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八月薇妮
时间:2019-06-04 08:51:45

  江水悠道:“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因太后之故,皇上对于贵妃格外疼惜,何况底下胡美人也很得眷宠,将来战事平定后,谁胜谁强还说不定呢。何况德妃……我总觉着她不像是个短命的,你说呢?”
  “那当然,”冯绛道:“其他的人我不敢说,但德妃行动处自然有神佛庇佑。”
  江水悠道:“看出来你们之间关系不同,想必是因为她是禹将军妹子的缘故,让妹妹更生了许多亲近之意吧。”
  冯绛并没有否认:“这是应当的,我跟禹将军虽无缘,但德妃是她的妹子,我就该替他好好多尽些心。”说到这里,想到德妃的下落不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多一抹忧心。
  ***
  夏州。
  才进八月,夏州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夏州节度使府中,内室里已经生起炭炉,一个少女从屋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她先将托盘放下,掀开炉子看了眼,见里头的炭烧的极旺,才笑道:“还是这屋里头暖和,娘娘您觉着怎么样?”
  少女的脸有些圆圆的,微胖身材,看着十分讨喜,竟是之前仙草第一次出宫的时候,同行的宫女慧儿。
  小慧且说且起身往内走去,里头却也有个少女走出来,道:“偏你声高,你也不怕娘娘在休息,就放肆吵嚷。”这少女身材偏瘦,却是宫女彩儿。
  小慧忙捂住嘴往内看了眼:“在休息吗?”
  彩儿笑道:“进来吧,拿的什么?”
  小慧捧着托盘:“是将军吩咐让送给娘娘的,是一些冬果,有脆梨,还有冬枣,栗子,花生,甘薯之类的。”
  彩儿低头查看,见那脆梨还没有解冻,硬邦邦的,冬枣倒是看着新鲜,栗子甘薯皆十分饱满,喜道:“这么多磨牙的东西。”
  正在此刻,里头有人道:“拿来我看看。”
  两人忙一块儿入内,却见里头的床边上有人探头看出来,一张有些偏白的脸,长发并没有梳绾,尽数垂在肩头,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只是隐隐地好像透着些悒郁似的。
  这人,竟是先前失踪了的仙草。
  这会儿小慧跟彩儿把那一盘子东西捧着送到跟前,仙草垂头看着,抬手拨拉了两下,笑道:“这些很好,你把这甘薯,花生,栗子放到炉子旁边去烤着。”
  小慧答应着去了,彩儿道:“我给娘娘化一个冻梨吃。”
  仙草才来夏州的时候,还不认识这东西,只觉着黑乎乎的,并不像是能吃的样子,谁知竟然别有洞天,很快喜欢上。
  两人各自忙碌,不多会儿,仙草嗤了一个冻梨,果然美味可口,彩儿道:“可惜娘娘要好好安胎,不能多吃这些寒的东西。”
  正炉子上的栗子给烤的滋滋作响,竟然从炉子上暴跳起来,当空炸开。把小慧吓得跌倒在地。
  彩儿也吓得后退一步,挡在了仙草身前。仙草却并不怕,只笑道:“我倒是忘了让你们防备这个。”
  小慧爬起身来,看那栗子已经给炸的四分五裂,一时叹息:“好好的这怎么吃?”
  仙草道:“你得翻看着些,若有那动的十分厉害的,就把它拿下来剥了吃。”
  小慧得了指点,果然连剥了几个栗子给仙草嗤,仙草吃了两个,又吃了几颗花生,就觉着有些饱腹。
  这会儿那烤的甘薯也散发出了甜香的味道,小慧掀动鼻子:“闻着好香甜。”
  正在忙碌,外头房门响动。
  小慧喜道:“是不是将军回来了。”也不顾炉子上的东西,从地上跳起来往外走去。
  来到外间,果然见是禹泰起,正立在门口,他的侍卫官却站在门外,替他拿着帽子跟披风等物。
  禹泰起兀自在踱脚上的雪。
  小慧忙行礼:“将军!”
  禹泰起一点头,迈步往内走来,才进门便道:“这香气从屋子里透出去,我的副官都在问里头弄什么好吃的呢。”
  仙草见他笑意晏晏,便对小慧道:“你看看那甘薯跟栗子,包些给他们吃去。”
  禹泰起道:“不用。”
  “又不是什么好的,”仙草拦着,“不过是消遣而已。”
  禹泰起走到床边,先在火上烤了烤手,又搓了搓,才轻轻摁在仙草的手上,温声问道:“今天觉着怎么样?”
