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声清唱过后,乐队伴奏如银瓶乍破,穿云裂石。灯光大亮,照得眼前一如白昼。
“啊啊啊啊啊!”古灵狼嗥鬼叫,猛地站起身,无奈被林宗一把拦腰按下。
“注意素质!别挡着后面的人!”
“摇滚你还跟我谈素质,一边去!”古灵比了个我爱你的手势,冲着台上大喊。
连唱了三首摇滚,现场气氛一下子就被顶到极点。
可薄山却突然离开麦架,回到舞台后方,拎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又引发了左右一阵男男女女的嚎叫,尤其是身后一个粗旷的男声,听的人一声鸡皮疙瘩。
沈黎在台上见惯了这种场面,但身处其中还是被这充满荷尔蒙的情绪给逗笑了。
“山子跟栗大小姐可都是男女通杀!”纪沉不无羡慕地说。
“杀到你了吗?”沈黎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纪沉突然就矫情了起来:“讨厌,山子有女朋友,你再胡说八道,我让栗大小姐削你!”
好像一不小心,说中了……沈黎没好意思再继续开他玩笑。
回到舞台,薄山又演唱了3首歌曲,终于舍得开口说话:“感谢大家在这么热的天,来听我的演唱会。下面欢迎从葡萄牙远道而来的Ricardo先生。”
说话间,薄山已经抱着把木吉他,歪坐在一张凳子上,舞台一侧走来一个抱琴的外国老头,大约就是栗潇当时电话请来的吉他大师,坐在薄山旁边。
只几下试音,已是脆生生的清亮。
观众当然看不清舞台上的手指是如何灵活,但那声音如巨大的帘幕被扯断,接连不断珠落玉盘,一气呵成的完美演奏,沈黎大概理解栗潇这么执着,大老远请人来北京的用意。
长达十五分钟,没有任何的演唱。薄山总算是能跟上、配合着演奏完了3首乐曲。与方才摇滚火爆的场面不同,这十五分钟里竟然像是在音乐厅里看演出,几万人同时安静下来,聆听。就连古灵也老实坐着,一声不发。
最后,轻快的三声扫弦,演出结束,纪沉带头起身喝彩,两位表演者站起身来致意。
待气氛渐渐归于平静,纪沉突然叹了口气说:“这几首曲子是栗大小姐最喜欢弹的,本来山子是想跟她一起表演,可惜她手伤以后,再也弹不出来了。”
沈黎脑子嗡的一声,半天都听不见周围的鼓噪。迟迟才反应过来,木然地问旁边:“她手已经好了啊,前几天在巴黎,还看到她弹电吉他呢。”
“不是吧,她没告诉你啊?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纪沉自知说漏嘴,赶紧圆场。沈黎哪里会放过他,三两下就把话都掏出来了。
“每首曲子难度不一样,对演奏的速度、配合要求都不同,只要不是强度太大,糊弄糊弄外行当然没问题了。可是这几首高难度的曲子,她自己试过好几次了,不行。”
“那也有可能是她太久没弹,手生了。”沈黎努力让自己往好的地方响。
“可是她每次弹错,都因为无名指跟不上!”纪沉有点气,看沈黎着急,反倒心里痛快。他还补了一句:“多多关心栗大小姐吧,她嘴上不肯示弱,心里指定难受得不行,她最厉害的就是吉他了。”
沈黎心里明白过来,为什么栗潇要自己垫钱请一个厉害的吉他大师给薄山演唱会作嘉宾。当时他没有细想,只是觉得她一贯大方、义气。原来,她才是最开始的受邀嘉宾,可是突然车祸,她做不到了,就自掏腰包,帮薄山请一个更厉害的艺术家来补救。
她在医院里哭着问,手会不会好不了的时候,心里也慌得很吧,可自己体察不够细致,没有把她的担心真的放到心里去。
为什么她不跟自己说呢?
沈黎心里不是滋味,虽然他是个外行,没有纪沉他们懂音乐,可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被瞒着,至少难过的时候,可以给她一点安慰,他们可是比任何人都要亲密的爱人啊!
第106章
起初, 沈黎是有在认真听演唱会的,也觉得薄山的确有才, 词曲虽然有些不够成熟,音乐却充满灵性。可是眼下, 他什么也顾不得听了,一个人坐在原地,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连古灵闹他都没有反应。
“生气啦?”古灵用嘴形问纪沉,纪沉一脸哭丧,把手指放在唇边,古灵赶紧识相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演唱会过半, 薄山站在舞台中央,说:“今天很开心,我的家人还有朋友都来到现场支持我。”
现场大屏幕立即切到内场的各位关系户, 纪沉赶紧用手肘推了推沈黎,他才回过神, 勉强给了个笑脸。
“啊啊啊啊!沈黎!”
