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连眼睛都不敢睁,慌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牙齿咯咯直响:“求求您放过我吧,您就是找替死鬼也得找个跟自己性别一样的呀!”
齐渊:……
“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齐渊有些无语。
阿圆一愣:诶?这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登时就愣了。
“要不要我再走近些?”
阿圆蹭地爬了起来,倒腾着腿奔了出去:“别、别进来,要是被人发现了就遭了。”
“为何?”齐渊皱了皱眉。
“为何?难不成让人抓到你一个小太监偷偷穿了总管的衣裳招摇撞骗?”阿圆把人拉远一些,小声道:“我与别人打听了,宫内的总管没有你这般大小的。”
齐渊眸光微深:大意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阿圆仰着小脑袋瓜儿看着齐渊道:“你是饿了么?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吧。”
阿圆九岁入宫,如今已在宫中待了三年了,模样生得好的太监备受欺凌的事情听了也不是一桩两桩了。她心眼好,既然碰见了总是要帮一帮的,左右不过是一点吃的,尚食局最不缺的就是吃的了。
“等等。”齐渊眼见她就要走,淡淡地开口:“糖蒸蜜桃。”
阿圆:……还带点菜的?
“我去后边的清怡亭等你。”说罢,齐渊转身就走。
阿圆看着他的背影撅了噘嘴:你倒是轻松……
阿圆转身往厨房走,想着要给当值宫女些什么好处。她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咬着牙掏出一小包粽子糖来:多亏了上次他没把粽子糖贪去,不然今日也只能饿着了。
“阿圆姐姐,你怎么才来?”那小宫女指了指一旁的菜板:“东西我都给你备好啦!”
“妙妙,谢谢你了。”阿圆将手中的粽子糖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些饿了,想做些吃的,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这炉子也都开着,阿圆姐姐自己去做吧!”妙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粽子糖,眼睛闪着光,但却是没敢要。
阿圆把手中的糖塞到她手里笑着道:“拿着吃吧!”她看着妙妙雀跃的神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妙妙与阿圆出身相同,她进宫的时候年纪小,才八岁,阿圆没少帮她,毕竟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今日若是换了旁人当值,怕是连理都不会理她。
她说着就走到案板前大致扫了一眼,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冻桃在这个季节是稀罕物,因为贤贵妃喜食桃子,尚食局才会在秋末挑选一些好的放在冰库存着给贵妃在冬日里尝个新鲜,她一个小宫女到哪去弄冻桃来?
“阿圆姐姐,吃冻梨吗?我刚化开的。”妙妙捧着几个冻梨送到她跟前,阿圆眼睛一亮。
“谢谢妙妙了。”阿圆接过冻梨放在一边的盘子里,就着一边煮着的鸡汤下了些面条。她没放什么复杂的佐料,只是撒了把盐,不光能提鲜,还能让面条更劲道些。约莫着煮的差不多了,她又撒了些葱花。
淡黄色的鸡汤配上白色的面条,再缀上些翠绿的葱花,看着虽清清淡淡的,但却别有一种诱人的滋味。
阿圆将鸡汤面和冻梨放在食盒里,临走的时候指了指灶台的锅:“给你留了一份呢,饿了就吃些。”
“谢谢阿圆姐姐。”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的,乐呵呵去吃面了。
阿圆走到清怡亭,把手中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就这些了,你对付对付吧,我一个小宫女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齐渊闻到了鲜香的鸡汤味儿,伸手打开盖子。他瞧了半晌,指着那黑黢黢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冻梨啊!”阿圆伸手拿了一个递给他:“你尝尝?冬日里新鲜水果金贵,穷人家的孩子就能吃吃这个了。”
齐渊皱皱眉,接了过来却是一脸的嫌弃。
阿圆也拿了一个,笑着道:“你咬一小口,然后吸汁水,就像我这样。”说着,她就低下头去,啊呜咬了一口,然后吸着梨汁,冰爽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十分爽口,吃得阿圆高兴地眯了眯眼睛。
齐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也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眉头这才微微散开。他又像阿圆一般吸了口汁水,半晌,又默默啃了几口。
“怎么样?好吃吧!”
齐渊没吭声,拿起筷子吃起面来。劲道的面条裹着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这面没有复杂的配料,正是因为如此,才把鲜味儿尽数锁在了汤里,再加上些青葱的香气,鸡汤只鲜不腻。
阿圆啃着冻梨,齐渊吃着面,氛围竟出奇的融洽。
不多会儿,齐渊将碗筷放下,阿圆瞧了过去,只见面碗干干净净的,连汤都没剩下,她心里更高兴了,毕竟吃光是对一个厨子最大的夸奖嘛!
