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地处幽静,竹海深深,只闻鸟鸣不闻人声。
跑了好一会,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她跑的不算慢,变小后她身形灵巧了许多,一路猛蹿的速度也是十分可观的,此地应当是设有奇门遁甲,所以她跑了一会也没看到边际。
墨卿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这就是所谓的流年不利出门撞鬼吗,老天是铁了心让她倒霉吧。
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走来,带着些十拿九稳的散漫。
带着点点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教主,跑不动了?”
墨卿的忍了又忍,再忍又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无奈翻了个白眼。曲清衡似乎十分喜欢看她落魄的模样,实在是……无法描述他这奇怪的癖好。
她终于转过身,淡淡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曲清衡,心平气和问他:“曲清衡,我和你有仇吗?”
扪心自问,她从来没对曲清衡做过什么天理不容之事,亦没有将他那什么什么过,他何苦如此相逼?
“仇?”
曲清衡目光一凝,眼中似蕴含漫天大雪,淹没了无尽深鸿。一点渗人冷意像是从万丈深渊中幽幽透出,凝着凶狠而浓烈的恨意。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然后猛地收紧!
墨卿先是一惊,随后便有些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她究竟什么时候和曲清衡结过仇?!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还真当她没脾气了?!
“我、操了……曲清衡你个神经病……”
她阴冷渗人盯着曲清衡,咬牙忍着窒息感坚持说完了这句话。随后,那柄杀人如切白菜的匕首寒蝉瞬间从她袖中送出!
霎时间,曲清衡猛地将她往前一甩,间不容发躲过了那柄泛着彻骨冷意的匕首。
墨卿反应奇快,忍住想剧烈咳嗽火辣辣的喉咙,迅速往后远远一退,和曲清衡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不过稍稍停稳,撕心裂肺的咳嗽抑制不住冲出。她咳到泪眼朦胧,一边暗骂曲清衡一边骂这幅娇弱弱的小身板,被掐两下就不行,真是弱到不行了。
还不等她喘口气,那道形如鬼魅的黎色身影霎时掠了过来。墨卿下意识一折腰,堪堪避过那只抓向她肩膀的手。
混乱间,她和曲清衡勉强对了几招,只觉得一点都不妙。
一只微凉的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让她直想骂娘。
再三咬牙后,墨卿不退反进,扑上去恶狠狠咬了曲清衡的手一口。活像一只凶狠的狼,险些把他骨头给咬碎。
曲清衡措不及防,没料到她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狠狠一甩把她甩到了地上。墨卿摔在地上摔倒眼冒金星,她揉了揉头,狠狠拧着眉,像是在经历万分难熬的抉择。
终于,在曲清衡发怒掠过来之前,她眼一闭心一横,扯着嗓子就尖叫道——
“哥哥!!!”
女童凄厉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了一树的飞雀。
墨卿喊完后,只觉得脑袋发昏,脸皮火辣辣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曲清衡掠到一半险些真气外泄摔了下来。他看着墨卿,面上的表情像打翻的酱料,精彩无比。
过了好一会,他慢慢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声音带了一点玩味:“真是惊讶……你竟有求人的时候,不过可惜,你的哥哥没这么快来了。”
说罢,他快如闪电伸手点了墨卿的穴道。她瞬间觉得身上失去了知觉,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她知扶苏多半赶不及了,而她如今内力全无,对上曲清衡是半点胜算也无的,虽然明白这些,却依旧有许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成为教主已久,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游走过,只是每一次都是因为强大的内力撑了下来。要是当初有人能拉她一把,也许不会到今日的地步……
一道细微的、看似平缓的气流掠过。
曲清衡间不容发一侧身!
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左颊。三尺之外,一片竹叶深深嵌入竹子,那棵竹子上竟有细密裂纹蔓延。
曲清衡只见一抹如水的竹青掠过,然后他手中便空了。
扶苏轻轻在墨卿背后一点,然后一道平稳柔和的气流缓缓走遍的她浑身,之前与曲清衡打斗时留下的内伤被逐渐抚平。
“七七,可还好?”扶苏单手抱她,声音低而轻柔。
墨卿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道:“无事。”
扶苏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抬首看向了曲清衡。一向以温雅君子著称的扶苏君,此时表情极淡,眼中凝着幽幽冷意,似细碎冰锥,一点一点刺进曲清衡眼中。
“曲公子,我只问你一句,你意欲何为?”
