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前还有遗言吗——且墨
时间:2019-05-24 08:40:52

  这些都好说,唯有末尾这段,让卿如是很是摸不着头脑。
  大致意思是说:近日我遇见了一人,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却又不太像。像是因为直觉,不像是因为,除了直觉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可以证明那是我心中那个人。
  “我明白有些奢望终究是奢望,或许正是执念太重,才会敏。感多思。但我实在想知道,究竟是,或不是。不知青衫兄可否予以见解,指点一二?”
  卿如是费解地皱起眉头,思忖许久后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暂且搁置一边,先说明案件。
  如果她是沈庭,在撞门无果心性狂躁的时候,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转身跑到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对面拍茶柜,而是会就地踹门捶门。
  而茶柜两角的手印说明茶柜一定被人挪动过。至于为何挪动,她暂时没有想到。
  沈庭专程以愤怒的姿态拍打茶柜,很可能是想要糊弄掉茶柜两角的手印。进而推知,他想遮掩茶柜被人挪动过的事实。
  再结合沈庭事事当先的行为来看,他一定有问题。至少当晚和另外两人被困时,他极有可能是引导者,而非冲动者。
  这是第一个结论。
  其次,官府说他们再次推门时觉得很容易推晃,而被困当晚并不容易推晃,还有从门缝释放的迷雾,都在说明门外有人。且要抵住三人撞门,门外应该不止一人。
  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若不止一人等候在门外的话,为何还要等到二次迷晕他们之后再对沈庭下手?他们完全可以在第一次迷晕了人后就下手。此处她只能暂时存疑。
  再说最后一点,丢在抽屉里被磨蹭过的绳子。那三人都未被捆绑过,是直接丢在茶坊内的,那么绳子是拿来绑谁的呢?或者说,有什么别的用途?
  上面被磨蹭过的痕迹可以看出,绳子一定被用过,且仍是在这间茶坊,或是在茶坊不远处。
  那晚沈庭被杀后茶坊就成了内外皆被锁住的屋子,凶手不至于专程在杀人后将用过的绳子放进茶坊。再后来沈庭尸体被发现,谁也没有机会将绳子放进去。
  只说明绳子是在沈庭死前被人用过,并被丢在茶坊内。
  最大可能就是在沈庭死前的那两日失踪期,绳子被用过。拿来绑住沈庭?那又何必留在茶坊内,销毁掉或者拿走不是更好?是这凶手粗心大意吗?能布置出这个计划的人,会粗心大意?
  卿如是将此处也作了存疑的符号。
  一切疑点叙述完毕,她才反过来回答末尾的问题。
  以她的性子来说,既然直觉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游移不定的,上去试探试探不就知道了?既然相互认识,那位故人再同他装作不熟,又能装得有多像呢?总会露出马脚的。
  要她建议的话,不如试一试钓鱼的法子。有饵,就会有鱼。如果鱼没有上钩,那就多洒些饵,多试几回。
 
 
第十七章 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距离白鸽飞去已过足足一个时辰,卿如是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姑娘,很晚了,你在想什么?”皎皎进来擦拭鸟笼,“坐在窗边不冷吗?不如钻进被窝里再想。”
  卿如是缓缓摇头,默然片刻,忽然问道,“皎皎,从你站的那个角度看窗外,是什么样的?”
