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一次无论是他还是大哥,都太大意了。换在从前,霍烨也不会相信霍昂一会被胡老板这种人给糊弄了,但是直到他们兄弟二人都被丢在密室里看押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们这一次一起翻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来那个絮絮叨叨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竟在无形之中然他们产生了这样浓厚的依赖与不舍。
两个大男人会依赖一个小姑娘,说出来都很可笑。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从不是对女人一无所知的男人,也并非没有女人在身边逗留过,可是历经了那些年少轻狂,见惯了世态炎凉,他们齐齐的被一个小姑娘打动了。第一次有了若是母亲再生一个妹妹该有多好的想法;有了因为一个人不被尊重,就像是自己被轻视一样的愤怒;想到她在家中屁颠颠的张罗饭食,外面再多的热闹与繁华都变得不重要,只想早早完成手里的事情赶回去吃上一口热饭,饭后乘凉赏景,看她吭哧吭哧的抱着酒坛子倒酒伺候。
就在他们自欺欺人的以为这种生活能继续下去的时候,她竟要回家了。
回真正属于她的家,和定亲了的青梅竹马成亲生子。
为了斩断这份可笑的情谊,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方法——刻意的冷漠疏远,强行让自己不将这份感情看得太重。
没想到,他们用了太多的精力来掩饰这份感情,就连最基本的敏觉都失去了。
这个姓胡的有来头,连官府也有自己的人。霍昂一与霍烨困在一起,自嘲的笑道:“早知道,就早点利用这个小丫头的关系谋个一官半职,也比死在这种人手上要强得多。”
霍烨闻言只是笑,笑自己,也笑他。
然而,就在他们自救无望之时,绿琪竟然带着人杀进来救他们了。
“小姐带着人假装被胡老板擒获,已经上了画舫,好不容易套出了你们在这里的消息,我要赶紧去救小姐!”绿琪匆匆解释几句,却不想刚刚获救的两个人已经更快速度的赶往江畔。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转过头来以身犯险救他们。
船舱之内,看到胡老板提刀砍向霍烨,霍昂一整个人都僵住了,可是当孟云娴想也不想的扑倒霍烨的身上帮他挡了这一刀时,他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填满全身的是一种要将那狗贼千刀万剐的愤怒。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只有彼此,重重险阻,皆是他们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来。霍昂一一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弟弟更重要的人,但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有了唯二个要真心对待的家人。
霍烨请了大夫过来给孟云娴把脉。
大夫说孟云娴身上的药力已经完全过了,因为她是中了药又受了刀伤,伤口极易因为药力发作的原因恶化,现在药力过了,也催吐清空肠胃,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看着小脸发白的人,霍烨低声道:“不是要回去成亲吗?现在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要怎么做新娘子?”
霍烨的这句话提醒了孟云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问道:“那个姑娘呢!?”
什么姑娘!?
霍烨和霍昂一完全不懂。
孟云娴半刻都坐不住,让绿琪去找那个被胡老板一起关起来的姑娘。
绿琪奉命去找了一圈,回来却告诉她,姓胡的人都被抓起来了,但是没有看到什么姑娘。
她跑了。
孟云娴沉思片刻,想去亲自审问那个姓胡的。
霍昂一和霍烨全然不懂她的路数,拦着她询问因果。
孟云娴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她说:“我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是我一定要确定那人的来历和境况。”
霍昂一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强行问,果断将这事情包在自己身上。很快,霍昂一带回了审问出来的结果——那个女人姓曲,是为大户人家做密室机关的游商工匠。姓胡的对这个女人知道的不多,之所以抓她是因为之前在道上收到了悬赏令,只要抓住这个女人,能得一百两黄金,捉住这个女人的党羽,每个人头一百两白银。
孟云娴听得心惊肉跳。
悬赏,党羽……
那个女人做密室机关的生意……是和周哥哥是有联系的,为什么会被追杀呢?
