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忙不迭干干净净把自己责任撇清了。
  吴益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大张旗鼓地给手下人穿小鞋,只问了几句,又记下了对方姓名,便把人打发走了。
  未久,又将之前拨给顾延章的那两个吏员给找了回来问话。
  两个胥吏自跟着顾延章,几乎跑得腿断,只觉得几辈子的苦都在这一回吃得尽了。又无好处可捞,活又要干,偏偏跟着的都是些赤佬,稍微行得慢些,一个眼刀子扫过来,差点便要将人惊得心都跳出来。
  好容易此时得了吴益问话,又知道对方同顾延章的间隙,是有什么坏话就说什么坏话,只把那一位“顾勾院”,几乎形容成了丧门星,又苦苦哀求知州“将小人给要回来”。
  吴益寻人来问话,自然不是为了听这个。
  他听得胥吏越是叫苦,心中越是不悦。
  胥吏说顾延章好,他反倒要高兴,可胥吏把顾延章骂上了天,他倒要烦躁起来。
  如果是个不懂事的,随意打发出去,糊弄糊弄便能等到钦州、宾州的消息传过来,可撞上这样一个能折腾的,还不晓得要浪费邕州多少资源,多少人力。
  当吴益问得越细,胥吏们自然也答得越细,把顾延章如何行事,如何要求,又如何严苛都一一说了,少不得把许多地方含糊几分,生怕吴益听了,将来也要照着学,届时便不是今次这一回遭一时殃,而是要遭一年半载的殃了。
  不过他们其实当真是想太多了。
  吴益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管束几个小小的胥吏上头。
  他是要立大功劳的人,治理一州,还是邕州这个偏远之地,便是管得再好,也出不了大功绩。
  哪怕把个个胥吏都使唤得团团转,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将邕州治理得政通人和,路不拾遗,于他的好处也有限。
  只有在军功上头有了大功劳,加上这一着,连同以前那些个积累,他才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面想着若是交趾来了,自家要怎的快些向桂州、广州求援,又要怎的守城,再算一回邕州城中的存粮与人手还剩下多少,不知不觉之间,吴益的思绪便飘得远了。
  等到回过神,想一回而今城中的兵力,再想一回那卧床的陈灏,领兵外出的张定崖,最后少不得又想起那个不安分的顾延章。
  当真是个厌物!
  吴益忍不住跌下了脸。
  老老实实待着听自家安排不好吗!偏要在此处上蹿下跳的,又算作哪根葱!
  ***
  刚刚跟着运粮队一同出城的顾延章,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的作为,已经被邕州知州嫌恶得这样厉害。
  他站在距离邕州城门好几里的空旷之处,目送最后一辆载满粮秣的骡车行得远了,才放下心来。
  如果一切顺利,应当是赶得及的,不会叫张定崖带的三千兵士饿肚子,就算遇上了从前的那三千援兵,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用不了多久,钦州同宾州的消息应当也就传回来了,届时再随机应变就行。
  还有陈节度,已是又换了大夫同方子,却是仍然不见起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如果钦州当真救不回来,交趾又却是有数万大军,那宾州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下一个,说不得就要轮到邕州。
  顾延章默默算着邕州城中的兵力与武器,再算了一回存粮,把马缰交给下人,自己独自一人行在前头,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邕州城外是草市,今日正值“集”日,当地也叫做“闹子”,附近的县、村之人,都将自己家中出产拿来此处售卖。
  因进城贩货要按货物的价钱同人头收费,为了省那一部分钱,许多人索性就在城外辟了这一处地方,眼下熙熙攘攘的,比起邕州城中热闹的坊市,也不逊色。
  顾延章本还想着事情,却不妨耳边不时听得有小贩的叫卖声,扭过头一看,正正对上一个三十出头的货郎,正殷勤地招呼道:“客官来瞧瞧我这一处秋柿,又好看又好吃。”
  果然从地上托起一个,摆到顾延章面前,又道:“甜得叫你卡嗓子,带回家去给家里头人吃,连核都没有,满邕州任你找,寻不出第二家像我这般品相的柿子!”
  顾延章本待摇头,听得对方说一句“带回家给家里头人吃”,却不由得心念一动,看向了对方手上托着的柿子。
  红彤彤的外皮,上头还扑了层白霜,小小的一只,瞧着怪可爱的。
  再往地上看,整整齐齐地倒扣了许多小柿子,横横竖竖的铺在油纸上,颜色漂亮,白霜也上得满满的。
  若是清菱在,肯定喜欢……
 
 
第459章 引火
  那小贩也是个机灵的,见顾延章一副意动的模样,连忙又把那柿子往前送了送,道:“这东西软软和和的,老人小儿都能吃,再又甜丝丝,小姑娘、大婶子从没有不喜欢,哪怕拿回去摆着也好看!还能博一声夸赞。”
  顾延章今日出门并未穿官服,只一身襕衫,又因想着季清菱,全身气场都变了,被那小贩看在眼里,只以为是哪个员外家中文质彬彬的少爷。
  他忖度着顾延章的年岁样貌,想着这一位应当是儿女双全了,又见对方衣衫布料上好,正该是个有底气的,吆喝起来就更积极了,忙又道:“客官您瞧,我这是软柿,树上熟的,同别人家拿灰腻子水泡出来的全不一样,一点不涩口,当真是没有牙口也能吃,家里头就算是七八十的老太太,才足周岁的小儿都不怕,像吃蜜糖一般,吱溜一下就进肚子了!”
