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八月薇妮
时间:2019-06-04 08:51:45

  雪茶把笔捡起来放进她的手里,哄着道:“那你快写一句,就写一句就行。”
  仙草给那股香甜诱惑,终于又握笔慢慢地写了起来。
  雪茶识字有限,只是近来因为留心,所以也认得几个。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明明是十个字,而且我认得那个‘王’,跟你写得不一样,”雪茶喃喃自语,略慌:“而且这字数也对不上啊……”
  忙偷眼看皇帝如何反应。
  不料赵踞按捺不住走了过来。
  皇帝仍是负着双手,眼角余光瞥向那张纸,却见那纸上是极秀美清丽的楷体字。
  写得却是:“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
  赵踞看了那笔再熟悉不过的字已经身心战栗,又眼见她要继续写下去,忙上前将那张没写完的纸扯了过去。
  把雪茶吓的以为他动怒了,忙欲求情。
  赵踞又是惊寒,又是狂喜,却不知两者何者居多。
  他收敛心绪,看一眼手中的字:“行了,不用再写了,朕已经、知道了。”
  在说到“知道了”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又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皇帝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首《虞美人》。
  正是当初仙草在冷宫所吹奏的笛曲中所唱的那词,她所写的正是最后一句。
  再加上这笔独一无二的字。
  又何必再去试探。
  她虽然忘了自己是徐悯,说自己是鹿仙草,却没有忘了这些属于徐悯的本能。
  皇帝想:如果是这样,兴许也好。
  或者……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却听仙草小声道:“我写了这么多,你别忘了给我弄些好吃的。”
  雪茶忙回身应承:“是是,我知道。”
  仙草略觉满意,又道:“那你再给我揉揉手吧,你方才给我捏的还挺舒服的。”
  她毕竟昏迷月余才醒,浑身无力,手脚都也有些僵麻,倒不是因为别的。
  雪茶立刻就要上前效力,皇帝却阻止了他:“且慢。”
  皇帝重又在床边落座,将仙草的手拉住,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给揉了起来。
  雪茶还以为皇帝有什么要紧吩咐呢,出乎意料地看了这幅场景,眼睛都要瞪的跳出来。
  皇帝揉搓着她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仙草。
  却见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正也诧异地看着自己。
  皇帝的脸上微热。
  为缓解这种尴尬,皇帝恍若无事般问道:“朕的力道如何?……舒服吗?”
  谁知仙草用一种失望的语气回答:“不如雪茶,太大力了,捏的我有点疼。”
  皇帝脸色立变,耳畔听见雪茶“嗤”地一声轻笑。
  赵踞竟然忍了这口气,他从善如流地将力道放轻了些:“现在呢?”
  仙草皱眉:“现在又太轻了,没有什么感觉。”
  赵踞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雪茶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再笑出来。
  仙草无奈地叹气:“皇上明明不会这些,干什么要勉强呢?”
  察觉她想抽回手去,赵踞反而握紧了些:“不许动。朕怎么不会?”
  他低下头去,拇指在她柔细的掌心里缓缓地揉过:“朕会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像是赌气,又像是发誓。
  因为经常练习骑射武功,所以皇帝的手指也不像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般娇嫩,反而有些略略地粗糙。
  习惯张弓搭箭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扫过她浅浅的掌纹线,仙草觉着微微发痒,就仿佛他的手指不是在掌心里揉过,而是在自己的心头上一寸寸地揉过。
  她下意识地又想抗拒,皇帝的力道却温和而强大,恰到好处,不容拒绝。
  恍惚中,心底有好些模糊的影子闪过,它们飞的太快,稍纵即逝似白驹过隙,快的让她无法捕捉。
  唯有一幕,这样的清晰而鲜明。
  是少年的皇帝扬首而笑,明眸皓齿,光明而粲然,熠熠生辉的永不退色。
  仙草愣愣地看着皇帝。
  少年却也正抬眸看向她。
  刹那间,两个人的眼中,赫然都有彼此小小的影子,盈盈闪烁。
  雪茶本笑嘻嘻地看着,此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略一迟疑,便放轻了脚步退了出去。
 
 
第152章 
  内殿之中,皇帝跟仙草面面相觑,气氛逐渐变得十分的微妙。
  赵踞望着面前这双眸色清澈而温和宁静的眸子,不知不觉里,眼前所见的容颜模模糊糊里出现了变化,黛眉明眸,眼尾带一抹似玩味似了然的笑意,赫然竟是徐悯。
  心跳声像是擂鼓般清晰,皇帝情不自禁向着仙草倾身过去。
  就在皇帝将要吻上她娇嫣的唇之时,仙草却及时地转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皇上!”她低低地叫了声,把手也抽了回去。
  赵踞愣了愣。
  平心而论,皇帝自个儿也觉着他的动作太过突兀,或许有些急不可待。
  但……
  低低咳嗽了声,皇帝不得不厚颜无耻却假装淡然自若地说道:“你躲什么?你……你不是喜欢朕吗?”
