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沈泽棠依旧沉稳道:“唐大人此话从何说起?莫说从前无缘份,如今更是愈发不可能。”
  唐同章神情吃惊又疑惑:“从前你有妻室确实有缘无份,可如今你孑然一身,岂有不可能的道理。”
  沈泽棠顿了顿问:“唐大人方才不曾见我带来的女子?”
  “她是……?”唐同章怔了怔,他原以为是随行伺候的丫鬟,现想想似乎又不像,长得姿色动人不说,穿着打扮亦很华丽。
  “是我钟意的女子。”沈泽棠笑容很温柔:“因至两江巡查需得数月,有些难舍分离,她也未曾到过江南……索性带她出来看看。”
  此话含情,唐同章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
  再说舜钰,进了衙府,由同知余庆在前头带路,往西拐,过了花厅,是排排堂屋,典吏在里头忙碌,走到西头是府尹办公的正堂,再往前走有道角门,通着一条长夹道,一直进去,是个芭蕉叶式的洞门,洞门里池榭假山、凉亭台阁及草木花叶一应俱全。
  余庆指着东边一处粉墙圈围、朱门紧阖的院落,称那是府尹唐大人的家眷所居之所,舜钰望去,但见墙头伸出簇簇红杏枝,正是开花时候,有一阵春风起,吹来墙内女子银铃般笑声。
  余庆朝南边走,穿过狭长的石子漫路,舜钰收回视线,恰见沈桓笑嘻嘻拿眼偷瞅她,被发现就赶紧看天空,气得她捡了石子扔他,沈二爷明明有交待过,不许他们无缘无故盯着她不放的。
  沈桓被小石子打中几下,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嘴角简直快咧到耳根:“小桃子,你穿成这样可真美,莫说我们惊奇,连二爷的眼神……啧啧,都与平日里大不同。”
  他嗓声洪亮,其他侍卫虽得令不敢看舜钰,听着此话也都嗤嗤地。
  那余庆回首看舜钰模样娇娇俏俏,讨好说:“小桃姑娘虽是长在京城,可比这江南的姐儿还要水灵许多。”
  一声小桃姑娘,让沈桓差点笑背过气去,他指腹抹过眼边,声都变了:“余同知不可妄言,我家沈二爷小气,可听不得旁人夸小桃姑娘。”
  余庆是个老实人,听得此话哧一跳,期期艾艾道:“不知者无罪,在下口拙……万望小桃姑娘见谅。”
  舜钰正羞恼得连耳带腮的红,见沈桓倏得俯腰朝右躲闪,再跃起半人高朝前急跨五六步,才辄身后望叱道:“是何人敢在应天府偷袭你爷爷。”
  “敢背后偷袭你的还能有谁!”嗓门脆生生的。
  “唐金。”沈桓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你还真没嫁出去?!”
  舜钰有些好奇随望去,这个大胆的姑娘相貌很普通,可一双眼睛却又圆又亮,好似夜空璀璨的星子。她打扮亦与平常闺阁女子迥异,穿一件浅绿绣剑竹的对襟紧身外裳,同色夹裤绑腿,一双粉底皂靴,发束起挽独髻,随意插根碧玉簪,手中握柄精光四射的长剑,剑片薄而软,晃动起来如水蛇扭摆般。
  若说此时的舜钰,如袅袅十五腰儿的杨柳,那这女子飒飒英姿,便似高挺且直的青松一棵。
  后头跟来个小丫鬟,圆圆面庞,显得稚气未脱,手里却攥着把玉柄短刀。
  沈桓的话,多半过了宜嫁之年的女子,是难以忍受的,至少那小丫鬟,就是满脸有仇狠瞪着他。
  唐金一双大眼在众侍卫那转来转去,最后才落至舜钰身上,她朝沈桓大声道:“沈哥哥怎没见?”
 
 
第叁贰捌章 意外伤
 
  沈哥哥?!
