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轻蹙,眉心的红痣也透着几分忧愁:我不该怕他的……他、他还给我捏兔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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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外边儿跪着?”齐渊冷着脸,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魏全问道。
“是,还跪着。”
齐渊冷笑:“那便让他跪着,吩咐下去,水与吃食一律不许送。”
“喏。”魏全应道。
“魏全……”齐渊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话收了回去,阿圆就是个没良心的,便冷上几日罢。
魏全抬眼觑着齐渊的脸色,默默退到一旁:今儿闹了这么一出,阿圆姑娘怕是要被冷落了一阵子了……
齐渊看了一下午折子,面上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心中却是烦乱的紧。他想着阿圆那张惨白的小脸儿以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眉头轻皱思索了一阵,将笔放在一边起身悠悠往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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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辗转反侧,一晃儿便到了晚上,“咕噜咕噜”的声音陡然响起,她苦着脸揉了揉肚子:今日什么都没吃……
阿圆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了一番,推开门往厨房去了。
“女史。”正当值的小宫女见了阿圆连忙行了个礼。
“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有些饿了。”阿圆笑的甜甜的,一双黑漆漆充满灵气的眸子四处张望着看能做些什么。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恍然听见外面有布谷鸟的声音。
“已经快入夏了,怎么还有布谷鸟?”一旁的小姑娘疑惑地小声嘀咕着。
阿圆放下手中的萝卜,缓缓往门外走去。
她行至门口,看着面前穿着小太监衣裳的男子呆愣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
“皇……”
“齐二。”齐渊勾了勾唇,看着面前惊的有些呆呆的姑娘缓缓道:“我是大齐的皇上齐渊,可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她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轻轻戳了一下,有些痛痒,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地溢了出来。
阿圆鼻子一酸,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衣服上的花纹,声音带了些哭腔:“若是我娘亲待我有你一半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知道我待你好就行。”齐渊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以后莫再吐了……”
阿圆:……
齐渊垂头,注视着窘迫的阿圆轻笑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阿圆摸着手中硬邦邦的东西,借着光仔细一瞧,小心肝儿瞬间就颤了颤:“免、免死金牌?”
她陡然抬头看向齐渊,一双眸子已然盈满了湿气。
“这次应当一点都不怕了吧?”齐渊笑着问道。
阿圆哽咽着摇了摇头,泪珠儿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过几日便是端午,想不想见见宫宴?”
“宫宴?在席面儿上?”阿圆那双满是泪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我能去吗?”
“能。”齐渊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小模样:她大概是些后宫中最鲜活的人了吧?
“皇上,哎哟,可找着您了……”魏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急声道:“太皇太后宫里来人,说娘娘的情况愈发不好了。”
齐渊心里一紧,连衣裳都还未换,转身便往长安宫走去。
还没走多远,他陡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跟上。”
“啊?”阿圆一愣,见旁边没人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与自己说话。
她慌忙跟了上去,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又要挨饿了……
长安宫中,太医跪了一溜,个个都眉头紧锁,面如菜色。
“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太后板着脸坐在上首,语气严肃冷冽。
“母后,皇祖母她如何了?”齐渊走的急,只呼吸微微重了一些,但他身后的阿圆看起来就狼狈了许多。
太后看了眼自家儿子身上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发问。她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太医们,轻声道:“你来的正好,现下正问着呢。”
“如何?”齐渊将目光移向太医,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担忧。
“回皇上,太皇太后娘娘的身体很是硬朗,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
“有些健忘?”太后语带怒气,狠狠地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母后她都不认得哀家了,还只是有些健忘?”
“太后娘娘息怒,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是健忘,身体上并无大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说了我没病,你们怎么总当我是病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皇祖母。”齐渊见人出来,后背瞬时一凉连忙上前扶住。哪知还未扶着人,老太太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祖母身子硬朗着呢!”太皇太后萧氏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怎么穿这身儿就过来了?你父皇年轻的时候也爱穿着侍卫、太监的衣服满宫溜达……”
太皇太后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齐渊想是祖母想念儿子,刚想开口劝她不必伤怀,就听见老太太语气一变,冷哼一声道:“父子俩一个模样,整日里没个正形儿。”
齐渊:……
太皇太后眼睛一动,恍然看见齐渊身后跟着的阿圆。老人浑浊的双眼登时便涌出泪水来,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全然没了刚刚腿脚利索的模样。
“我的诺丫儿,你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泪眼婆娑地拉着阿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在骗我!我的诺丫儿是最有福气的,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
阿圆手足无措,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偏偏还动弹不得。
“母后,您看清楚了,这不是我们的诺儿……”太后听她提起自己早夭的长女,一双凤目泪痕点点,十分伤怀。
“你说谎!这就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撇撇嘴,心肝儿肉似的拉着阿圆坐下,将案上的点心果子全都堆在她面前,她疼爱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快吃些,祖母这儿的点心可比尚食局做的好吃。”
说着,她便拿起一块儿桃酥放在阿圆手中,布满皱纹的面容满是慈爱。
阿圆无措地抬头看了看齐渊,紧张地直发抖:这都什么事儿啊……
齐渊想着先暂且让皇祖母心情平静下来,便点了点头。
“怎么不吃啊?祖母净过手,干净的。”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把阿圆手中的桃酥又拿了回来,伸手把盘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有些低落:“诺丫儿自己拿,祖母不给你拿了。”
阿圆看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满面讨好,眸中尽是希冀的老人鼻子一酸,默默将那块桃酥拿过来咬了一大口。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恍然想起一件事:“渊儿,怎么见了你长姐也不说话?叫长姐!”
