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兴趣听一听，一群普通人在黑暗中努力挣扎求生的故事吗？”
“如果太痛苦，不需要勉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端是脑补，夏锦绣就知道这逃生经历很是惨烈。
“过去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也是无可挽回了，逝者已矣，但生者，至少应该永远铭记。”
虽然一直很平静，但是心中，王娟显然压抑了很久，在找人倾诉的冲动下，自言自语的叙述了开来。
“那天晚上，睡梦中，警报就那么响了……人间，就那么的变成了地狱。”
“敌袭的警告，我抱着还迷糊的慧慧，随着大家一起躲进地下防御洞，所有人，惊慌不安的祈求着……也不知道多久，很长，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但其实，也就1、2个小时，警报声变了，那是疏散的通知，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驻地沦陷了……”
“惶恐，不安，恐惧……想逃，却不敢逃，也不知道怎么逃，只能哭泣着继续躲在防御洞中，直到，虫子来了。”
“黄色的大虫子，有着锋锐的镰刀，一刀就收割了一条生命，一片鲜红和惨叫，很刺眼很刺耳，很让人绝望，我以为自己会死，大概是上天顾眷，国安、严毅还有其他人，大概十几个吧，赶了过来，救下了只剩下了一半的我们。”
“然后便开始了逃亡之路，那时候，在逃亡的起点，我们有200多人，然而在这里，如你所见，只剩下了我们10个。”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呢……”
平静的语气，莫名的满是悲哀。
“遇到虫子，总有人要断后，而断后的人，再也没有赶上来。”
“很让人绝望的，没有希望，虫子们就好像打不死一样，只有靠……人肉炸弹。”
“每当断后的人陷入了虫子的包围，惨叫，很刺耳，很恐怖，似乎还能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令人崩溃的声音。最后，‘轰’的一声，刺眼的火光，所有声音归于寂静。”
“不断的死亡，换来短暂的安全……”
“国安死了，严毅死了，高杰死了，昊英死了……带着我们逃亡的人，全死了，只剩下我们一群老弱妇孺了。”
“他们，都死了……可是怎么办呢？虫子还有很多。只有跑，不断地跑，跑得快，才能活下来。”
“我们逃出驻地的时候，只剩下20多人了。可是很不幸，驻地外，也有虫子，虽然不多。”
“每次遇到虫子，都会死那么一两个人，有人是因为跑得慢，有人……他们很高尚。”
“就在遇到你们前的3小时，有一只虫子，有2个人那么高，国安嫂的大宝就那么抱着它的腿，紧紧的抱着……他惨叫了很久，跑出了很远都能听到……才15岁啊，还是个孩子……”
依然平静的语气，仿佛叙述他人的故事，却早已无声的泪流满面。
“节哀。”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除了这两字，夏锦绣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059章 城市套路深
“谢谢。”轻声的道谢，王娟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平复了几秒，才淡淡的笑笑，似乎在问夏锦绣，又更像是反问自己，“节哀？哀吗？”
不待夏锦绣说话，王娟便自己回答，“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有……害怕和恐惧。”
“您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作为一个职业的听众，夏锦绣配合的问道。
“我想的是：幸好死的不是我，我又活下来了，我还能保护我的慧慧，我的女儿，绝对要活下去，我绝对不能让我的慧慧，死得那么凄惨那么痛苦！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您知道吗？弟妹说要破坏监控让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表面装作为难的劝阻了几句，但内心，其实是高兴的。我和山民结婚12年，在一起15年，就算是那么远，我也能认出他。他回来了，慧慧就有救了，慧慧就能回城市了！所以，我，是乐见其成的。”
毫无隐瞒的，王娟坦荡荡的刨析了自己的内心，然后淡淡一笑，“是不是很自私，很卑鄙？”
“在灾难中，最先死的都是英雄，大义高尚的人，活不到最后。所以，我理解。”对于王娟的话，夏锦绣毫不意外，“而且，不算卑鄙，只是自私而已，人呀，自私点，才能活得久。”
前线人民生活这么惨，但是在前线的神尊，其实都是神尊中的小年轻，帝国的巨佬们还不是照样自顾自的追求自己的长生大道？
