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白冉咬牙道：
“但是我不准备回来了，对不起爷爷，辜负了您的栽培。”
书房一时间陷入安静。
白老爷子后知后觉：“你这次，是回来专门和我说这个的？”
“不是，还有些事情。”
白老爷子面色稍霁：“什么？”
白冉将手上的设计稿递出去，白老爷子翻看，越看眼中越是出现赞赏来，惊奇道：“这是你画的？难道你是想先在公司挂职吗？”
白冉咽下一口口水，大着胆子道：“不是，但这个人爷爷你很熟悉。”
白老爷子皱眉，放下手稿，看着图案喃喃：“我只看出来了一些奢侈品牌优雅高定款式的风格，至于熟悉，我是没见过这种设计风格的，甜梦的风格更少女，这个设计很大气，而且看起来，在优雅的基础上，各种创新元素运用的也相当大胆。”
“那爷爷你觉得她能在甜梦当设计师吗？”
白老爷子再翻看一遍稿子，道：“如果她能将自己的风格和甜梦的融合，我很期待。”
白冉：“甜梦的发展，少女的市场已经基本上都是我们的大头了，之前我就做过调差，但是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其实拥有更高的消费能力，一年前我提出过这个市场的开拓，您也答应并且认可了的，我觉得她的风格，很适合带领甜梦开拓新的市场。”
白老爷子听了点头：“不错，有道理。”
说完兀自分析道：“这两年国际的市场不行，少女风格的品牌虽然受众广，但是定价上来说就不是那么占便宜，如果能往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发展，按照甜梦的实力，和这个年龄段的消费能力，完全可以做成一根甜梦的高端线开拓市场。”
“那您，这是认可我的说法了？”
老爷子笑笑：“你想的有理有据，你提出来的建议，只要不出大错，我哪次反驳过？”
白冉豁出去了：“这是孙雅画的。”
老爷子脸上迟疑，白冉重复一遍，老爷子乍然色变。
色变，但还是忍着，将设计稿摔在茶几上道：“提她干什么，她是A家的首席设计师之一，又不回国，白家庙小，不会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白冉继续道：“爷爷，你知道的，大哥和她曾经……”
“够了！”白老爷子骤然呵斥打断，皱眉，不怒而威，“白家有你当首席设计师就很好，孙雅这种鬼才不是白家要的起的，她这个人，也不是我们家能要的起的，不要再提她了。”
白冉坚持：“可是大哥还喜欢她。”
“他们早已经分了，时间会淡化一切，既然她在法国工作，以后还会在法国生活，白浩会在国内，他们不会有交集的。”
白老爷子深吸口气，眯眼，死死压抑住怒气：“你今天来说这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了，白浩让你来的吗？他胆子这么大，已经想到自己说不动的我就让你来了？”
“不不不。爷爷，不是大哥，是我自己要来的。”
“如果只是你想说的，那就算了，如果你背后有人撺掇，那么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同意的。”
白冉笃定：“但是白氏需要一个首席设计师。”
白老爷子：“白氏有你了，不论你回不回白家，白氏永远是你展翅高飞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国内的大品牌，没有比白氏更适合你的了，如果你要当设计师，你只有是白家的设计师！”
这话就说的强硬了，脱去了刚开始老爷子展现的脉脉温情。
白冉沉默，深深看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觉得哪里没对，直视白冉的眼神问：“怎么了？”
白冉一时没说话。
白老爷子心里更是惴惴，再问：“有话就说，别这样！”
“你总不可能不当设计师了吧？！”
白冉垂目，肯定道：“爷爷，我不会当设计师了！”
“怎么可能？！你那么热爱画画，也喜欢设计，为了一幅图曾经能熬一个通宵，就为了将最好的灵感画出来，我不信，你在说谎，你不会不想当设计师的。”
“要是我不能了呢？”
“什么意思？”白老爷子蓦然激动，吐出一两声咳嗽，管家过来给白老爷子递水，等老爷子喝了水压住咳嗽，再耐不住性子，逼问。
“说呀！磨磨蹭蹭是想急死我是吗？！”
白冉长吐口气，缓缓道：“爷爷，我不能画画了，所以也做不了设计。”
“什么叫不能画画了？”
“拿一张纸和一支笔过来吧，您不信，我画给您看。”
……
半小时后，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的图案歪歪扭扭，不能连续成完善的线条。
