝盖一弯,膝盖和地面撞出一声闷响,听得林翊脖子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