  他说完了这句,脸颊上的热更重了几分。
  喜欢他的不是徐悯,是仙草。
  皇帝明明知道。
  但是现在他很愿意把这个按在她的身上。
  仙草听了这句,略微愣怔。
  喜欢?
  她悄悄地又回头看向皇帝脸上。
  真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浓烈的剑眉,双眸像是星子一样深邃,却又如此灿烈,好像闪烁着太阳之光,鼻挺口方,轮廓鲜明。
  这三年多的亲政历练,皇帝身上的少年锐利之气正在消减,渐渐多了一种沉稳内敛,雍容仪贵的帝王之气。
  仙草的眼神之中浮现出几丝茫然。
  好像的确是很喜欢他,这是她醒来后所见的第一个自己能够认出来的人。
  另外,纵然她忘了许多事情,可心里仍有一幕挥之不去,那正是皇帝灿然而笑的模样。
  赵踞见她不回答,索性又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朕了”他盯着仙草的脸,口吻里多了一点戏谑之意。
  此刻皇帝突然发现了一点便宜之处,面前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她了若指掌,甚至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隐秘。
  原先面对徐悯,不管是在登基之前还是后来,皇帝心里总是或多或少总是有些压力的。
  对皇帝来说,徐悯毫无疑问是生命之中最独特的存在,从最初的讨厌到后来的倾慕,乃至那份倾慕之情在无形之中酝酿至极无法纾解。
  而正在皇帝试图找出一个可以纾解的法子的时候,她又突然给太后赐死。
  皇帝相信,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左右他的人生跟性情,带给他足以能够翻天覆地亦或者毁天灭地的震撼。
  然而,终于皇天不负。
  兜兜转转她终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初在徐悯假冒小鹿的时候,皇帝其实是第一个看出异常的。
  有几次皇帝甚至认定了她就是徐悯。
  但是皇帝吃亏就吃亏在他是当局者迷。
  理智至上的皇帝在深思熟虑之后,觉着自己之所以会屡屡地把“鹿仙草”看成是“徐悯”,全是因为他心中牵念徐悯至极的缘故,所以才捕风捉影情难自禁。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惊世骇俗,荒谬绝伦。
  而他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竟把小鹿当成是自己心系的那个人。
  皇帝觉着若真如此,是对徐悯的一种玷辱,更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他在极端的冷静跟无上的渴望之间困惑徘徊,生怕自己对徐悯的思念让他做出荒唐大谬之事。
  所以就算几次谜底就在眼前呼之欲出,皇帝最终仍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现在,之前那种种的患得患失,欢喜哀怒都尘埃落定,皇帝满心欢悦地看着面前的人,很想抱住她,轻轻地亲吻她……
  这都是之前只能存在于想象的绮念之中的,如今却竟然能一一实现。
  她就在自己身边!
  也许是老天也知道他的苦心,所以才在冥冥之中拨弄出如此的造化。
  皇帝无法自制。
  赵踞握住仙草的手臂将她往怀中轻轻地拽了过来,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落。
  这一次,仙草没有来得及闪避。
  ****
  雪茶踮着脚悄悄走进来,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幕。
  无可奈何,雪茶重又低低咳嗽了声。
  不料皇帝正心旌神摇,沉迷于此中无法自拔,竟然没有听见他的暗号。
  雪茶生恐身后那些人就贸然闯了进来,便忙又重重地咳嗽了声,轻轻唤道:“皇上……”
  直到此刻,赵踞才睁开双眼。
  皇帝的眼波闪烁,他意犹未尽地看着怀中的人,心跳的让自己晕眩,但每一声的心跳都带着雀跃的喜欢,四处跳动。
  却更无法餍足。
  “出去!”皇帝头也不回地。
  雪茶压低了头:“皇上,是太后那边儿派了人过来问皇上怎么样了。”
  赵踞一怔,旋即回头:“这点小事你也办不了?就说朕无碍,已经歇下了。”
  不料这会儿仙草因听见雪茶的话,忙推开了皇帝。
  她往后躲了躲,惊疑交加:“太后?”