白老爷子双目无神，坐在沙发上，心神震荡过大，不住的咳嗽。
管家端水递药，折腾十多分钟后，这阵咳嗽才压下去。
再开口，老爷子那双眼睛中失了神采，喃喃。
“为什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冉直言：“撞破白灿灿和黎峰之后，就这样了。”
“我不想回白家，而我这一身的天赋，就算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还给白家了吧。”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归还，我需要的是咳咳咳……”
一言不合又咳嗽起来。
白冉趁热打铁：“我这次带来孙雅的画就是为您想办法，如果孙雅能进入白氏，进入白家，说句难听的话，她会是白家的儿媳妇，而我始终是要嫁人的，孙雅当总设计师，会比我为白家付出得多。”
“我不需要她。”
“为什么？”
白老爷子不答。
白冉深呼吸：
“是因为爷爷您怕孙家麻烦，还是……当初因为您的原因，她丢过一个孩子，大哥的孩子！所以您既不想见她，也不想面对这个事儿？？”
这话说出来，白老爷子蓦然瞪大眼看着白冉，不可置信。
“她告诉你的？”
“不是。”
白老爷子又放松下来，神色不自然，端茶杯喝水，否认：“那你别信那些有的没的，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白冉决绝：“是大哥告诉我的。”
哐——
随着白冉的话说完，白老爷子手上的杯子拿不稳，直接掉了下去，碎了一地。
白老爷子神色出离震惊，瞪大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直直可怖的看着白冉，那眼神中，白冉看出了很多东西。
白冉不退步，按照原身教自己的，一字一句分析道。
“大哥告诉我的，孙雅曾经有个孩子，但是爷爷大概当时也不想他们在一起吧，派人过去告诫孙雅，这几个人没轻没重的，最终让她掉了孩子。”
“当时他很痛苦，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爷爷你的授意。”
白老爷子登时大声反驳道：
“当然不是，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怀了孩子，不要说我，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这只是意外！要不是她太倔了，和我的人起争执，推搡中不小心……”
白老爷子说到此处，蓦然惊醒说的太多，瞪着眼睛看白冉唬道：“你套我话？”
白冉淡然：“我没理由套您话。”
白老爷子转过头去，想了一阵，镇定下来，算是信了。
“这件事情怪就怪阴差阳错撞巧了，总之，和我没关系。”
“如果有关系，您会怕大哥和您之间，有裂缝吗？”白冉再问。
“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龃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老爷子强自镇定。
白冉：“您知道孙雅在B市吧。”
“知道。”
“那您肯定不知道，她又怀孕了。”
在老爷子惊诧的脸色中，白冉一字一句说完。
“哥已经知道了当初的事情，也知道现在孙雅怀孕了，当然，孩子是大哥的。”
“既然当年的事情您说是意外，那同样的意外总不会发生两次。而孙雅怀孕了，按照大哥的脾气，迟早会和您摊牌要让孙雅进门的。”
“现在您要是让人再去找孙雅的话，大哥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如果爷爷您还念着和大哥的亲情，我觉得比起赶走孙雅来说，您可以好好的，想想我的方案。”
“她的第一次滑胎和第二次怀孕，这件事阴差阳错就是这么巧了，您这个位置不好处，如果您还想要大哥这个孙子，那么我想我的方案，是目前对双方都最好的。”
如果白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再对孙雅做什么，那可以预见的，按照白浩的脾气，决裂是在所难免的，刚失去了白冉，白家不能再失去白浩了！
白冉叹气：
“爷爷，我真的不能为白家再做什么了，您也不会想看着白家在大哥手里衰败的。”
“您向来最看重家族，这次，您好好考虑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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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倨傲
