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听明白了,告诉她这叫“欢喜冤家”, 然后解释给她听。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
苏禾又说:“肉球啊, 妈妈等下有事,把你送去馒头家,跟你的小竹马团聚好不好?”
小姑娘来了精神,好奇问妈妈:“竹马是什么意思?”
苏禾告诉她:“就像你和馒头, 你是青梅,他是竹马。”
小姑娘默默记下,去杨嫂子家路上不住念念叨叨“我是青梅,他是竹马”。
不巧杨嫂子家门前有条排水沟,小姑娘一脚跨过去,咯噔...一下忘记了是什么马。
但她已经跑到了馒头跟前,只好边想边说:“你是马马马马...猪猪猪猪...”
这人怎么上来就骂人啊。
馒头气得小脸通红,朝她翻个白眼走开。
肉球:“......”
......
苏禾去了趟火车站。
她帮李如意介绍了个对象,叫刘梅,是她手底下的列车员,说定今天见面相看,地点就在她办公室里。
刘梅头个男人是矿工,因为矿井事故意外去世,丢下她独自带闺女过日子,乡下婆婆和嫂子欺负她没男人撑腰,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最近甚至住到了她家,实在是受够了,她决定再找个男人。
李如意虽然长相普通,但身板高大结实,性格憨厚,给人感觉十分踏实,刘梅一眼就相中了他。
苏禾在中间给两人做介绍,见两人都不大能放开,想了下,从抽屉翻出工会头几天发的电影票,递给李如意,笑道:“李大哥,你带小梅去看场电影,听说电影院在放《少林寺》,很不错,你们去看看呗。”
她话音才落,刘梅就直摆手道:“列车长,我也有电影票,用我的用我的。”
铁路局福利待遇好,工会三五不时会发些电影票、毛巾、肥皂之类,虽然苏禾级别高,福利按说更好,但刘梅也不愿占人家便宜,何况电影票对她来说也没啥用处,上次看电影,还是她跟头个男人处对象的时候。
李如意也是个不愿占便宜的,紧接就道:“刘梅同志,那我请你吃饭。”
刘梅红了脸,但还是干干脆脆的哎了声。
苏禾见两人有戏,不再当电灯泡,等两人离开,她去了趟百货商店,买些烟酒特产,还有老年人穿的衣裳,打算带去首都。
今年照例要去首都过年,虽然老两口什么都不缺,但不代表苏禾就能理所当然的没表示。
到腊月二十九,一家三口搭火车去往首都,徐有粮安排了勤务兵来接。
老实说,苏禾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老两口住哪儿,也不怪她犯晕,因为老两口住的地方既没有路标,也没有门牌号,甚至连周围住宅都一模一样,全部四四方方小院,清一色青砖红门。
她问徐立冬认不认识路。
徐立冬点头道:“当然认识,我从小在这长大的。”然后一路告诉她,哪是食堂,哪里是学校,哪里是办公场所。
听得苏禾更晕乎。
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在老徐家门口停下,大门敞开,里面隐约传来说笑声,徐立冬领母女俩进去,见家里有客,笑着挨个喊人。
苏禾跟着喊,又拍拍肉球脑袋,让她喊奶奶。
“老郭,孙女都这么大啦,养得真好!”
开口的是跟郭正侠差不多大年纪的老妇人,笑容和善,苏禾认识她,是叶元帅的老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住这附近的,光靠富可不行,就拿郭正侠的这些老姐们团来说,她们的老伴无一不是跺跺脚,全国抖三抖的大人物。
作为儿媳妇,这种场合下,苏禾自然不能甩手走开,尽管她坐了一夜火车十分疲累,但还是要打起精神作陪。
因为是妇女间聚会,徐立冬不需要在场,打完招呼后,便抱了肉球进屋哄她睡觉。
苏禾羡慕的目送父女两离开,听见叶老夫人喊,忙应声。
“小苏,听说你在铁路局,工作忙不忙?升干事了没有?”
苏禾笑说还能应付得来,之后叶老夫人又问了些其他,苏禾如实应答,直到话题转到别人身上,她才悄悄松口气。
老姐们团东家长西家短,苏禾原本有些犯困,直到听见她们说起四合院,一下来了精神。
“...那家人头几年犯了事儿,被打成右.派,现在恢复了名誉,当年没收他们的院子也归还了,不过我估计那家人是寒了心,听说打算把院子卖出去,移居去香港...院子才不错呢,晚清官宅...”
“几进的院子?得不少钱吧?”