  赵踞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暗惊,忙先安抚道:“不妨事,太后只是派人来问一问,你不用担心,朕去打发了他们就是了。”
  他的口吻甚是温柔,仙草略微宽心,轻轻一点头。
  赵踞在她的手上轻轻地又握了一把,倾身含笑叮嘱:“乖乖的等朕回来。”
  皇帝起身,负手往外走去。
  雪茶在旁边看了两眼,趁着皇帝不注意,眼疾手快地给他将龙袍的领子整理了一番,又扯了扯袍摆。
  赵踞笑啐道:“就你眼尖,只是连两个人都打发不了,要你何用?”
  雪茶忙道:“皇上,来的是江昭容还有太后身边的陆嬷嬷,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
  皇帝皱眉。
  来至外间,果然见江水悠跟陆嬷嬷立等着,众人见皇帝现身,忙行礼。
  赵踞道:“怎么又特意让你们再走一趟?朕才想派人去告诉太后不必担心。”
  江水悠含笑道:“太后惦记着皇上,本要亲自来探望的,是臣妾等人劝止了,才叫臣妾跟嬷嬷一块儿前来,不知皇上的头疼如何了?”
  赵踞道:“如今已经好了,不碍事。你回去告诉太后安心便是。”
  江昭容道:“可给太医看过了?方才看到许多太医聚在外殿。”
  赵踞还未回答,旁边陆嬷嬷开口道:“皇上,奴婢隐约听说,是小鹿她醒了?这可是真的?”
  幸而方才雪茶提醒了皇帝,赵踞淡淡道:“是啊,朕本要安歇了,太医又说她醒转。”
  说到这里,皇帝忍不住一笑,道:“嬷嬷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太后,太后也一直都惦记着她呢,知道她正赶在除夕夜醒了,不知得多高兴。”
  陆嬷嬷勉强笑道:“皇上说的是,小鹿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太后不知多操心了,这会儿总算可以宽心了。”
  江水悠笑着颔首道:“这也是新春头一件大喜事,是了皇上,小鹿醒了,臣妾能不能去见见她?”
  赵踞瞥她一眼:“今日天晚了,且太后那边儿还有席,不得方便,就改日再见吧。”
  两人闻言,只得行礼告退。
  皇帝目送两人离去,正要转身回殿,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高五。
  高五正站在众太医之后,见状忙走上前:“皇上有何事吩咐奴婢?”
  赵踞瞥了眼,见沈君言也跟太医们站在一处,垂头目不斜视的样子。赵踞便道:“谭伶现在在哪里?”
  高五说道:“皇上之前把从蔡勉府内收缴的金银批了一部分给南边儿受灾百姓,又交代地方官减免赋税之类的,他负责监察,前儿才从南边回来,皇上有差事给他?”
  赵踞道:“他办事倒是利落,如今外头无事,就先调他进来。”
  高五诧异:“让他进宫来?”
  赵踞一点头,却并没有说让谭伶进宫做什么。
  高五满怀不解,又有些莫名地心慌。皇帝向来很器重信任他,如今居然要调谭伶,是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事儿做差了?
  毕竟高五之前隐瞒过禹泰起失踪之事,未免有些心虚,只是皇帝不言语,他也不敢多问,只得忐忐忑忑地先领命。
  雪茶在旁边听了个正着,跟着皇帝往内而行的时候,雪茶便小声问:“皇上,好好的怎么要调谭伶公公进来办差?难道……是嫌弃奴婢们粗手笨脚,办的不好?”
  雪茶却不像是高五一样心思过人细腻有许多顾忌,他想到什么立刻就问了出来。
  赵踞正在忖度心事,闻言脚下一顿,说道:“方才江昭容要见她,你觉着如何?”
  按照雪茶之前的性子,恐怕上来就是一句“那就让她见”。
  可是现在雪茶也学乖了,忙先在心底快速地把皇帝这句话深深琢磨了会儿,才道:“难道皇上、是怕江昭容有个言差语错的,或许对小鹿不好?”
  赵踞冷笑了声:“宫内让朕放心的人太少。她才醒来,又是现在这个情形……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雪茶给皇帝提醒,一时毛骨悚然:“是、是啊!皇上所言极是,小鹿现在、呆呆的,不像是之前那样聪明伶俐,如果给那些人知道了,只怕笑也要笑死,对了,也许不仅会笑死,还会抽着时候,拼命地踩她一脚呢。”
  雪茶越想越怕,浑然不顾自己竟在皇帝面前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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