  沈桓掏掏耳朵,给她翻个白眼:“谁是你沈哥哥,我是你沈爷爷……”
  话未说完哩,但听唐金娇叱一声,那薄软剑片寒光迸现,直朝他眉心刺去。
  沈桓身形一闪,避开了。
  唐金见一招不成,咬着牙紧握金铜柄,移步换影一剑接着一剑,往他浑身致命处狠刺,全然不留情面。
  沈桓倒也不怯,脸上依旧笑嘻嘻地,他在沈二爷身边久了,把个毛躁性子也磨细许多,此时很能耐得住,总在剑锋杀来欲触衣时,又被弹了个空。
  这般缠斗半晌,唐金倏得收回剑,鬓发早已被香汗湿透,鼓鼓的胸脯犹自剧烈起伏,她气喘吁吁大声骂:“为何不还手?你再躲就是只缩头王八。”
  “好男不和女斗。”沈桓拍拍身上掉落的碎叶,朝舜钰走过来,还不忘嘲讽唐金两句:“不过你还真不像个姑娘家,谁娶了你怕是隔日命就没了……”
  舜钰原本站在柳树下,任他们打来打去的,先始还觉新鲜,再然看得愈发心悸,暗忖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呀,这唐金使剑的招式处处狠辣无比,要夺人性命般。
  “小心。”她忍不住失色惊呼,那喘气歇息的唐金,忽得变了脸,仗剑朝全无防备的沈桓偷袭而来,剑锋快如劲风疾雨,若无三两下功夫,保准脊背被戳穿个血窟窿。
  沈桓才听得舜钰喊一声,已觉背后剑气冰冷而至,骂声叉你老娘,来不及多想,侧身抬手一挡堪堪避过,但听”嘶啦“脆响,他的袖管被划破,显露出结实健壮的臂膀。
  而舜钰只觉柳枝瞬间摆动起来,明明并未来风。
  一片碧绿柳叶飘下,轻悄划过她的手背却如刀片锋利,一阵火辣辣的顿痛传入心扉,她怔愣着抬起手,一条长口子溢出血珠来。
  沈桓躲过剑锋时就开始后悔,他是避让开了,却让剑气直往前冲……冯生就在五六步开外。
  果然……看着舜钰鲜血淋漓的手……他的眼都红了。
  “唐金你欺人太甚,今日老子就破个戒,非让你这个妖女血债血偿不可。”沈桓满脸怒不可遏,从腰间利落抽出短刀,就朝唐金身前几步欺去。
  张宏急忙上前把他拦腰抱住,嘴里劝说:“这里是应天府,唐姑娘是府尹唐大人的闺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交由沈二爷去定夺,你莫再造次。”
  那五撕下片衣袖替舜钰把伤口缠了。
  听得唐金还在嘴硬:“划条口子至于么,就这么的娇弱?瞧把沈指挥使急得,莫不是她是你的相好?”沈桓听得恶向胆边生,手被侍卫挡住,索性蹬松官履,一脚朝她用力甩去,小丫鬟忙拦在小姐面前,被砸个正着,痛得眼泪汪汪的。
  侍卫倪忠上前作揖道:“唐姑娘少说两句罢,说到底你伤人见血在先,总是不对。沈指挥使就算将你训诫亦不为过,趁他被吾等困住动弹不得,你还是赶紧离开了事为好。”
  唐金见侍卫们神情严肃,晓得动了众怒,心底升起惧意,也不敢再多言,辄身带着那小丫鬟飞快的走了。
  ……
  沈泽棠和唐同章边说着闲话,边慢步朝歇宿的院落去,守在门边的侍卫见他二人来,恭敬地作揖,面庞略带些紧张。
  “可有事?”沈泽棠对这帮侍卫十分熟悉,不由皱了皱眉宇。
  守门侍卫看了眼唐同章,微摇头不吭声。
  沈泽棠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们退下,跨进门槛朝院内去。
  正房五间,张宏等几立在廊前嘀咕着什么,抬头恰瞧到沈二爷在前,唐同章随后朝他们而来,急忙拱手见礼。
  沈二爷扫了扫他们,淡淡问:“凤九去了哪里?沈桓呢?”