“说是要八万多。”
苏禾倒抽口凉气。她跟徐立冬工资每个月加起来才一百多块,得不吃不喝存上几十年才够,怪不得徐立冬笑她痴人做梦。
想想也是,从古至今,但凡政治经济中心,普通百姓想要买房扎根都不是件容易事,甚至有些草根出身的官员要是没有皇帝赐宅,也只能拖家带口租房过日。
到了晚上,私下无人的时候,苏禾才跟徐立冬提起这座价值八万多的官宅。
见她说这番话时两眼放光,徐立冬想了下,问道:“小禾...你很想要四合院?”
苏禾嗯嗯点头,道:“你想咱们以后要是退休了,还能搬过来住,离爸妈也近,而且不用上下楼,多方便。”
不过很快她就叹气道:“这么贵,还是想想算了!”
徐立冬咳嗽下,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没钱。”
他话音才落,胳膊就挨拧了下。
“好啊,背着我藏私房钱。”苏禾朝他伸手,气哼哼道:“快点交出来饶你不死!”
“小声点。”徐立冬捂住她嘴,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藏私房,是东西见不得光...”
苏禾愣了下,心口噗噗乱跳,难以置信道:“你贪.污?”
听她越扯越离谱,徐立冬赶忙解释道:“是别人送我的,一盒金条。”
苏禾:“......”
十多年前刚动乱那会儿,徐立冬还在首都念书,经不住同学撺掇,跟大部队去抄了一个老师的家,那个老师父辈曾经是首都赫赫有名的大地主。
也是那次,让徐立冬见识到这些人的疯狂,他开始后悔,尽管他没动手,出于自责,他偷偷给老师送饭,照顾老师家人,但不幸的是,最终老师不堪折磨上吊自杀。
“那他家人呢?”
徐立冬面色沉重:“也死了。”
苏禾有点明白当初自己被贴大zi报,去求他,他很轻易的就答应帮忙,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盒金条是老师送你的?”
徐立冬点头:“他告诉我藏在哪,托付我保管,如果他家人能活下来,让我转交给他家人,如果没有,让我留着。”
顿了下,徐立冬继续道:“他家人死之后,我把它埋了起来,再没动过。”
苏禾沉默片刻,轻声道:“徐立冬,我不要什么四合院了,那是别人的钱,咱们不能用。”
徐立冬大感动容,一把搂了她进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样开口,良久才满足道:“小禾,你真好。”
苏禾拍拍他背,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说:“不过那么多金条埋着可惜了,你埋哪儿了?咱们把它挖出来吧!”
徐立冬愣了下,不解看她。
苏禾笑道:“放心放心,我可没那么缺德,什么钱都用,我是想把它挖出来带回鲁山,将来把这笔钱用到刀刃上,比如盖学校,修水利,也算积德了。”
徐立冬琢磨了下她最后这句话,一下咧嘴笑出来,道:“小禾,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挖出来。”
先前破四旧的十几年里,市面上极少能见到金银珠宝,就算有,大家也是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市面无法流通,银行不敢存,埋地下就成了大家惯有的藏宝方式。
所以当年抄家,才有掘地三尺之说。
不过无论抄到哪儿,也没人敢抄红墙之内的这方地,徐立冬十几年前埋下的那盒金条,十几年后仍然在。
苏禾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条,起码有十几斤重,按银行回收价八块一克折算,这些黄金最低值十万块。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以前人很看重黄金,方便移民,方便跑路,毕竟国际通用嘛。
作者君想更新粗长,但能力有限,年初发现怀孕了,宝宝不是计划内的,但还是决定要了,怀孕期间无法稳定更新,不过肯定要完结,介意的妹纸可以弃坑,有缘再见~
第47章 4号已更
过完年, 他们把这盒金条带回了鲁山。
原本苏禾打算把金条拿去兑现,不过被徐立冬制止了。
“虽说现在政审没头几年严了,但不代表国家放松了警惕, 你信不信,你前脚去银行, 后脚就有人来盘查咱俩,搞不好爸妈都得受牵连。”
一句话打消了苏禾念头, 不过还是不放心。
“那怎么办?总不能继续埋地下吧, 咱们这小院跟爸妈那儿可没法比, 保不准就被几个调皮蛋当玩具给挖走了。”
埋床底下她都不安心,自家小祖宗也是个淘气的, 经常钻床底躲猫猫, 要是给她看见了也坏事。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徐立冬道:“不行就去黑市兑换, 不过要去外地,县里熟人太多,不方便行事, 另外保险起见, 最好分几次兑。”
苏禾顿时来了精神, 道:“那简单,咱们多去几个大城市不就行了...”
说到这儿,苏禾揶揄他:“徐公安,你学坏了啊,当初是谁一本正经教训我来着?”
