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浅浅一笑:“当不得亲家太太夸。”
二太太脸色微僵,今儿明明是玫儿的洗三宴,怎大家皆把目光看向六丫头,早知如此,就不该带她过来。
这时,产婆对众人福了福身,含笑道:“洗三的时辰到了!”
话音一落,众人便见两位奶娘抱着小少爷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将其放入注入温水的木盆中,只见二太太走上前,产婆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问:“这位夫人要添什么?”
二太太轻声道:“添清水。”
产婆弯腰将水轻轻泼在他们身上,轻声道:“长流水,长流水,聪明灵俐。”
大太太走上前,产婆又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这位夫人添什么?”
大太太轻声道:“桂圆。”
产婆往木盆中扔下两个桂圆,含笑道:“桂元,桂元,连中三元。”
如此这般,待最后添盘时,产婆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缓缓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随后手脚迅速的给两个小少爷洗澡,他们自然不干,哇哇大哭,这不但不犯忌讳,反而是吉兆,谓之“响盆”。
产婆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又将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他们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郎朗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
待她手脚飞快的洗完,把两个哥儿分别捆好,用一颗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缓缓道:“一打聪明,二打灵俐,”眸光看向一旁的丫鬟,将手中的葱放在她手上,轻声道:“一会儿将这两课葱扔在房顶上。”其意乃是祝愿两位少爷将来聪明绝顶。
最后,产婆又将两个哥儿方入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其身上一掖,郎朗道:“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就这般,洗三宴终于完成,只见二太太她们将打赏的银子扔到金盆里,产婆眸光一瞥,笑的合不拢嘴。
洗三宴后,褚夫人早已准备好宴席,众人缓缓入座,这时,梅兰过来,轻声道:“夫人,少奶奶想跟娘家姐妹们说说话。”
褚家夫人含笑点头,轻声道:“亲家,您看呢?”
二太太自是满口答应:“珍儿,你陪着她们过去吧!”
大姐看向两位妹妹,带着她们一同离开,再过不久五姐便要嫁人,自是不能随意出门,遂今日带了六丫头、七丫头一同出来,本打算只带六丫头一人,可王妈妈在她耳边嘟囔两句,心下一合计,就将七丫头一同带来,借此机会让各府夫人相看,早日为其定下亲事。
姐妹三人离开后,二太太眸光瞥见各府女眷小声的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晓她们再说甚,除了六丫头还能说谁!
进去内室后,三姐眉眼欢快道:“你们总算来了,我一人在屋中,好生无聊。”
闻言,大姐瞪了她一眼:“都是当娘的人,说话还这般不知轻重。”
三姐噘嘴道:“大姐,我这一卸货,众人便对我不理不睬,去看我那两个小冤家。”
大姐恨不得手中有个棒槌狠狠打她两下,这是当娘之人该说的话吗?恨声道:“此话幸亏没让娘听到,若让她听见,还不定如何训斥你。”
“三姐,我的儿子,我说两句又能如何?”三姐翻了个白眼:“老娘千辛万苦将他们生下来,可谓九死一生,还不许我私底下念叨两句。”
此话一出,大姐十分无语,再看刘湘婉及七姐纷纷拿起丝帕捂嘴偷笑,刘湘婉憋笑道:“三姐,妹妹还是头次听你说这般粗鄙之言。”
三姐瞪了她一眼:“早晚你也会经历这一日,且看你会不会口出妄言。”
七姐低笑道:“三姐,如今你母子平安,妹妹真替你欣喜。”
“唉!别提这件事,有生之年,我再也不吃肘子了!”
姐妹三人闻言,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刘湘婉低笑道:“听说姐姐生子那日,姐夫惊的昏厥过去!那你岂不是要……”那两个字并未说出口。
“肘子可以不吃,相公确是要治的服服帖帖,倘若他敢不听话,且看我如何收拾他?”
除了大姐含笑点头,其余两姐妹皆是挑了挑眉,不约而同道:“如何收拾?”
三姐翻了个白眼,恨恨道:“知道生儿子干什么用吗?自是为我寻帮手,若他欺负我,我便让两个儿子对其前后夹击,最后我方出马,将其碾死……”在床上!
幸亏三姐未说那‘三个字’,不然姐妹俩定异口同声道:“三姐好手段!”