冷而冽的声音,不带半点客气与掩饰。
曲清衡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微微屈起,他看了扶苏许久。竹海中竹叶沙沙,一时静极。
“你可知,你手中抱的,是何人?”曲清衡温柔散漫笑了,眼尾扬起了抑制不住的杀气,“我落月崖教内之事,还轮不到一个正道中人来管。”
墨卿内心毫无波动,就算曲清衡直说她就是落月崖教主,她都不想去和他计较了。她只知道,她现在十分的、极度的厌恶曲清衡,后悔当初就不该把他带回来,就应该让他在金陵的碧海阁自生自灭!
她师傅说得对,救人不该指望被你救下的人会感激你,只要他往后不要反咬你一口就万幸了。
墨卿抬首看向扶苏。一丝墨发落在他颊边,越发衬得他容颜如玉,清润如竹。眉眼似山水泼墨,浓淡有致,真真是无一处不温雅。她竟有点舍不得这个半路捡来的爹。
她垂眸,不想再看。
“落月崖与我无关,我只知她与我有关。曲公子,我奉劝你一句,莫想再动她,我扶苏之人,你还动不得。”
良久,扶苏幽幽笑了,冷冷的带一点明晃晃讥讽的笑,声音亦是同样冷淡。
说罢,他衣袖一拂,抱着墨卿踏出了竹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少一点,明天补上~
曲同学是个真病娇,诸位要对他宽容一点(???????)?
第8章
扶苏将墨卿带回小院房中,把她放到榻边,细细为她把过脉后,发现已无大碍。
墨卿看着他,因为年幼而干净澄澈的眼眸倒映着他。
扶苏亦看着她,久久的,沉默不语。
对视良久后,扶苏终于放开搭在她手腕上的手。
他什么也没问。
“今日你受惊了,先歇息一会,午时我再叫你。”
他只是温然一笑,给她掖好被子便走了。
直到踏出房门,扶苏唇边的笑才逐渐淡了下去。他转身走出小院,看着碧波荡漾的小池,问道:“阿九,墨卿仍在闭关?”
陆九无声落在地上,想了片刻后点点头:“蛛探回报,仍在闭关。”
扶苏抬手摘了一朵开得清艳的雪白花朵,看了半响,眼底幽幽。
“退下吧。”
午间三人在小院中用膳,墨卿睡了一觉,好像早上什么也没发生,依旧笑嘻嘻地和陆翎拌嘴。说着,她便想起了宋长清,见扶苏也在,她决定帮这个姑娘说两句好听的话。
“今日早间我遇到长清姐姐了。”
“然后呢,她有没有问什么?”陆翎显然是一个热爱八卦的人,一听有好戏听连饭也顾不得吃了。
墨卿慢悠悠喝了口汤,想起那个遗落的木盒,不免觉得可惜。吊足了陆翎的好奇心,她才笑眯眯说:“长清姐姐送了我一盒她做的桃花糕。”
“你吃了?”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扶苏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轻轻放下竹筷,“不要随意吃旁人送的东西。”
看他眉心微皱的模样,墨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越来越像她老爹了,连吃东西都管。墨卿语重心长道:“宋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只送了我一份桃花糕,很好吃,还加了一点消食的草药。其余的她什么也没有问。”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宋长清并没有想讨好墨卿来接近扶苏,她只是很单纯的喜欢小孩子,所以送了她桃花糕。
吃完午饭后,陆翎忍不住感慨:“宋姑娘真是温柔至极,只可惜看上了那种不解风情、刻板冷淡之人,当真是令人悲愤!”
刚换好衣裳准备去藏月阁赴约的扶苏一出房门便听见了这句。他温然笑了,声音也温和得很:“师弟如此善解风情、风流多情之人,我望尘莫及。”
陆翎立刻闭了嘴,他才不想听扶苏翻他的风流史。
“七七,可要一起去?”
墨卿沉思,她还没来得及同扶苏说曲清衡那厮可能会在大会上做出的事,可若是去了,难免曲清衡会当众干点什么出来。
思索再三,她点了点头,“好呀。”
还是去吧,毕竟曲清衡也不会白痴到在众多武林巨擎面前嚷嚷她就是落月崖教主,这种事换谁也不会信的,只会让别人以为他脑子不太正常。
自从武林众人知道扶苏君多了个女儿后,墨卿收到了各种热情的对待。
不过最热情的还是女弟子们急切的追问。
大抵都是在问:“你的娘是谁?!你的娘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的娘没有来?!”