“纪尘真的来了!”
“沈黎居然在我前面!”
……
现场爆发此起彼伏的尖叫。
薄山在台上, 难得开了句玩笑:“怎么了, 你们到底是谁的粉丝?”
“你的!”
遭到万人表白,薄山有点语塞,害羞地笑了两声, 继续道:“还有一位好朋友,今天会一起给大家带来特别的表演,希望大家喜欢。”
舞台灯光烘托出温暖的氛围, 伴奏也舒缓渐进,薄山不再像个孤勇的摇滚斗士,整个人都平和随意起来。
“我喜欢
夜晚吞噬白天
白昼毁灭黑夜
在黑与白的分界
我们一起穿越世界的终点
我们磕绊在这条路的惊险
我们迷失在这条路的绚烂
眼前深邃广袤的原野
深埋着我们的喜悦
……
”
第一段副歌结束,天外飞来一阵嘹亮的风笛声,如神来之笔,瞬间将人带到了苏格兰那连绵起伏的草原和高地……
舞台一侧的灯光逐渐笼住一个窈窕身影,大屏幕为远处的观众送上特写,镜头对准的栗潇,长发披肩,自然垂下,别致的斜吊带黑裙,把美好的锁骨肩颈展露无遗。她坐在乐队前方,正低头演奏一个沈黎完全没见过的乐器。
说来奇怪,栗潇是个活泼又热情的性子,可每次沉浸在音乐里,表情总是一脸冷漠,周身气场逼人,仿佛她手里的不是乐器,而是把武器,音乐是她的战斗。在录音棚是这样,在现场也是这样。
这是他最初迷恋上的样子,沈黎远远望着大屏幕,眼神不自觉地温柔到极致,也没有去管八卦的导播紧接着就把他的画面切到了大屏幕上。
更八卦的观众们,自然是紧跟着开始起哄,声音大到台上也能听到那山呼海啸。
栗潇并未受此影响,旁若无人地配合着薄山的演唱,伴奏完整首歌曲。
不同于薄山的惜字如金,栗潇是音乐圈出了名的话唠,喜欢在演唱会舞台上跟歌迷唠嗑,有时候说到兴头上,拉都拉不住,最终不得不为时长,砍掉encore环节。
还好,在别人的演唱会上作嘉宾,她有所收敛。
“谢谢大家来支持小薄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刚才这段表演是新的一个尝试,希望大家还满意……?”
观众大喊,满意!
“满意吧?嗯,那就好。你呢?你满意吗?”栗潇打趣薄山,还不待他组织好语言,就继续出击:“你说你,也不欢迎我一下。”
薄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腼腆地笑了一阵,才举起话筒:“欢迎栗潇今天来帮我助阵。”
“这就没了?太没诚意了吧你!”栗潇一脸惊讶,跟薄山两个人一闹一静,喜剧效果不错。
薄山终于没有忘词,将准备好的台本念出来:“真的特别感谢栗潇今天能来,还要感谢她对我新专辑的帮助和支持。尤其是这首歌,整个编曲风格,包括那一段神来之笔的风笛,栗潇给予了很多我以前没有过的灵感,特别佩服她在音乐上的才华……真的人不可貌相……”
“你这是在夸我吗?”栗潇佯装生气,扭头就走。
“开玩笑开玩笑!”薄山赶紧拉住她,告饶:“情歌对唱准备了这么久……”
现场观众,一听这话,立即又燃了起来,因为薄山一直做独立边缘风格的音乐,流行歌曲对唱是从来没有过的。
“要我唱也行啊,你得答应我,等我开演唱会的时候,来免费给我作嘉宾啊!”栗潇抛出条件,当然只是玩笑,观众却很买账,齐齐高喊:“情歌对唱!情歌对唱!”
熟悉的前奏响起,有些音乐敏感度高的观众,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尖叫。
薄山一开口,古灵就大喊:“漩涡!漩涡!”