  仙草道:“没什么了,哥哥不用惦记我。”
  禹泰起凝视着她消瘦的脸,一时无言,只道:“小家伙有反应没有?”
  仙草抿嘴一笑:“有一些……”
  禹泰起看着她淡淡的笑影,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让她尽情开心起来,蓦地想到心里的事,便踌躇不语。
  身后的彩儿道:“我去给将军倒一杯热茶。”说着转身同小慧一块儿出门去了。
  仙草也看出禹泰起像是有事:“哥哥,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外头的战事?”
  禹泰起道:“不是,你也不用为了战事操心。那个我自会应付,我只是另外有一件事……你且先不要着急。”
  仙草点头:“你说。”
  禹泰起道:“谭伶找了来。”
  仙草的眸子微微睁大,却并无声。
  禹泰起忙将她的手抚了抚,说道:“我并没有透露你在我这里,他却像是认定了似的,我觉着瞒不过去。”
  仙草转开头去:“那又怎么样,他们要强行带我回去吗。”
  手上一暖,是禹泰起将她的双手团在掌心里。
  禹泰起顿了顿,道:“谭伶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听了后……觉着,你该见一见他。”
  仙草有些不能置信地转头:“我见他?”
  禹泰起道:“当然,你若是不想见,我也绝不勉强,你知道哥哥是最听你的话,你想如何就如何,你若不见,我自有一万种法子打发了他。”
  仙草咬了咬唇:“我不想见他。”
  禹泰起一笑:“那就简单了。”他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仙草看他将要出门,忙道:“哥哥!”
  禹泰起止步回头。
  仙草迟疑了会儿:“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禹泰起对上她的眸子,轻轻一叹,道:“那些话,得他亲自告诉你,我说却有些不便。”
  仙草本来不想见谭伶,一见谭伶,就仿佛见到了皇帝。
  她至今仍能记得,在汤山行宫里,皇帝指责她谋害太后的时候,好像有人往自己心头插了一刀。
  除了徐慈坠崖,还没有什么别的时候曾给她这种类似于坠入冰窟般的绝望之感。
  ****
  谭伶给节度使府的小厮引着入内,一直到了内宅,才有一名婢女出面接着。
  那婢女生得很是秀丽,十分面熟,谭伶正在打量,婢女行礼道:“公公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初在御书房当值的彩儿。”
  谭伶这才回想起来,原来她正是当初赐给禹泰起的。谭伶道:“原来你在这里。”
  彩儿笑吟吟道:“公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谭伶忙道:“德妃娘娘真的在此?”
  彩儿道:“公公若不知道,又怎会苦等这里不走呢?”
  谭伶蓦然止步,脸上露出了类似于大难得救、悲欣交集似的表情。
  当初汤山行宫外遇劫,一片忙乱之际,德妃的车驾也跑的无影无踪,谭伶顾不得回宫面禀,一路追踪。
  终于给他追来了夏州。
  他当然没有十足把握,只不过是凭着一种直觉。
  在禹泰起告诉仙草谭伶到来之时,谭伶其实已经在夏州过了半个月。
  原本他打算若禹泰起坚持不认,自己就要回京,向皇帝以死谢罪了。
  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谭伶随着彩儿往内而行,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到了内室,却是和煦的暖意扑面而来,耳畔有细微脚步声传来,谭伶抬头时候,却见果然是仙草徐步而出。
  目睹她现身的那刻,谭伶眼中有泪涌了出来,他双膝跪地:“奴婢参见娘娘,总算找到您了!”竟是喜极而泣。
  仙草道:“公公快起。”
  彩儿从旁扶起了谭伶,小慧送了热茶上来,又请谭伶落座。
  谭伶擦了擦泪,捧了茶杯在手上,浅浅啜了口,满腹言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仙草道:“听禹将军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不知是怎么?”
  谭伶听了,重又把杯子放下,在仙草面前跪了:“奴婢的确有机密之事,禀告娘娘。”
  仙草便看了彩儿跟小慧一眼,两人垂头退出门外。
  仙草才问道:“什么机密?”
  谭伶定了定神:“娘娘是不是怪皇上那天……在小佛堂里……”
  仙草最不想回忆此事:“太后出事,我的嫌疑又大,皇上伤心之际,倒也无可厚非,并没什么。”
  谭伶道:“其他的奴婢也不敢说,可是据奴婢所知,皇上其实并不是真心的相信胡美人。”
  仙草略觉意外,可也仅此而已,淡漠一笑:“是吗,想必皇上真心相信的人就是少。”
  谭伶苦笑:“奴婢的意思是,皇上怀疑胡美人的来历。”
  仙草看向他:“哦?”