  说着当真徒手把那柿子从中掰开,露出里头红得极漂亮的软肉,仿佛流着蜜一般,要让顾延章试,又道:“要是买得多,我就给您再白送些,客官家里头如今有几个小娃儿?我一人赠一个!”
  顾延章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家里头只有一个小的,如今正在京城,至于更小的,再快也要过个两三年才能出世,眼下连影子都没有。
  不过他见那柿子长得着实可爱,想着家中那一位,心情实在是好,便将一摊子柿子全买了,打算拿回去给保安军中这几日忙活了许久的手下分食。
  小贩见来了大生意,喜得嘴巴都咧开了,忙又指着一旁一个大竹筐,问道:“客官可要买点旁的?听口音您可不像是我们本地人,是不是打北边来的?”
  说着将那竹筐上头盖着的布掀开,道:“瞧瞧我这桂州芋头,个个都有三两斤重,又粉又香,北地再没有,是特去那荔浦寻的,都是槟榔芋,这东西随便怎么煮,和个白菜叶子都能好吃,上回我在家里头炖了,一家子吃得差点把锅底都要刮破!”
  他只卖点吃食,却是一副狮子搏兔尽全力的模样。
  还从竹筐里取了一个隔水蒸熟的芋头,掰开一块要给顾延章吃,劝道:“客官尝一尝,当真是好东西,不好吃我就白送与你!”
  顾延章顺手接过,咬了一口。
  果然那小贩没有骗人,这芋头粉得像细沙一样,入口又面又香。
  他不由得想起上回季清菱抱怨山药枣泥糕里头的山药湿黏黏、滑腻腻的,便问道:“这东西能放多长时间?”
  小贩自是顺着说话,连忙道:“若说芋头,只要存得好,放上一季也不怕,且待我给您用细沙埋起来,这就送到府上?”
  顾延章点一点头,把一大筐芋头也买了,招呼后头跟着的松香过来会钞。
  那小贩不成想不过做了一个客人,竟是把这几日的买卖全给包圆了,喜得见牙不见眼,又对着来给银钱的松香道:“也不劳烦小兄弟,挑担子这样的重活,哪里轮到你来!”
  再对着顾延章道:“我给客官送到府上去?要不要买点旁的东西?我这一处还有桂州的三花酒、桂花干,再有那蜡肉肠,马肉干,拧香拧香的!”
  顾延章听得好奇,问道:“你原本是做什么买卖的,只在桂州、邕州两地跑吗?”
  那小贩却是叹了口气,一面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拾进竹筐里头,一面答道:“实话同客官说罢,我原是在广源州榷场那边同别人搭个档口,从桂州买些东西去卖,广源州那些个洞主舍得出钱,东西打他们面前晃一晃,都容易脱手,虽然挣得不多,糊口是尽够了,谁成想因如今禁绝互市,没了生计,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回来此处先把家中现成的拿出来赚几个小钱。”
  顾延章原只是随口一问,听得对方回答,却是一惊,忙又问道:“禁绝互市?广源州的榷场竟是关了吗?”
  那小贩叹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同交趾的榷场是早关了的,如今广源州的榷场也关了,算起来都关了有三两个月了,多少人指着那边吃饭呢!眼下只能找点其余活计来讨生活……”
  顾延章越听越是不对。
  广源州本就是交趾与大晋之间的缓冲地,虽是个三不管地带,可许多日常用具,都要靠着互市来与大晋买,连盐都要有大晋才能供应得上,而交趾虽然自立为国,无论棉花、茶叶、盐、药材等等,都要从大晋换取。
  如今榷场一关,简直是给交趾送上了现成的发兵理由,还把广源州给逼到了对立面。
  他又问道:“原本榷场开得好好的,作甚突然要关?”
  顾延章是商家出身,从来知道万事脱不开一个“利”字。想要两国边境安稳,除却以武力、国力压着,还有一个“利”字,如果运用得当,也十分有用。
  交趾国弱,心思却多。
  有一句俗语,叫做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再有一句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
  交趾眼下时不时就来边境掳掠一番,可若是两国榷场交易日多,关联越深,无论百姓、贵族都从对方之处赚到了足够的钱财,等到有利可图,不能切割的时候,便是交贼再想大举兴兵,也不太可能了。
  哪一日交趾国的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靠着大晋,而交趾国内也能用木材、中草药、沉香等等,大笔大笔往回捞钱的时候,就算有人想打,还未曾出兵,国内占了便宜的那些个人都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当真打起来,断了两国互市,损失的钱财,谁又来赔?