道上的悬赏令。
绿琪查看着孟云娴的伤口,有点发愁。这回去肯定会被发现的,也不知道侯爷要怎么责罚她,还有五殿下……
想想就很可怕。
“小姐,不然咱们稍微休养两日再上路吧?”绿琪帮她掖好被角,小心翼翼的提议。
“绿琪。”孟云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定定道:“绿琪,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那一瞬间,在一旁假忙活的霍昂一和霍烨都顿了一瞬,望向孟云娴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自欺欺人也无所谓了。
至少这离别又推迟,就是老天的赏赐。
第166章 番外二
自从昭王府添了一双龙凤胎,就没有一日消停过。
荣安侯府和鲁国公府每日都有人来,田氏更是恨不能将行李全都搬到昭王府里头,日日照顾女儿。
周明隽饶是再无所不能,在带孩子这件事情上始终是个生手,动辄就要请御医,可是田氏不同,孩子打一个喷嚏,田氏就能断定是鼻子痒痒还是风寒,孩子哭起来,她抱在怀里把一把就知道是为什么哭,这本领看的周明隽和孟云娴佩服不已。阿茵帮忙叠小侄子和小侄女的尿布,笑言:“长姐你不晓得,爹爹都说娘若要做神仙,那一定是床头婆婆,专程照看孩子的。”
床头婆婆。
孟云娴双手垫着下巴看着母亲恬静的侧颜,笑了起来。
田氏没好气的瞪了阿茵一眼:“你姐姐刚刚做母亲,什么都不会,我自然要来帮衬帮衬,你此番要打趣我是不是?那好,等你成亲生子的时候,我这床头婆婆便不凑热闹了。”
阿茵立马双手合十连连叨扰,抱着田氏的胳膊轻轻蹭:“那可不成,我也什么都不懂呀,母亲也要教我。”
田氏被逗的连连直笑。
周明隽端着一盆水进来,神情紧张的放在盆架子上,用毛巾打湿拧干:“母亲,这个温度可以吗?”
田氏伸手试了试温度,点点头:“对,就用这个温度给他们擦身子,然后要用吸水一些的干巾子擦干剩下的水,如今这气候乍暖还寒,否则捂着容易起疹子,凉了又容易生病。”
周明隽一丝不苟的按照田氏指导的方法给两个孩子处理小身子,阿茵瞪大眼睛悄悄地溜到孟云娴身边。
如今孟云娴还在月子里,不能洗漱又忌口,阿茵看着她都觉得难受,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这样经历一遭,顿时觉得后脖子发凉,见此情景,她忍不住凑到孟云娴身边感叹:“长姐,若是我成亲之后,他也能像姐夫这样无微不至就好了。你瞧瞧,自你生产之后,姐夫别说是忙什么公务,就连上值都免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府尊荣不减,就连太后和镇国公府那边都送了厚礼过来,你都不晓得京城女子有多少人羡慕你。”
孟云娴只是笑,心里却苦着,她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羡慕不羡慕,能让她痛痛快快的吃一顿饭没有忌口,舒舒服服沐浴更衣,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呀。
帮着田氏将几个孩子清理了身子之后,周明隽已经是满头大汗,坐到孟云娴身边,跟练了一上午拳似的疲惫。
孟云娴用帕子轻轻给他擦汗,小声道:“很累吗?”