只见三姐自得不已,含笑道:“世人皆说养儿为防老,可我养儿就是为了镇妻纲,日后他敢欺负我,我就放儿子出去咬他。”
大姐见她说话越发不着调,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在胡说八道,我便唤娘过来收拾你。”
“大姐,此话不过是我们姐妹四人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三姐扯着她的袖子,讨好道:“莫要告诉娘亲,可好?”
大姐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妹夫呢?”
“因他给我买肘子方害得我动了胎气,提前生子,自觉没脸见人,在书房面壁思过呢。”
姐妹三人越发无语:这对夫妇……也不知在他们的教养下,两个外甥会变成何样的奇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月初八这日,招娣急忙忙跑进来,大喊道:“姑娘,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时间屋中众人皆手忙脚乱,赵妈妈端详着姑娘的妆容,焦急道:“喜娘,我家姑娘脸颊打的胭脂不匀称,快快重新涂抹。”
喜娘忙道:“好,好,老身这就重新弄。”
此时的刘湘婉身着一身流光溢彩的嫁衣,火红的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下摆的裙上绣着百子百福的花样,脚踏红色花鸟纹绣鞋,再看看她的妆容,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头顶,盘成扬凤发髻,发髻上带着凤冠,两侧插着长长的六珠金步摇,平日不施粉黛的脸颊如今涂抹少许胭脂,嘴如蜜般抹了唇脂,在看其纤纤玉手的指甲上涂抹火红的蔻丹,整个人多了一丝妩媚的嫣红。
七姐坐在一旁陪着六姐说话,这时,就见宴哥祉哥跑进来,宴哥脸色涨红,扯着刘湘婉的袖子,神情惊慌道:“姐姐,你要干什么去?”他知晓姐姐要嫁人,却并不知嫁人是要离开家,遂见她这份打扮,神色中带着一丝惊慌与畏惧。
祉哥眼眶含泪,委屈道:“姐姐,你为何这般打扮?我不喜你的这身衣裳。”
刘湘婉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赵妈妈‘哎呦’两声:“我的两位小祖宗,这里可不是你们捣乱的地方,你们跟谁来的?”
只见绿衣喘着粗气跑进来,先对两位姑娘行礼问安,随后看向两个哥儿,低哄道:“哥儿,此地可不是你们捣乱的地方,奴婢陪您回去,可好?”
宴哥摇了摇头,神色委屈,憋着嘴怒声道:“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守着姐姐。”
祉哥更是上前一步推开她,大声道:“你走!你走!我讨厌你!”
宴哥紧紧握住刘湘婉的手,轻声道:“姐姐,你哪儿也不许去!”忍着眼眶中呼之欲出泪水。
此时此刻,刘湘婉看着两个幼弟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喜娘忙道:“哎呦,我的姑娘,老身刚给您画好的妆容,这不又哭花了吗?”
宴哥见姐姐默默流泪,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姐姐,你要干什么去?你不要我跟祉哥了吗?”
祉哥不仅大哭还不住的扯着她的袖子:“姐姐,我们去找姨娘,好不好?姐姐……”
见此,七姐哭笑不得:“六姐莫哭,妹妹这就去哄他们。”
七姐走上前,拿起丝帕擦拭宴哥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今儿是姐姐的大喜之日,你们可不能哭,不然她会伤心。”话音一落,看向啼哭不止的祉哥,身子一僵,僵硬的抬起手为他擦拭眼泪,这还是他们姐弟第一次这般亲近。
未料,祉哥扑开她的手,哽咽道:“你走!你走!我要姐姐!不要你!”
七姐看着空落落的右手,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赵妈妈站在一旁,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催促道:“绿衣,愣着做甚,还不快将两位小少爷拉走!”
闻言,宴哥气得小胸脯不住的起伏,眸光更是狠厉无比,怒声道:“赵妈妈,我要让爹爹打你板子!”