  “啊?”皎皎狐疑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正对着偏房,是奴婢住的屋子。”
  “我这里看出去,满目皆是我种植的花草。”卿如是点头道,“可见,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同。”
  皎皎挑了挑将要熄灭的烛火,随口回,“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吗?很简单的道理。”
  “是么。”卿如是的手指点在一张画满方框的纸上,垂眸思忖道,“越是简单,越容易被人忽视。你站过来,面朝着我,在离我有三步远的地方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转十圈,然后停下,朝我走过来,不许睁眼。”
  皎皎听话地放下挑烛火的签子,照她说的做了。停下时因为有些晕乎,还踉跄了下,“头晕啊姑娘。”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三步。
  “你在哪儿啊?”皎皎伸出手摸了摸,并没有摸到她,狐疑地蹙起眉,“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了。”卿如是提笔在方框的对边画上了两个点。
  皎皎睁开眼看到身前不过是一面屏风时明显怔了怔,之后转向身后朝卿如是走去,“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朝你走过来了。”
  “方才,你以为你停下来后仍是面朝着我,所以才往前走了三步。”卿如是笃定地道,“因为你闭眼转圈之前就是面朝着我的。这个认知固定了你的想法。”
  “可是睁眼后却发现我并不在你面前,但你只是愣了愣,不觉得奇怪,因为你知道自己转了十圈,转圈时改变了方向。”卿如是眸中清明,隐有自得。
  皎皎被搞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转了圈,你的想法就还是固定的,你还是会以为我在你面前。”卿如是见她依旧惶惑,也不再解释,只转着笔杆子勾唇道,“皎皎啊皎皎,我若有一日死了,便是太过聪明被人嫉妒死的。”
  “如果能分些聪明在婚嫁之事上就更好了,到了年龄嫁不出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皎皎摇头叹道,“姑娘,你画这些方框做什么?郡主的寿宴就快要到了,你画一幅郡主的画像,也比画方框好啊。”
  “为了破案。”卿如是忽视掉婚嫁二字,指着方框道,“这是沈庭死的茶坊。我大概明白凶手的作案手法了,不过,需要证据验证我的猜测。”
  皎皎惊呼一声,“这么说姑娘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知道。”卿如是摇头,“除了作案手法,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明日我不打算出府,有件事我得先办了。如果月陇西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你再告诉我。”
  她要默《论月》,次日卯时便起身了,坐在书桌前一写就是两个时辰,再抬眸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还在月府那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月一鸣的打扰。这感觉很好。卿如是眉头舒展,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姑娘,姑娘!”皎皎猛推开窗,兴高采烈地唤她,“姑娘!斟隐大人上门来给你递帖子了!说西爷要请你看戏!”
  卿如是:“???”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月陇西?请她看戏?
  磕错药是要人命的。
  皎皎还趴在窗上喋喋不休,卿如是默默关上了窗,仍听得她的声音愈来愈近,“姑娘!讲的是《野史》里记载的月相百年前和廊桥神女的那一出,这话本子还没被人编排过的!可新鲜了!”
  卿如是兴致缺缺,“回了罢,今日不想出府。”
  “可是斟隐大人已经驾着西爷的马车等在府外了呀!”皎皎兴奋道,“险些就让姑娘随了愿,西爷真是周到,还好派了马车。”
  “……”卿如是掂量着,贴身丫鬟还是得换一个称心的。没法子,这几日须得跟着他查案,这厢若是再驳了他,届时两人见面抹不开面子。
  照渠楼并不远,马车驶进那条街道时,她特意撩起帘子看了看,大街上整洁干净,昨日的暴雨冲刷了所有痕迹。
  她忽然想起与萧殷分别时他的叮嘱,有些东西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
  “卿姑娘,到了。”
  她的思路被彻底打断,不得不先应声下车,皎皎跟在后头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月陇西请她看戏,她若不想欠着他,就得礼尚往来。
  前世那些子人际往来,还都是月一鸣的夫人替她打点的。
  她一门心思在看书写字上,从来不关心这些,何况她一个妾,按理来说不会和外面的谁有交际。
  可每回月府来了族里的人,月一鸣都让她也出堂去坐着,隔着屏风和一群女眷扎堆玩,什么串珠绣花打络子,她像是会玩那些的人么。
  回回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夫人就为她圆场;谁若送了她礼,也是夫人帮她回赠;还有些女眷找她不自在,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
  她就负责坐在屏风后面发呆,偶尔听一耳朵前厅里男人们的对话,会发现月一鸣往屏风这边瞄来的眼神。
  既然怕她出差错,又何必叫她来坐着呢。
  卿如是至今没有想明白。不过每回都跟着去坐坐也还是有好处的,交际应酬方面她跟着夫人学了不少。
  她跨入照渠楼,一眼看见二楼雅座上的月陇西。唯他通身清贵公子的做派,容貌又极其出挑。他的指尖轻敲桌沿,抬眸看见她来才停下。
  “多谢卿姑娘赏脸赴约。”那四平八稳的马车月陇西全作不知道,径自与她客套着。他的嘴角噙着淡笑,不像是惯常敷衍人的那种。
  卿如是示意皎皎,回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些糕点,不算精致,但那师傅的手艺独特,扈沽再找不出第二人,世子当吃个新鲜罢。”
  两人就座,戏台已布好多时。
  先出场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独坐在廊桥上,捧着一本青皮书,读得投入时不禁念念有声。她不远处有几个小姑娘在嬉闹,年长些的小姑娘拿着毽子跑在前头,后面几个追着她。
  卿如是微皱起眉,轻问道,“这怎么看都是些普通的姑娘,不是月相和神女吗?”