  “典吏遣了婆子才把房间清理干净,他们正在里头……”张宏支支吾吾,沈二爷背着手不语,就等他说完,忽听湘竹帘子簇簇响动,倪忠端着一铜盆子从里出,见着主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顿时两手捏紧盆沿,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沈二爷已看到盆里的血水,他抿紧唇瓣,提步直往倪忠出来的房去。
  唐同章满脸疑惑,暗觉这些侍卫言行多古怪,却也不方便多问。
  沈二爷入了房,见舜钰坐在桌案前,任由个郎中替她给手背上药,沈桓满脸忧虑立在侧。
  他的神情倏得阴沉下来。
  沈桓走过来低唤了声二爷,却被他摆手打断,先至舜钰跟前看她伤势,他不需问郎中,惯常的医理也是懂的。
  是皮肉割伤,万幸未见动骨,语气柔和地问她:“痛得厉害么?”
  舜钰摇摇头,虽说沈桓平日常惹她生气……其实倒也未见得多恼他。
  而且……沈二爷看着温文儒雅,真怒起来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沈泽棠点了点头,抬手摸摸她的颊,不待她反应已撩袍而坐,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桓,稍顷才缓缓道:“你武功高强,怎还会让凤九受伤?”
  沈桓心一紧,至他跟前跪下:“属下知罪,请沈大人责罚。”
  “好……”沈二爷颌首冷笑,舜钰有些看不下去了,打断他插进话来:“你责怪他作甚,这伤是我自个弄的行不行,就流了点血,你瞧一点都不疼。”
  为了证明真的一点都不疼,她把受伤的手掌使劲甩了甩。
  听得有几人倒吸口凉气,也包括她自己,其实……舜钰撇撇嘴,疼得不要不要的。
  沈二爷默了默,朝唐同章叹息一声:“你看本官这些侍卫,个个不擅言辞,出了事想问个子丑寅卯都难。”
  “沈大人不必烦恼。”唐同章微笑道:“我记得是有吩咐余庆,引领他们来到此地,问他一切自然知晓。”语毕即命人去传余庆。
  沈二爷端起盏吃茶,不多时即见余庆匆匆赶到,听明白唤他来之意,顿时显出为难的神态,直向唐同章使眼色。
  唐同章却浑然不察,见余庆吞吞吐吐地,蹙眉不耐烦道:“你平日里最是口舌伶俐,此时怎如嘴里含了汤圆般?沈大人在此,你还不赶紧如实说来。”
 
 
第叁贰玖章 轻呷醋
 
  余庆只得把事情经过如实说了一遍。
  唐同章愈听愈如坐针毡,他暗忖这沈二就是只老狐狸,什么侍卫不擅言辞,是让他自己的人来戳他的老脸。
  却敢怒不敢言,拱手陪笑说:“都怪下官教女不当,养成这般骄纵跋扈的性子,稍后回去定好好惩戒,待晚筵时让她给……这位姑娘陪罪。”
  沈泽棠不置可否,接过郎中开的方子看了会,转手递给沈容,沈容立时会意,送那位郎中出去。
  他这才看向跪着的沈桓,沉声道:“你逞一时口舌之勇而致凤九受伤,自去院中领罚罢。”沈桓应承,起身径自退下。
  唐同章有些不自在,遂开口力劝:“沈指挥使并无什么过错,沈大人可否网开一面……”
  沈泽棠笑着打断他:“吾若网开一面,他倒真要同唐姑娘那般骄纵跋扈了。”
  唐同章一时语塞,恰瞟到舜钰忍俊不禁,弯唇要笑不笑的样子,再也坐不住,随便指了件事告辞,沈泽棠也无留他意。
  待房中无人,舜钰去提壶倒茶吃,却被沈泽棠接过替她斟满,再把她受伤的手轻握掌中。
  舜钰颊腮微红,试着把手抽回,又放弃了,低声道:“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
  “真得不痛?”沈泽棠嗓音很温柔:“伤口这么长,怎会不痛呢。”
  舜钰不知怎得就有些娇了,抿着嘴半晌不说话,忽儿把眼睛在他衣袖上蹭蹭:“有点痛。”
  沈泽棠的心又软,把她鬓边细碎的发拈至耳后:“剑气最易伤人,以后再见沈桓他们打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可懂?!”