“喜娘,且等等。”只见刘湘婉缓缓转身,看向吵闹不止的小哥俩,轻声道:“你们可是舍不得姐姐……”
宴哥憋嘴,一头栽进她的胸口,哽咽道:“姐姐,你不要离开家,好不好?为什么你出嫁要离开家,若是这般,你不要嫁人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此话被进门的三姐听到,大笑道:“五弟,倘若你六姐今日不嫁人,日后可就嫁不出去,到时她老了,就只能孤苦无依的过一生。”
宴哥大声反驳:“到时我养姐姐……”
祉哥梗着脖子,脆声道:“我也养姐姐……”
三姐笑的眼泪流出来,乐不可支道:“梅兰、绿衣,你二人分别抱着他们,将其送回黄姨娘的院子,有黄姨娘守着他们,定不会让其再跑出来。”
梅兰,绿衣躬身应道,走上前分别抱住两位小少爷,他们奋力挣扎,奈何不敌她二人力气大,终是被其抱走,只听震耳欲聋的哭声一前一后响起来:“姐姐……我要姐姐……”
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妈妈,你跟过去看看……”
“姑娘,您别担心,适才两位小少爷背着姨娘跑出来,待他们回去后,姨娘定会亲自看管他们。”
“妈妈,若你不去,我这心委实不踏实……”
赵妈妈低叹一声,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三姐看着铜镜中六妹的妆容,轻声道:“当年我出嫁时,可是一滴泪也没流,可我娘却生生哭成了泪人,回门时,娘拉着我的手不住的埋怨,说即便我蒙着红盖头,却也知我乃假哭,说我狠心!”声音一顿,含笑道:“可知我是如何回话?”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三姐定是说,若你哭,母亲只会越发伤心。”
三姐对其摇了摇头:“我对娘说,女儿总算离了您的念念碎,欢天喜地还来不及,焉能流出一滴泪来。”
一时间,众人皆放下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姑娘。
第185章 老魏娶媳(二)
三姐瞥了眼众人, 淡笑道:“六妹妹,只要你拿住男人的心,日后还不是事事顺你心意。”似她嫁进褚家, 既不想把持府中的中馈,又不想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唯有拴住相公的心,只要相公向着她,她焉有何畏惧,如今更是一胎生下双子,只要把儿子们放在婆婆面前,顿时乐的她合不拢嘴,在加上相公对她言听计从, 婆婆更不会插手她房中之事。
刘湘婉僵硬着脸,喃喃道:“想不到众姐妹之中,活的最明白的竟是三姐。”
三姐见众人神色惊恐,一动不动,淡淡道:“你们先下去,我们姐妹三人有话说。”
众人缓过神儿, 躬着身轻手轻脚的退下。
三姐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六妹, 淡笑道:“现下唯有我们三姐妹,姐姐与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男人不能一直顺着,顺着他过一辈子,早晚有一日他会觉得你腻歪, ”抬起手,慢慢抚摸六妹头上的凤钗,轻声道:“常言道床头打架床尾和,遂这打情骂俏也是一种说道,既不能顺着他又不能逆着他,既让他乐着又得让他痛着,既让他摸得着又让他够不到,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吊着他的胃口,让他猜不透你心中的想法,长此已久,他哪还有心思惦记旁的女人。”
刘湘婉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她,呆愣道:“三姐,这些箴言都是谁告知你?”
三姐翻了个白眼:“谁能告诉我,自是我亲身经历,感悟而成。”
七姐看向三姐的眸光带着一丝钦佩,这还是往日冲动莽撞的三姐吗?嫁人后变化怎这么快,看事情想问题竟如此通透,小声道:“三姐,你太厉害了……”
三姐自得不已,轻声道:“六妹,可还记得你跟我所过的话?”
刘湘婉皱眉,往日她跟三姐说过太多的话,焉知她问的是何句,不由道:“三姐指的是……”
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三姐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棒槌!”声音一顿,方缓缓道:“你曾说夫妻之道,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总之无论东南西北风,只要你狠狠将他压倒,他便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三姐……”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她对不起三姐夫,莫不是因为这句谬论,害的三姐夫过得这么悲吹,三姐夫,我对不起你啊。
三姐低声道:“你们是庶出,我娘怕是也……唉!不过没关系,我娘不传授你们经验,姐姐是过来人,可以为你们解惑,”猛地抬头,眼睛发亮道:“这样日后我们可互相借鉴,到时……”笑的意味不明。
七姐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三姐的袖子,低声道:“姐姐,你不要笑的这么吓人,好不好?”
三姐语重心长道:“七妹,你还未成家,不懂这男人的劣性……”要么将他狠狠抓在手心,让他守着你过活,要么任他潇洒快活,而你守着诺大的府邸及孩子们过活!
七姐脸色微红,低声道:“三姐,你又这般说话?”
“怕甚,此处唯有我们三姐妹,再说早晚有一日你也要嫁人,现下姐姐告诉你们这些乃是为你们着想,省的日后你们走弯路,”三姐声音一顿,讪讪道:“不过有些事还需因地制宜,你们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