  谭伶迟疑着说道:“奴婢跟高公公有些交情,据公公透露,皇上留着胡美人是另有大用处的,可具体如何却并未告诉。”
  仙草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异样,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但她却不愿再想下去:“就算这样又如何,太后已经薨逝了,我如今又不在宫里,皇上不也仍好好的?何况皇上也有自己要忙的正事。你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奔走?谭公公,我知道你为人精细仁厚,所以向来也当你心腹,你若是有心,那索性就留在夏州,但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谭伶看着她淡然的神情,眉头皱蹙,半晌道:“这样的话,奴婢还另外有一件事想禀告娘娘。”
  仙草道:“什么事?”
  谭伶道:“娘娘可知道,皇上登基这数年,后宫无数,为何却没有其他子嗣吗?”
  仙草挑了挑眉,这个的确是一件异事,当初她也曾经暗中琢磨来着:“你莫非知道原因?”
  谭伶苦笑道:“奴婢知道,原因是因为一个人。”
  仙草道:“一个人?我更不明白,难道你是说有人害的皇上?还是如何?”
  谭伶回答:“的确正是有个人害了皇上。”
  仙草的心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两下:“你……”
  谭伶垂头道:“皇上一直没有子嗣,秘密叫太医看诊,用针用药,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终于查出症结,原来是因为初尝人事的时候,被烈酒跟催情药伤了精元,一直不能恢复。所以皇上暗中都在喝药调养,此事不曾有任何人知道,只有高公公跟我,还有奉药的太医知情。”
  谭伶说完后,抬头看着仙草道:“想必娘娘知道,那害了皇上的人是谁吧。”
  仙草能猜到别的,这一点却属实出乎意外,她愕然地瞪着谭伶。
  谭伶轻叹了声:“可是皇上对那人,一直都没有怪罪。娘娘别的不念,至少也看在皇上如此心意的份上……”
 
 
第173章 
  就在南北皆起了战事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潞王赵克,竟然离开封地逃往邺王的阵营。
  原来自打邺王举事反叛之后,朝廷之中有人向皇帝进谏,说是该趁着这个机会派人前往诸王封地,让就近的亲王带兵讨伐邺王,距离远的亲王则命他们进京,在此刻向皇帝表明忠心朝廷之意。
  而算来距离邺王最近的自然是潞王赵克了。
  没想到旨意还没有下,赵克已经带人逃到了蜀中投奔邺王而去。
  消息传回了京城,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命人把在宫内养病的朱太妃投入慎刑司。
  宫内一时议论纷纷。
  这日皇帝回宫之后,很是忧闷,便命雪茶去拿了酒来,喝了几杯,昏昏沉沉。
  雪茶扶着皇帝去榻上歇息,赵踞才躺倒,突然唤道:“阿悯。”
  雪茶吓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左右扫了眼,幸而宫女们离的远些,皇帝的声音又低,倒是不怕他们听见。
  当下忙叫人都退下,才跪地给皇帝除去靴子,喃喃道:“唉,人在的时候,皇上您不好好地疼顾着,如今人不知道是生是死,您反而记起来了?”
  赵踞不言语,等雪茶起身的时候,皇帝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突然说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雪茶呆了呆,才醒悟他是在跟仙草说话,雪茶也不懂皇帝在说什么,便道:“皇上在说什么?还是好生歇息会儿吧。”
  自从太后薨逝,仙草又生死不明,紧接着邺王起兵,西北又出事,再加上各地里零零碎碎的其他诸事,并京内朝上各种不消停,皇帝简直忙的无一刻安心之事。
  雪茶虽不喜欢皇帝亲近胡漫春,但因为知道皇帝的辛劳,却也并不敢对他偏宠胡漫春而口出非议。
  如今见皇帝醉意浮上来,雪茶拉了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皇帝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朕怎么会……”
  皇帝说话之时,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最后声音却低了下去,喃喃听不清楚。
  雪茶身不由己地给他拉着趴在被子上,吓得也不敢乱动,等皇帝安静下来,才试着将手轻轻地抽了出来。
  雪茶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倒退两步,突然听身后有人道:“你怎么了?”
  雪茶忙回身,却见是高五悄悄地闪了进来。
  “皇上方才……喝醉了,”雪茶松了口气,突然问,“你是一直在呢,还是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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