  可如今将大晋同广源州、交趾的榷场关了,等于人为地割裂三边的联系。
  那小贩唉了一声,道:“还不是那一个‘误’知州!才来没几个月,就忙着又是屯兵,又是练兵,在邕州招兵买马的,还跑去广源州附近巡视,这不是摆明了……”
  他说到这一处,忙又看一眼左右,道:“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客官家中在哪一处?我把这柿子、芋头给您挑回去!”
 
 
第460章 烧身
  顾延章是因公办差,自然住在邕州城中的驿站,他有心问话,担心见了驿站,对方便要三缄其口,索性先让松香给了银钱,借口要回去寻人来搬,让那小贩把柿子、芋头挪到一旁,去了个无人的空地,同对方闲聊起来。
  他先问一回桂州、邕州特产,自云是北边来此准备发解试应考的,说将来要带回乡。
  广南西路惯来文气弱,邕州学子有名的更是没几个,回回去京城赴考春闱的,十有八九又要灰溜溜跑回来,是以哪怕此处偏远又有瘴疠,依旧时不时会碰见不怕死的外州学子为了一个进士出身来此应考,占个便宜。
  那小贩有眼光去榷场做买卖,自然也不是寻常卖个针头线脑的见识,一听顾延章说话,立时就懂了,心中以为这是个在原籍混不过发解试,来邕州蹭名额的,笑着恭维一声道:“客官这回必定高中!”
  再听得顾延章要从广南带土产回乡,更是忙道:“客官要是想带当地的东西,我家中倒是有不少,若是得空,不妨来瞧一瞧!桂州的、邕州的、宾州的,我都有货,若是想要,我还能帮您想法子弄到些从广源州、交趾的药材、沉香!另有牛角,比起去邕州城中那些个坊市里头买,不晓得要划算多少!”
  把自己家中的货吹得天花乱坠,差点连口水都要喷出来。
  顾延章顺势与他搭话,借这由头问起那小贩从前在榷场做买卖的情况,再问了对方住的地方,定下来过两日就要遣人去其人家中选土产。
  他买了这样多东西,又是个看起来手中有钱的主,小贩一心要做他的生意,自然逢得问起话来,无所不答。
  几番来回,顾延章很快知道了自吴益来邕州之后的于州城之内招募壮勇屯兵,于边境之处演武,再又禁绝互市,罢榷场的“功绩”。
  那小贩见左右无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避讳,只道:“客官是外地人,应是不晓得,自从前杨平章打退了交趾,邕州好容易安稳了这些年,其实人人都不想再乱的,若是乱了,生意又怎的好做,田地又怎生种?运气不好,连命都要搭上。”
  “如今吴知州这一来,咱们各处生意做得好好的,偏偏给他把榷场给罢了,不让互市就算了,听说还招了勇武,日日在广源州附近的地方演武示威,我原来在交趾有几个识得的买卖人,都说交趾皇帝,姓李那一个,前一阵子还想上书朝廷来着,想让邕州把那榷场重开,偏偏那上书被咱们知州半途都给截了,有人私下传,那上书直接就烧了,都没给京城送过去!”
  “这不是正正就叫交趾来打吗?!”
  小贩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地道:“上个月京城传来信,杨平章竟是去了,你说没了杨平章压着,交趾还怕什么?说打就打过来了!交趾那一处好几万的兵,还有广源州,听说因罢了榷场也被交趾挑起来一并跟着打,眼见钦州离邕州也不远,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说那‘误’知州,图的是个什么?!”
  顾延章自是知道小贩的话不能全信,可从对方口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有点惊人。
  他只当做不信,问道:“没得这个说法罢?吴知州截了交趾的上表,难道旁人就不会去参他?”
  那小贩嗤笑一下,道:“客官真是读书人,你不做官,哪里晓得做官的那等门门道道,吴知州是京城里头来的官,听说虽是被贬过来,可那地位高得很,满州衙里头的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个说话有分量,便是桂州城里头的知州,咱们广南西路的经略,也及不上他。”
  又道:“况且你要去参又怎的参?交趾当时又没有打,他只说交趾看着不稳,为了防备招募些兵丁,再把榷场关了,免得对方胡来,难道你还同他打嘴仗?再说了,是他在天子面前有面子,还是你在天子面前有面子,人家官大,以前又做过许多厉害事情,圣上是听他的还是听你的?谁耐烦去触这个霉头,眼见要被大官记恨的!以后还要不要当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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