徐立冬咳了下, 道:“我这叫与时俱进。”
打定主意,见天还早,徐立冬去汽车站打听到省城的汽车班次,苏禾把从首都带的东西打包,连带肉球,一块送去杨嫂子家。
去年末,首都取消了肉票、布票、工业劵,市场上的好多东西都可以自由买卖,不像鲁山,除了工业劵不再使用,像肉票粮票布票还在。
杨嫂子家不缺粮食蔬菜和肉,苏禾特意给她带了些化纤布还有猪皮鞋,结实耐穿又便宜。
杨嫂子要给钱,被苏禾拦了下来。
“我家这个小祖宗三天两头过来吃你的喝你的,我是不是也要算账给你钱?”
见状,杨嫂子便不再跟她拉扯,听她说要去省城办事,爽快道:“你忙你的,肉球搁我家,我给你看着!”
苏禾哎了声,见肉球跟馒头兄弟俩玩得正疯,趁小姑娘不注意,赶紧溜了去汽车站跟徐立冬汇合。
鲁山距省城约莫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远,他们半晌午出发,一两点就到了省城。
这还是苏禾头回来,省城虽说比不得首都上海那样繁华,但也不算差,沿街商店林立,胡同石棉瓦棚下,灌汤包、生煎馒头、粢饭团、鸭血粉丝汤、豆腐涝、五香蛋、牛筋面...各色美食应有尽有。
还是改革开放好!苏禾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慨。
吃过饭,两人找了间招待所休息了会儿,等天一黑,徐立冬换了身便装带苏禾出门。
黑市现在都半公开了,与其说是黑市,倒不如说是夜市,不起眼的胡同里,粮食蔬菜水果,衣裳鞋袜毛巾,二手的收音机电风扇...再往深去,竟然还有瓷器字画翡翠玛瑙!
苏禾拖住徐立冬,低声惊呼:“快看,古董!”
徐立冬好笑,直接拽走她:“你家古董随随便便拿出来卖啊。”
这倒也是...
苏禾讪笑,自认没有鉴宝的本事,也不乱买,就过过眼瘾。
快走到头,有间普通门面,一进门玻璃柜台里也摆了些翡翠玉器,跟外头小摊一样,一看就是赝品。
电视机里放着上海滩,胖乎乎的老板捧个搪瓷缸,边吃饭边看电视,瞧见有客,懒洋洋的招呼了声:“随便挑随便捡,全部五块。”注意力又转到了电视上。
苏禾想笑。这老板也太佛系了。
徐立冬开口道:“我兑黄金。”
胖老板一怔,放下碗筷,低声道:“多少斤?”
徐立冬伸出一只手。
胖老板打量两人片刻,丢下句“跟我来”,起身去了后院。
两进的小院,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宅,虽然只有两间老式青砖瓦房,但收拾的很干净,屋里桌椅板凳成套,靠墙的多宝阁上摆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瓷器。
胖老板招呼两人坐,道:“银行兑一克黄金是八块五,我这边只能出八块二,钱一次给清,不过要签上契书摁手印。”
还要签契书摁手印?
苏禾朝徐立冬投去疑惑目光。
徐立冬道:“可以,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和我爱人知道轻重,不会乱说。”
苏禾闻言,明白了。目前黄金市场还没有规范化,处在边缘地带,往大了说是犯法事儿,往小了说就是普通买卖,胖老板这么做,也是防止有卖家坑害他。
写上契书,摁了手印,就是同条船上的蚂蚱,真要出事,谁也跑不掉。
他们这趟过来,带了约莫五斤黄金,就是两千五百克,按一克八块二的价算,能换两万多块钱。
这是笔不小的数目,胖老板需要周转,黑市人多杂乱,他们也没把金条带在身上,双方商议好,定在第二天钱货两讫。
转天苏禾留在招待所,徐立冬去跟胖老板接头交货,买卖一完成,两人立刻搭车回鲁山。
相较金条,这些钱就好处置多了,多个户头分开存。城镇居民工资稳定,国家分配房子分配工作,各种票证限制又消费,日子过得完全没压力,总有闲钱存下来,一个户头几千块存款,银行工作人员已见怪不怪。
年后上班,徐立冬又抽空去了几趟外地,陆续把剩下的黄金变现。
忙忙活活多日,周末,苏禾休息,去杨嫂子家接肉球,路过供销社,买了些罐头奶糖类的零嘴拎过去。
杨嫂子见她又拎东西,埋怨她费钱见外,道:“一会儿馒头他爸送鱼过来,趁新鲜,你拎两条回家!”
说曹操曹操到,杨四海推架子车停在外头,吆喝杨嫂子出去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