第35章 面熟
此话一出, 长安宫内瞬间就静了下来, 人人都屏气敛息,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齐渊。
“咳、咳咳……”阿圆一呛, 咳嗽声在这安静的厅中显得尤为突出刺耳。她随手摸过茶盏赶忙喝了一口, 化了卡在喉咙中的桃酥这才觉得好受些。
“慢些吃, 祖母这儿还有呢!”太皇太后疼爱地看着她,不甚愉悦地瞪了齐渊一眼:“没大没小的, 连声长姐都不叫!”
“我……”齐渊心头一梗, 半句话都说不出。
“呃……还有茶吗?”阿圆觑这齐渊沉着的脸色, 大着胆子开口把话岔开。
“有, 有!”太皇太后扬声吩咐着:“明檀, 去给我诺丫儿拿茶来。”
“喏。”一个容长脸、穿着暗绿色宫装的年长宫女笑着应下,转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太皇太后惦记靖阳长公主一辈子了,一生的执念啊……
阿圆被众人盯的头皮发麻、如坐针毡,偏太皇太后对她关怀备至,她连偷跑出去都不能。
“快喝茶。”太皇太后将明檀手中热茶亲手递给她,语中满是慈爱:“别烫着,可别学你皇弟, 毛手毛脚的!幼时就为了一口热茶,把自己磕的现在脑瓜儿顶上还有道疤呢!”
齐渊深邃的眸中蕴满无奈:再继续待下去,估计就要被祖母把老底儿都翻出来……
他瞧着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太医们也都说无事便躬身行礼,轻声道:“既然皇祖母无事, 那孙儿便回去了。”
“回去罢。”太皇太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满心都扑在自己的“诺丫儿”身上了。
阿圆见他要回养心殿, 也连忙起身想要跟上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回头一瞧,只见太皇太后眼中垂泪、颤抖着声音小心问着:“诺丫儿不再陪陪祖母了?”
“我、我……”阿圆看着她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可这本身就是不合规矩的事,刚刚情急之下她已经逾矩了。
“不如就让这位女史陪在娘娘身边,娘娘身边有个慰藉也能安抚一二。”地上跪着的张太医轻声提议道。
齐渊眉头紧皱,看着阿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不给人怕刺激着祖母,可若是给了他便不能时刻护着她,这深宫中处处都是吃人的陷阱,他不放心。
太后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开口缓缓道:“如此,渊儿就把人留下罢。”
“这不合规矩……”齐渊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担忧地看向阿圆。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太皇太后手持拐杖重重击向地面:“哀家的孙女儿怎么就不能留在我这儿了?”
她满眶热泪,面色愧疚地走到太后身边、苦苦哀求道:“当年诺丫儿在哀家宫中生了病,我知道琼儿你怨我,这事儿是哀家的错,我保证从今往后寸步不离地守着诺丫儿,琼儿,就让诺丫儿在这儿住段日子吧?啊?”
“母后……当年的事不能怪您,是我那时身子虚,所以诺儿才、才生了病……”太后掩面低泣,漂亮的凤目盈满哀痛。
齐渊踱步走到阿圆面前,低着声音道:“你暂且在这住一阵子,帮我照顾祖母罢。”
阿圆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的。”
齐渊颔首,与太后一同离去。
阿圆看着齐渊的背影,忐忑不定地朝着太皇太后笑了笑。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将目光转向太皇太后身边地明檀,迟疑了半晌有些羞于开口。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明檀水晶心肝儿,最是善于察言观色。
“明檀姑姑,不知长安宫里可有小厨房?我有些饿了……”
“有的,我吩咐人去做些。”明檀笑着道。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各位姐姐们,我自己做就行。”阿圆连忙摆了摆手,心中十分不安。
“诺丫儿会做菜?”太皇太后满面好奇地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会的。”阿圆点点头,看着面前慈祥和善的老人,不禁甜甜地笑了笑。
“我的诺丫儿长大了,什么都会了!”太皇太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温柔柔地说道:“今儿天色晚了,就让她们忙活去罢,你若是喜欢,明日再自己亲手做也是一样的。”
阿圆不知所措,看了一眼旁边的明檀,见她悄悄朝自己点点头这才应下。
她看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老人家,心中一涩,虽然她对自己的好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孙女,这疼爱本就不属于她,但她的心里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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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莫要伤心了。”齐渊皱着眉,缓缓安慰道。
“当年因我是头胎,许多事情不懂并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时常骑马打猎。后来从马上摔下见了红,才知自己有了孩子。”太后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那双凤目却满是悲痛:“你父皇为我请尽天下名医才保住了这个孩子,我那时满心欢喜,可没想到我生下的是个病儿,天生体虚多病,养到两岁便去了……”
“诺儿啊,是母后对不起你啊、是我对不起你啊……”太后捂着胸口哀声痛哭,那剧痛仿佛就要将她撕裂一般。
“母后……”齐渊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也蒙上一层雾气。
“待端午过了,我们给你长姐做场法事好不好?”
“好。”齐渊应下,将太后送回寿康宫,直到看着她睡了才回了养心殿。
殿中烛火摇曳、光线明暗摇摆不定。齐渊静静坐在桌案后,看着面前的折子出神。
“皇上,该歇息了,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奴才怕您身子熬不住。”魏全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明儿你派人去给槊王妃送个信儿,让她带着孩子多进宫陪陪皇祖母和母后。”齐渊戳了戳桌案上摆着的泥兔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她们也能高兴些。”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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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向来安静的长安宫热闹了许多。
“听皇祖母的话,穿上!”太皇太后拉着阿圆,板着脸道。
“这、这不合规矩!”阿圆看着那身华丽的宫装,心中怕的就快哭了,至于旁边摆着的珍贵首饰,她更是看一眼都觉得腿脚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