当然，其实她也是如此，能救就搭把手，但若是要她牺牲自己？滚犊子！
显然没料到夏锦绣会那么说，愣了愣后，王娟的笑容深了几分，“我以为您会鄙视我呢。”
“我个人认为，努力活下去的人，不应该鄙视他们。该鄙视的是，为了活下去，而伤害他人，而你，并没有，你只是没有牺牲者那么高尚而已。”
王娟的心态，普通人的自私心态，她能够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
“但是我有点疑惑，既然自私，为什么又一个人扛了罪，而且，自杀？”
“能让无所不知的尊者大人感到疑惑，是我的荣幸呢！但是，解答疑惑，您不准备给予奖励吗？”
“有条件？什么要求？”夏锦绣眯了眯眼，就知道，套路啊！来了，来了，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了！
“不是要求，而是乞求。是一个母亲，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女儿的母亲，卑微的乞求一位实力高超的尊者大人，乞求他，能够救救自己的女儿。”
“这么笃定第七城会守不住？”夏锦绣挑了挑眉。
“不是笃定，只是希望能多一条后路。如果第七城能够守住，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是，驻地都沦陷了，如果占据驻地的虫军攻过来，到时候第七城再次沦陷，我乞求您，求您离开的时候，带上我女儿，当然，我更希望您能够带上我们母女。”
“啧啧，这都被你发现了。”夏锦绣感慨了两声，自私什么的，分明就是套路她，然后判断得出：她会弃城逃跑！
板了板脸，夏锦绣面容认真，“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无法给你保证。但是，如果真的城破，而我在逃跑之余还能够救人，那么，我先救你们。”
夏锦绣这句话，其实和空头支票没什么差别。
“十分感谢，有您这句话，就足够。”王娟显然是个聪明的，虽然只是张空头支票，已经足够了。过多的乞求，只会令人不耐和厌恶罢了。
“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绝望啊。”惨淡的笑容，真实的流露出了浓郁的悲伤，“哀大莫过于心死。”
不用夏锦绣多问，王娟便再次阐述，“我以为，是山民没看见我们，我以为，他不知道是我们，我以为……呵，只是我以为！他知道的，他也认出来了，对不对？”
“是的。”夏锦绣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认出来了！”惨笑一声，王娟仰头，抑制不住的只觉得浑身冰凉，凉了，冷了，就不会受伤难过了。
“呵呵，男人啊！”冷笑两声，王娟归于平静，继续平淡的叙述，叙述深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是，我坏在心里，表面装着好人，她们都傻傻的以为我是个好人，我嘴上告诉她们，‘孩子们安全就好，我们就听天由命吧。’但是我心里想的是，那是我老公，是我男人！他总不会丢下我吧，不会，丢下我的。”
“我故作深明大义的对他说，‘你带上孩子，就好。’但其实，怕死呢，怕的要命。那时候，我的心里疯狂的喊着：说啊，说啊，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但是，并没有呢，很失望呢……”
“然后我又故意说‘她们可以自己去城里’，而他很失望呢，他当时想的是，我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会带上我。当然，我确实想着他会带上我，但是，并不是‘理所当然’。”
“夫妻十几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了解他。他只带上了我，他会觉得对不起兄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呵呵，兄弟情，比老婆更重要的。很重义气的男人，以前很喜欢，但是结婚后才发现，不好，很不好。但是怎么办呢？还是爱啊，磨合着，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但是刚才，真的很失望，确切说来，是很绝望，心死了，有那么一瞬突然就不想活了。”
“但是啊，这人呀，总要死得其所吧。”
“我们十个人，我和慧慧，国安家的弟妹和小宝，小华母子，而阿华和文文，她们两个很重义气，没有她们的帮衬，木木和馨馨早就死了。”
“我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山民会带走孩子，但是大人，真的没办法了。军人，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我知道的，带不了我们。我死了，而监控其实就是松了个触点，山民会内疚的，因为内疚，又少了一个人，说不定就能挤一挤。”