  月陇西搁置了茶杯,思忖片刻后轻回她,“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卿如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挺会替那狗逼说情话。
  戏台上,一阵翻书风扰了少女思绪,她抬眸的瞬间,几个小姑娘哄抢着毽子扎堆在了她面前。
  正在此时,月一鸣也走上了廊桥。
  是萧殷扮的月一鸣。那种温润稳重的公子哥,萧殷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是,卿如是认为,她认识月一鸣那会儿,他方拜相称臣,尚且是个风。流纨绔,那他拜相之前就更不用说了,应该不会这般正经。在她看来,月一鸣该是挺贪玩的罢。
  晃神的功夫,毽子被姑娘们抛到了月一鸣面前,他随手接住,抬眸见几个姑娘正羞怯地议论着他。他想通为何后认为不便过去,于是轻扬手将毽子抛回。
  清风太妙,毽子被吹偏,趁势砸向少女。幸而少女机敏,反应极快地握住它,起身回头看见了月一鸣。
  她以为这人偷袭她,眉尖微蹙,甩手抛起毽子,干净利落地一踢,青色的裙摆在她抬腿时扬起弧度,那个少女,明媚又张扬。
  月一鸣愣个神的功夫,毽子砸在了他的额上,回神后便瞧见少女挑衅的笑,她挑着眉,青皮书被她用指尖转得顶漂亮。
  白皙的手腕,纤细的腰,青色的裙和书,还有溢出明眸的心高气傲。
  就那一眼,只需要那一眼。
  他心动了,怦怦地在自己的胸腔里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很想很想,要她也听一听他的心跳。
  清风还是清风,廊桥还是廊桥,唯有他一人变了。
  来时,他是温润稳重的谦谦君子,去时,就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这出戏没有一句戏词,节奏柔和,极简单的故事。在月陇西眼里,早不知是戏还是回忆,因为他那时的心动,至今犹在。
  “卿姑娘,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月陇西的指尖,在桌沿轻敲。
 
 
第十八章 一个月陇西也敢跟我骚
  “说实话,不怎么样。”卿如是啧叹着摇头,一顿,摊手道,“一句词都没有,我没看明白。”
  斟隐皱起眉,不屑地嗤道,“这么简单都看不明白。”
  卿如是虚心地点头,“我就这么正儿八经一个人,平时不怎么看通俗话本,自然没你懂得多。”
  月陇西稍侧首,警了斟隐一眼,又极有耐心地放下茶杯,问她,“哪里不明白?”
  “踢毽子那里。”卿如是指着萧殷,狐疑地问,“月相是对那个用毽子砸他的姑娘动情了?为什么?长得好看?”忒肤浅了罢。
  “是,动情了。长得确实好看,但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很多。”月陇西毫不犹豫,有些自嘲的意味,“唯独砸他的这个,由里到外,从头到脚,连着头发丝都符合他的口味。这么说你清楚了吗?”
  卿如是木讷地点点头。如果这是真的,那月一鸣混得也真够惨,不知她死后他还有没有惦念着去找那位女子。真就那么藏了一辈子?
  “这么说,《野史》写他心底藏了一辈子的那位女子,就是廊桥上砸他的这一个了?”卿如是撑着下颚,轻吁道,“或者都是杜撰,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位女子。”
  月陇西转头看向她,神情惶惑,继而有些匪夷所思,看得深了,才开口道,“何以见得?”
  “史册上说,他这辈子就只有一妻一妾,妻是月氏塞的,妾是惠帝塞的。先不管外间传他和正夫人伉俪情深是不是真的,假如他真有心上人,为什么不在秦卿死后盘算盘算把那女子娶回家?何必要等到女帝时期,让秦卿白占了这平妻的位置。”
  月陇西没有接话。
  两相沉默间,卿如是的目光又不经意落至戏台,台上少女见戏罢,正立在萧殷身旁随手转书。卿如是瞧得入神了,恍惚觉得少女的一颦一笑都有她当年的神采。
  尤其是转书的习惯。
  她从前看书写字嫌闷得慌,手上总要有点东西把玩,所以养成转笔转书的习惯。光是转笔她就能转出个七八种花样,不过时常一走神,笔和书统统从指尖飞出去。
  有回月一鸣开门进来,笔正巧飞出去,一道墨迹就从他的额头拉到唇上。
  他摸了摸脸上的墨汁,随即打趣道,“啧,秦姑娘,你这笔转得好厉害呀。”
  “不、不才,我自己都吓一跳……”秦卿站起身,硬接下话。
  他也不气,随意拿指尖抹了唇角的墨星子,捡起笔朝书桌后的她走来。
  “算好了迎接我的?”他慢悠地转着笔,并不会玩她手上的把戏,却也不恼,专注凝视着指尖,嘴角还勾着笑。
  “我不是故意的,谁晓得你刚好开门进来。”秦卿伸手要拿回笔,被他轻巧一抬避开了,“……我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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