“好吃吗?”阿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嗯。”齐渊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她,只见她漆黑的眸子闪着喜悦满足的光,额间的那粒红痣都好像熠熠生辉。他突然觉得这小宫女长得还不错。
阿圆得到了肯定,高兴地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你以后若是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
“嗯。”齐渊垂眸看着她那双冻的微微发红的小手,沉声道:“回去罢。”
阿圆沉浸在被人夸奖的喜悦中,也不在乎他寡言少语有些闷闷的性子,十分高兴地收拾着碗筷。
齐渊看着那双有些红肿的小手和纤细的手腕,默默伸手把面碗放在食盒里。
阿圆看了看他,却是有些意外:“良心发现,知道帮我收拾东西了?”
“吃人嘴短。”齐渊淡淡道。
“你这性子怎么这么闷?”阿圆边收拾东西边道:“教我们规矩的嬷嬷说在这宫中能说会道的才会平步青云,你若是不想被欺负、饿肚子,还是学精些吧。”
“我受欺负?”齐渊挑了挑眉毛。
“还没受欺负么?到这时还没吃饭,定是被人排挤了。”阿圆将食盒的盖子扣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齐二。”齐渊道。
“齐二,我记住了。”阿圆眨了眨眼睛,拿起食盒道:“下回你再饿肚子了就来尚食局找我,学三声布谷鸟叫我就知道是你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早起扫雪呢!”
齐渊点点头,看着小姑娘朝自己笑了笑就转身离去了。他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没动地方。直到月亮高高挂起,他才回了养心殿。
“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魏全在殿门等的心急如焚,后悔自己当时没跟上。
齐渊睨了他一眼,神色淡然:“朕还能丢了不成?”
“奴才这不是怕您冻坏了!”
“行了。”
魏全递上盏热茶:“皇上您暖暖身子。”
齐渊接过,热茶进肚,身上暖和了不少。他垂眸想着那个小小的宫女:不知她有没有热茶喝……
“魏全,明日帮朕准备套小太监的衣裳。”齐渊悠悠开口。
魏全脸色一变:皇上您别真是看上哪个小太监了?!
“命人去把尚食局门口的雪扫了。”齐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偷偷扫。”
魏全一听微微松了口气,尚食局都是宫女,皇上八成是看上哪个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只要不是太监就成!
第4章 泼脏水
天刚蒙蒙亮,阿圆就起床洗漱好,拿着扫把出了门。她废了吃奶的力气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踏了出去,刚提起扫把准备扫雪,突然发现地上干干净净的。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雪花的地面,漆黑的眸子呆呆的:昨晚我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有积雪的呀!
“满尚食局最勤快的也就是阿圆你了。”崔巧早起是要准备贵妃的早膳,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阿圆连忙回身朝她行礼:“崔掌膳。”
崔巧向来喜欢勤奋的孩子,可尚食局的宫女偏巧又都是出身好的官家小姐。一些官家知道尚食局的差事在宫中算是轻巧的,便会在春选时上下打点将女儿送到这儿来,既不用吃太大的苦头还能长长见识,久而久之,尚食局的新人大多都是娇气的小姐,肯踏踏实实干活的寥寥无几。
她朝阿圆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做道菜。”
“真的!”阿圆圆圆的眸子一亮,十分兴奋地跑了过来,跟着崔巧去了厨房。
“备五个鸡蛋、一小碗红豆沙,一小碟淀粉来。”崔巧一边净手一边道:“阿圆,把鸡蛋的蛋清蛋黄分离,吕佩佩,你去生小火把油烧热。”
“掌膳,你是要做雪衣豆沙吗?”阿圆忍不住出声问道。
崔巧看着阿圆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点了点头:“阿圆真聪明。”
吕佩佩最不耐烦那烟熏火燎的感觉,上前赔着笑甜甜地说:“崔掌膳,我这几日嗓子不大舒服,能不能让阿圆烧火,我去弄鸡蛋?”说着就对阿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活揽过去。
阿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小勺子捞蛋黄,掌膳说了要教她做菜,烧火的活她自是不会去做的。