他们俩挑的这首曲子,是经典粤语情歌对唱《漩涡》,情而不色,欲而不淫,堪称靡靡之音的典范。
“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卷起那热吻背后万尺风波
……
来拥抱着我
从我脚尖亲我
灵魂逐寸向着 洪水跌堕
……
”
随着歌曲进行到副歌部分,两个人面对着彼此,围绕中间那看不见的中点,脚下缓缓移动,在迷幻的灯光下,真好似深处漩涡中的痴男怨女。
两人都是一身黑色打扮,他们离得很近,对望的眼神中,尽是禁欲到极致的诱惑,看得歌迷们一片哀嚎。
“栗潇!你长本事了!你放开那男孩!”古灵在下面嗷嗷嘶吼,为闺蜜染指偶像,抓狂不已。
沈黎没有她夸张,但心里的醋意也差点压不下去。
栗潇从来没有用这种赤裸裸的眼神看过他!
这是今天晚上,记下的第二笔账了。
栗潇接着独自演唱了两首自己的原创歌曲,便告别退场,把舞台交还给换装完毕的薄山,继续他的新歌首唱。
待到演唱会结束前,古灵迫不及待冲出去,因为栗潇答应要把她介绍给薄山认识。
薄山的公司已经包下三里屯一家酒吧庆功,他们作为关系户自然统统随行。
沈黎心情不好,滴酒未沾,他从来不借酒消愁。只好默默看着栗潇他们越喝越大,这群搞音乐的怎么这么疯呢?
最后,喝光了人家店里的酒,还不肯罢休。不知道是谁大着舌头,说自己车后备箱里还有白的,呼啦一群人冲出去,把酒拿进来,继续喝。
沈黎冷眼旁观,可是又不忍扫兴。最后栗潇是被沈黎扛回车里的。古灵在后头跟着,帮她把包拎回车里,问:“你自己一个人搞得定吗?要不要我跟车,一块回?”
“ 你舍得?”沈黎意味深长地看看古灵身后。
“你想什么呢?我已经跟小薄和完影,喝过酒了!我一会儿也要走了。”
沈黎笑笑点头:“行,回去记得叫代驾,我看林宗也喝了不少。”
“知道了知道了!”古灵只是嫌他婆妈,把车门一关,转身又进酒吧了。
不同于上次发酒疯,这回栗潇心情好得很,虽然醉了,却仍保持了一半的神智,不吵不闹,乖乖坐车回家去。
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沈黎始终一言不发,就显得更安静了。
栗潇渐渐觉出不对,问:“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栗潇眉头一皱,恼火。
沈黎心里郁闷,又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实在无话可说。栗潇见他不回答,索性懒得追问,故自哼歌,偏偏哼的又是“漩涡”。
“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卷起那……”
“你能不能换首歌?”沈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烦躁。
要是平时,被沈黎这样说,栗潇铁定要发脾气,可眼下她脑子迷糊着,反应也慢,一脸懵地看看沈黎,鼻子一抽,小嘴一撇:“你凶我……”
“我没有。”
“一辈子别跟我讲话!”栗潇翻个身,脸朝外睡过去了。
黑暗中,沈黎莫名觉得好笑,“一辈子别跟我讲话”,跟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一样。
栗潇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沈黎的背上,在电梯里缓缓上行,她想问句:我重吗?
又想起自己刚才闹过别扭,索性继续装睡。进了家门,沈黎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安静坐在她身边。栗潇觉得自己是醒着的,但是头很重,浑身都没力气动弹,她就闭着眼睛,静静挺尸。
她能感觉到沈黎在看自己,却不想他掌心托住了自己的左手,像对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温柔地摩挲她受伤的无名指,和上面他亲手给她戴上的戒指。
沈黎决定还是不要问她好了,他弯下身子,把额头轻轻搁在栗潇的手背上。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栗潇心里一下子软了。
爸爸也是这样,难受的时候,总是把额头搁在妈妈手背上。
“我没事的。”
抬起头,看向栗潇,她侧着脑袋,脸被长发遮去了大半,但漏出一双迷离的醉眼。
沈黎就这样,坐在温暖的光里,一言不发看着她。
“怎么了嘛?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啊,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啊!”栗潇醉醺醺地骂人,抬手就要打人。
沈黎一把抓住她手,俯下身来,无比靠近她,问:“不是命令我,一辈子不跟你讲话吗?”
“嘿?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
沈黎不等她说完,就吻上去,结果只吻到她手背。
“怎么了?”
“那个……”栗潇捂着嘴解释:“一身酒气。”
于是,挣扎着去洗漱了,沈黎在卫生间外面听着,生怕她出事。
怕什么来什么。
一声巨响,沈黎立马冲进去,见栗潇蹲在淋浴间里。
第10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