  舜钰嗯着答应,他俯首亲亲她白净的额头,果见她倏得瞪圆水目,神情充满戒备地看他。
  沈泽棠笑容浅淡,难得见她这般温顺可人,有些情不自禁了。
  遂撩袍站起面不改色,依旧泰然道:“我去正堂看会帐簿,你好生歇息,需要什么问沈容即可。”
  交待毕再不耽搁,直朝门外离去不提。
  ……
  待至黄昏时,天边还有抹残红将褪未褪,新月已如钩挂梢头。
  沈二爷去赴唐同章置办的筵席,却也让典吏拎了食盒子送来,舜钰午后无事困了懒觉,此时目光炯炯的,索性让沈容搬了张小方金漆桌及椅子摆在院里,碗盘满当一桌,她闲懒而坐。
  听柳阴中忽啼黄鹂,见流萤明灭深竹,小院东风拂春暖,惊道不觉流年又换。
  舜钰倒了盏金华酒,看一眼背脊挺直的沈桓,他罚跪已有一个时辰,五大三粗的汉子怪可怜的。
  沈桓原好生生跪着,这小桃子非来撩拨他,除酒味儿,还有那碗盘里鸡鸭鱼肉喷鼻香,他咽咽口水,忍不住粗声道:“手伤怎好吃酒,不如我替你吃罢。”
  舜钰笑而不答,撕下一只油汪汪的烧鸡腿,在他面前晃呀晃,要不要吃?!
  “哼!”沈桓撇头不看了,他有时候也是很傲骄的。
  舜钰有些无趣:“诶!只想问你,为啥唐姑娘唤沈大人为沈哥哥?很亲近哩,还有你,怎跟她如仇人相见似的?”
  沈桓听她是问这个,转过脸眼眸深沉……那个……鸡腿先拿来。
  他咬口肉吃盏酒,精神顿时百倍,笑嘻嘻地:“这唐大人七八年前在京城为官,任詹事府少詹事职,后受詹事陈尚礼毒害太子案牵连,降至此地为府尹,此个不表,当初在京时,这唐姑娘受人挑唆,执意登天波楼,要抛绣球选婿,摆了三天的道场,绣球都未曾抛出去。”
  “唐姑娘总要挑个称心如意的。”舜钰颌首道:“瞧她武功不弱,抛起绣球来定也百发百中。”
  沈桓接着说:“可巧那日我陪二爷去天宁寺祈福,恰路过天波楼,唐金一个球抛来砸中二爷,可了不得,缠着就要嫁,即便同她讲的明白,沈二爷早已娶妻育女……啧,竟然宁做妾室也甘愿,幸得唐大人还要脸面,老夫人更觉屈煞她,这事总算是未成,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她)俩赞同,二爷也不会纳她的。”
  舜钰语气酸溜溜不自知:“若不愿纳她,怎会接住绣球招惹她?!沈大人的武功可不弱。”
  “也不是招惹她,你不知道那时候,我随沈二爷正专心走路,谁会想有个球从天而降,下意识间就接了呗。”沈桓把鸡骨头扔给趴在一边流哈喇子的大黄狗,抬手又问舜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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