周明隽失笑:“主要不是累……”他无奈的看着孟云娴,十分诚恳:“是怕。”
孟云娴扑哧笑出声来。
是啊,怕,真怕。他一只手就能将两只小东西一起拎起来。
那么小的身子,在他的大手掌之间抬起又放下,握着小胳膊时手都在发抖。
他的指甲早已经修剪的圆润无棱,还是怕哪里弄伤了他们。偏偏他们不老实,自己的指甲又薄又利,时常会抓伤自己的脸。
先时,周明隽已经下了命令,伺候的人必须时时刻刻盯紧郡主和小王爷,下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可是孩子抱到孟云娴这个亲娘面前时,她自己反倒疏漏,叫莳姐儿和羽哥儿齐刷刷在自己脸上抓了几道伤痕,周明隽甫一看到,脸色阴沉的全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最后这锅还是孟云娴自己坚强勇敢的背起来,靠着撒娇卖惨扑灭了周明隽的怒火。
田氏这次来,给两个孩子做了手套,可以将孩子的手包起来,在不影响手掌伸展的情况下,还能避免他们抓伤自己。周明隽对田氏郑重其事的谢了又谢,转身就让王府的人照着样子多做一些。
周明隽几乎大包大揽的拿下了不少照顾孩子的活儿,大抵除了喂奶之外,没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尤其田氏来的时候,他虚心求学的态度格外虔诚,让田氏唏嘘不已——孟光朝若有这女婿一半强,兴许当初都不会出那样的事情。
这念头田氏自己想一想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在孟光朝准备在云娴出月子之后把她接到家里好好住上一段时间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意思无非是——你这个亲爹未必有人家亲相公一半贴心。
孟光朝,爆炸了。
他连病都顾不上生,整日谋划着如何将妻子和孩子抢夺回来,甚至不惜与多年抗衡的鲁国公府老岳父做了一番深入的请教,没想鲁国公半分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往昭王府去了。
总而言之,孟光朝在这番战役中,败的毫无悬念。
夜里,周明隽陪着孟云娴给两个孩子喂完食,用新学的法子将他们哄睡之后,便回来陪她。
孟云娴之前都十分的配合,毕竟她整日只能窝在这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能有人陪着说说话是极好的,可是这几日,她就不那么乐意了。
周明隽亲着她的额头闻声询问,她犹豫几番,嗫嚅道:“我都好多日没有……”
周明隽顿时明白过来。她自从生产之后,田氏几乎不让她沐浴,唯恐她受凉得月子病,她觉得难受的很,可是拗不过他们。
他笑着将她抱住,凑在她耳边调侃:“我没遇见你之前,你不也好多日不洗澡?那时候怎么不见你难为情。”
孟云娴被说的面红耳赤,根本无力反驳。的确,以前郑氏不管她,她个子小力气也小,烧水烧的多,柴火就不够用,为了省柴火省力气,她好几日才洗一次澡,又或者是郑氏回来的那一日洗澡。
后来认识了周明隽,他便嫌弃她是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踢毽球也罢,蹭饭也罢,若是叫他察觉到有一点点不干净的,便连门都不许她进。
兴许是那时候太凶了,才让她现在为自己不能好好洗白白而感到难受吧。
“没关系。”他低声哄逗,“不然下回我被两个小东西屎尿一身,便不换衣裳,这样是不是就会与你比较般配?”
她终于展颜,推开他的脸:“不要。”
周明隽顺势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掌心:“别多想,快睡吧。”
孟云娴点点头,乖乖的睡下。周明隽躺在她身边,两个孩子的摇篮便设在床前的屏风后,才刚刚躺下没多久,不知道哪一个忽然吭哧起来,周明隽飞快起身,绕过屏风去查看两个孩子。
孟云娴已经熟睡了。
周明隽看到小周莳还醒着,微弱的壁灯将她的眼眸衬的漆黑莹亮,他心中柔软,弯腰抱起周莳到院子里散步。
周莳比哥哥更乖巧,白日里再怎么折腾哭闹,一到了晚上很少会吵得母亲睡不着,周明隽带着她溜了一圈,看着她慢慢合上的眼眸,一如见到了当年那个在病中抱着自己的胳膊缓缓入睡的小姑娘。
他和她的幼年时期,都欠缺了许多许多。有时候他会觉得,正因为失去过,才知道什么更重要。
“咿呀。”周莳似乎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的声音似的,叫了一声,周明隽温柔一笑:“嗯,你也觉得父亲想的很对是不是?”
周莳格外的精神,小脑袋转悠着,萌动可人,周明隽一颗心化成一团,继续抱着女儿满院子转悠。
房间里,孟云娴扒拉着摇篮,伸手逗弄另一个已经清醒过来的小东西,忍不住轻笑:“好偏心哦,为什么不带你一起玩呢。”
羽哥儿的大眼睛提溜转悠,完全没有被父亲抛弃的悲伤。
孟云娴弯腰把他抱起来回到床上。
“让他们转吧,娘亲陪你睡觉。”
羽哥儿顿了顿,忽然打了个呵欠。
孟云娴乐了,掖好被角,挨着儿子慢慢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