“山民不带上我们，我们根本无法活着回去，还是会死，但若是因为我的死，她们活了，她们都会记得我，至少，没有孩子的阿华和文文，会把我当救命恩人，会优先帮衬着慧慧。山民是个男人，又是个兵，回了城市，他也照顾不了慧慧的，而且，万一他战死了，我的慧慧，可怎么办呢？”
“而且，我看到您，突然的出现……”
第1060章 普通人，无用的努力
听了这自我旁白，除了一句‘心机婊’，夏锦绣真不知道说啥。
啧啧，想的真多！连她也算计上了。
“以你当时对自己下手的位置、速度和力度，我不出手，真的会死。你确定我会出手？”
“不确定，只是没有希望，突然就不想活了，死了，还能给我女儿多增添几分活下去的希望。当然，因为您的出手，我现在，求生欲爆满。”
“其实，张队是个好战士。”莫名的，夏锦绣就想起了江妈和君爸，大同小异吧，所以，江妈也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后心冷了吧。
“我知道，他是个好战士。军人，保家卫国，家重要，还是国重要？虽然保家在前，但是，在军人眼里，国更重要。”
“我理解，我明白，在驻地沦陷的时候，他不在，我不怨他，但是刚才，怎么能不怨呢？至少，也该开口求求您吧？”
“他并不清楚我的实力，而且，救你们需要消耗我的精神力，还有一场硬仗，如果每个人……”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他的老婆，都是他的女儿！”王娟突然有些激动，声音失去了平静的带上了一点尖锐，“人和人，不一样的！人有亲疏远近！他的老婆，只有我一个，他的女儿，只有慧慧！我嫁给他，图什么？图他的一视同仁吗？图他在关键的时候为了旁人，为了他的良心，为了他的大义，为了他的职责……对我们视而不见吗？我图什么啊！”
“他不救我们，痛得撕心裂肺又怎么样，再自责又怎么样呢？痛苦内疚，时间久了，就过去了。而我们呢？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呵，男人啊，升官发财死老婆，古话都这么说了。”
脱口而出之后，王娟下意识的愣了愣，局促又紧张的摆手，“抱歉，您是个好人，我说的只是小部分的男人。没有包括您，请您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不，挺对的，升官发财死老婆。”夏锦绣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靠别人，靠不住的，灾难来了，只能卑微的乞求别人。为什么不自己努力呢？”
像她一样自强不息的新时代女性，真的太少了！
“不是努力了，就有收获的。不是所有人，都如您般天赋卓然。投胎成了一只小蝼蚁，一辈子就是一只蝼蚁。即使再努力，最多也就变成了一只大蝼蚁，对于人来说，还不是轻易的能够踩死？我也努力过的！”
夏锦绣：来，请开始你的故事。
“我曾经，也是一个兵。我出生在这颗星球，存在虫族的星球，虽然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虫子袭击的故事。但是，城市很安全，虫子离我们普通人很遥远。我的父母，普通人，普通的生活。长大了，在知道了虫族的存在后，我选择了参军，亲戚们都说我得了失心疯，父母也是极力反对，但是我铁了心，参军。”
“为了杀敌吗？不，是为了变强，为了防患未然的成为一个强者！入伍的新兵有一次免费的进化机会，冒着兽化的危险注射进化液，可惜进化无效。倔犟的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是废柴，继续努力。虽然我是个文职兵，但训练从不落下，也有用药剂淬炼，甚至又注射了两次进化液，可惜依然是无效，除了稍稍敏捷于常人外，远远达不到武者的身体素质。”
“很努力，可是怎么办呢？整整20年，还是个普通人！表面说着‘加油，你行的’给予鼓励的人，其实背地里，都在看笑话，‘看，就是她，那个异想天开的废柴’，现实总是残酷，梦想那么遥不可及。”
“梦醒了，就该放弃了。在我父亲死后，我退伍了，回归家庭，照顾年迈的母亲，普通人，就该过普通人的生活。相亲，认识了山民，结婚，母亲死后随军，从曾经的兵，变成一个军属，围着丈夫，围着女儿，安安分分的生活。普通人，只能如此，只能如此！不甘心，又怎么样呢！普通人，甚至连那些杀敌的枪支都无法驾驭。”
“您知道吗？其实，我是因伤被迫退伍的。当初不服气，想要挑战自己，超越自己，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人，奇迹，不会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只手……”王娟缓缓的举起了右手，“震伤，因为枪支的后座力，重力之下的骨折。普通人，就是这么脆弱，这只手到现在，还有些使不上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