听完白冉的一席话, 白老爷子久久沉默。
老爷子脸上一阵阵的青白交加, 白冉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可以预料的，表面镇定, 内里肯定是心绪万千。
良久，白老爷子问白冉：“夏季的设计稿你画了吗？”
想到什么, 补充道：“在你手伤之前，按你留在公司的日期来算, 往年那个时候你应该开始动笔了。”
白冉退步：“我那段时间没画，但是今年夏季的款式，我去年就准备好了。如果您想要我之前画的设计稿, 我都可以给甜梦，电子档我发您的电脑吗？”
白老爷子摇头：“不，你直接带去公司，交给设计经理，后面的, 她会处理。”
白冉：“今年的流行元素有变化，过时的需要去掉，新的要添加。”
白老爷子：“你直接给设计经理, 有哪些地方的问题，都给她说, 最后定稿由公司来定，我会盯着这个主打款的。”
白冉点头，设计稿的事情, 除了“花与嫁”系列这个半成品，其他的她都能拿出来给甜梦，本来就是原身的东西，而且大部分都是少女的款式，要是甜梦不收，修修改改给其他的公司用也很勉强，甜梦的风格实在太强烈了。
白老爷子伸手去摸新换的茶杯，自从回国以来，伤神的事情太多，家里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杯子摔碎，白老爷子心里自嘲，估计下人收拾起来都已经习惯了。
喝了一口茶镇定心绪，老爷子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他闭目，按捺心神追问：“你的手你去检查过吗？”
白冉：“还没有，但我知道是心理问题。可能黎峰……”
白冉回想书中的情节，将书中原本该发生的事情和现实杂糅成一团道：“可能黎峰伤我太深了吧，刚开始发现的那段日子，我拿起笔就想哭，创作很需要感觉，我觉得我很苦，画不出来甜梦的那一分甜味来。”
“后来每每再试，都是一样的，我渐渐就不管了，但是也没有告诉过别人。”
老爷子点头，声音沙哑，承认：“对，创作需要灵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少也是心理问题不能再设计了，从出事到现在有两年，一直没好。没成想，我有一天和顾老头子落得一个境遇里，枉我当初还嘲笑他。”
现在笑话又落到了自己身上来。
老爷子睁开眼睛，喊管家，不多时，管家拿了一张名片过来，老爷子递给白冉。
白冉拿起来一看，是医生的名字，下方医院的名字她熟，是顾西祠最早带她去的那家私立医院。
老爷子缓缓道：“你手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联合白浩来诓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真有问题，我还是希望你好。你找这个医生去做一次检查吧，最后的结果他会反馈给我的。”
这是不信白冉了。
但是这事儿确实玄乎，检查了让老爷子彻底死心也无不可，白冉收下应好。
老爷子不说话了，脸上没有白冉初来之前的关怀，也没有笑意，但是要说心神震荡，诧异惊讶，除了刚刚白冉展示画画时，她现在观察老爷子，觉得他应该平复下来了。
这种镇定，和她前几次见到的，处理家事生气的样子不同，但这种模样反而更像是叱咤商界的一代传奇。
冷静又超然。
白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说什么，不过这种冷场没有多久，白老爷子开口了。
“你从小和白浩亲近，你们在父母身边的时间都不多，他是我带着在养的，你是一直在外面学习画画、艺术和设计的，如果我不答应，你觉得白浩会如何？”
没料到白老爷子竟是要问白冉的想法。
白冉想了想，垂目道：“大哥会很痛苦的，这么多年了，大哥也就只有孙雅学姐一个女友，大哥和爷爷不一样，他是个长情的人，我们都生在白家，富足家庭没吃过苦，不会对家族繁荣看得过重，就算和家里闹翻，大哥肯定是要娶孙雅学姐的。”
白老爷子闭眼，不辨喜怒。
“还有呢，说下去。”
“如果爷爷执意不同意，我怕，最后大家都会很难看。您从小对大哥不一样，是真的将大哥捧在手心上疼的，我知道爷爷想让哥哥找一个圈内的名流之后，不像儿媳妇一样无能，但是也不用多优秀，温柔贤淑就好。”
“只是，每个人的心思都不是能控制的，爷爷您和奶奶恩爱，养母和养父虽然不说婚姻特别顺畅，但是至少双方没有人搞圈里乌七八糟的事儿出来，大哥像您，对喜欢的人也都是一心一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