吕佩佩见阿圆没理自己,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磨蹭什么?若是贵妃娘娘的早膳晚了,你担待得起吗?”崔巧呵斥了一声。
吕佩佩吓得全身一抖,不敢再多嘴,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圆,转身蹲下身子生火。
崔巧在阿圆准备鸡蛋的时候就将碗中的豆沙搓成七个大小匀称的小球,滚上一层薄薄的淀粉备用。见阿圆已经将蛋清蛋黄分离好了,伸手把装着蛋清的瓷盆拿了过来:“阿圆,看好了。”
崔巧说着,右手拿起五支筷子,让筷尖分开保持一定的距离搅着蛋清。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蛋清已经打发成白色半固体状,崔巧用筷尖轻轻一挑,只见蛋清被勾出的尖角没有再塌陷回去便道:“这样就算是好了。”
此时油已经热了,崔巧夹起一个豆沙球放在蛋清里转了两圈,裹上蛋液扔入锅中,圆滚滚的雪衣豆沙瞬间就漂了起来,像是雪白的棉球,好看又可爱。她转头看向阿圆,严肃道:“会了吗?你试试。”
阿圆照着崔巧的样子,动作一气呵成,崔巧高兴地笑了笑,把剩下的都放进了油锅,时不时舀一勺油浇在漂在油面、白白胖胖的雪衣豆沙上。
待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崔巧把其中六个白胖子捞出,放在一边的翠玉盘子上,均匀地撒上绵白糖。转身又把锅里剩下的装在小碗里,也撒上糖:“阿圆,你尝尝。”
阿圆接过,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雪衣豆沙外皮蓬松绵软,带着淡淡的蛋香味儿,再配上沙沙的白糖和绵密香浓的红豆沙,软软甜甜的滋味儿十分美妙。
“这雪衣豆沙看起来容易,实则做起来最难。油温若是低了,雪衣豆沙的外皮就会沁满油,若是高了,不易成形不说,炸出来的色泽也不好看。”崔巧擦了擦手,对着阿圆说道:“许多人第一次做不会裹蛋清,做出来的不是豆沙露在外边就是形状不好看,你今儿做的已经很好了。往后再多练练就成了。”
阿圆得了夸奖,小脸儿上写满了高兴:“谢谢崔掌膳。”
“回去准备准备,”
“喏。”
阿圆十分高兴地回了屋子,把程寻扒拉起来小声道:“阿寻,刚刚崔掌膳教我做雪衣豆沙了。”
程寻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见“雪衣豆沙”,打了个滚爬了起来:“真的?”
“真的!”阿圆十分高兴,雪衣豆沙是崔掌膳的拿手菜,从不轻易拿出来教的。
“崔掌膳平日里对你多有照顾,不如你……”程寻眨了眨眼睛。
“不如什么?崔掌膳现在照顾她也不过就是瞧她可怜罢了!”姚蕴安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嫉妒,冷哼一声,开口讽刺道:“尚食局这么多出身好的小宫女,她拿什么去争?”
“你出身好,也没见崔掌膳对你另眼相待。”阿圆没忍住,还了嘴。大清早的就泼人凉水,任是她脾性儿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气。
“你、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姚蕴安伸手指着她,气的手指都颤抖着:“不过就是得了个小小掌膳的青眼,就如此得意了?”
“姚蕴安!什么叫做小小掌膳?你不要命,我们可要!”程寻连忙捂住她的嘴,警告地看着她。
姚蕴安话不过脑,此时也有些后悔。
程寻见她安静下来,便松开手:“进宫都几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竟没一点数!崔掌膳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崔景洪大人,她当年若不是为了躲避继母给挑的婚事也不会进宫来当奴婢。”程寻小声道:“崔大人心中对长女有万般愧疚,常托人来给掌膳送东西你们又不是没见到过,往后再不可口无遮拦了。”
姚蕴安理亏,默不作声地耷拉着脑袋听着训。
阿圆见她仿佛是被拔了刺的刺猬一般,低头笑出了声。
姚蕴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就出了屋。
阿圆摇了摇头,其实姚蕴安心思不算坏,捉弄人也就是些小把戏,跟别的屋里那些个诬陷栽赃的手段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
一晃儿到了下午,柳掌膳挑了八名小宫女跟着张女史去清鸾殿给贤贵妃送点心,凑巧阿圆一屋四人都叫上了。她们依次站成一列,共有两列。
一行人到了清鸾殿,发现正巧跟来给贵妃送衣裳首饰的尚服局的人遇上了。
“娘娘去了御花园,你们将东西放下就行了。”一个穿着翠色宫装的宫女扬声道。
“喏。”
张女史与尚服局来的杨女史是旧相识,正巧顺路两人便一起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