墨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她知道委婉答道:“我娘她走了。”
没想到,流言如风一般传了出去!
经过女弟子乱七八糟的揣测,故事版本变成了——
扶苏君七八年前与神秘女子相恋,后育有一女,谁知此女子始乱终弃,带走女儿弃扶苏君离开。直到最近,扶苏君才得以和女儿重聚。因为历经情伤,扶苏君才不近女色,实在是令人痛心!
听到这个传言后,墨卿沉默了。她朝扶苏解释道:“哥哥,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想说我娘没了,没想到她们想象力这么丰富。”
扶苏则淡定许多,他高深莫测笑了笑:“你做的很好。”
陆翎补充道:“师兄觉得这个版本传出去,就没人来烦他了。”
“……”墨卿无言以对。
今日来大会的人显然比昨日要多些。墨卿眼尖注意到,除去落月崖与苍山,剩下七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苍生掌门没来,是因为扶苏与陆翎已到。她安安静静坐好,争取努力降低存在感。正无聊时,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右边席位上的宋长清。注意到她的视线,宋长清微微侧身,朝她弯眼一笑,笑容如皎皎明月,清雅温柔。
墨卿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和魏闫说话的扶苏,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宋长清虽好,却与扶苏性子不怎么合适,他们之间应当是没什么缘分了。
不多时,周遭静了下来。
墨卿抬眼一看,正好看见了自三千花树中走来的曲清衡。
他着一身浅淡黎色,面上是清淡温柔的笑,眼中波光一转,似乎能窥见江南四月时节的杏花雨,朦朦的温柔带着一丝透骨的寒意。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落到了墨卿这边,随后弯唇微微笑了,笑容隐着暗暗冷意。
墨卿托腮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散漫慵懒的猫儿,对他并不放在心上。
“曲公子来了。”魏闫笑得十分和善,将他客客气气请到自己的右边落座,恰好与扶苏这边相对。
“不知教主进来可好?”
听了魏闫这样问,曲清衡微微一笑,“教主仍在闭关。劳魏庄主挂心,教主一切都好。”
武林众人听闻此言,便顺势说道“如此便好”“希望教主早日出关”云云,但其实内心都是巴不得这个教主最好走火入魔永远别出来了。
魏闫也不废话,直切中心:“曲公子,江湖中人讲究直爽,魏某也不客套了。想必进来曲公子也对斋月楼掌门身故一时有所耳闻,对个中流言亦有了解,还想请曲公子说一说,你是如何看的?”
曲清衡浅浅淡淡一笑,慢慢喝了一口茶后,才不紧不慢道:“早在十日前,落月崖已将十七逐出,此人所为与落月崖并无关系。”
墨卿的眉头狠狠一跳。
十日前?不正是她重活的那一日。曲清衡如此说,无非是想将所有罪责抛给十七,既能洗清落月崖,亦能除掉一个他不喜之人。至于斋月楼掌门身故真相如何,他并不关心。
曲清衡此言一出,在座众人表情纷纷变得微妙。能坐在这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也没人会相信十七会在十日前那么“恰好”就被逐出了落月崖。但无论如何,落月崖既然将十七推出来顶罪,也好过公然与武林对立,能除掉墨卿身边的恶犬,总比武林之间内乱要好。
总之,在座之人,多半认定此事为十七所为了。不少人对曲清衡投去鄙夷或忌惮的目光,派心腹去取所需之物,然后再将心腹推出来顶罪,无论怎么看都令人心寒。
魏闫到底还是经历风雨的老江湖,他听闻此言,只是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曲公子可知十七为何要做出此事?”
曲清衡慢慢饮了一口茶,抬首朝他温温和和一笑:“在下曾听闻他与莫掌门有些嫌隙。”
原来是有私仇。众人心中更是鄙夷了,并十分肯定认为这个与斋月楼掌门有私仇之人必定是墨卿,十七只是负责执行的替罪羊。
众人皆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什么。为了武林大局,也只能忍忍了。
扶苏一直在看曲清衡,看了这么一会后,他浅浅淡淡一笑,问:“那曲公子是认定此事为十七个人所为了?”
“在下未曾这样断言,只是前去检验的江湖名士皆这样说,在下自然是相信他们的眼光。”曲清衡看着扶苏,唇边的笑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可他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如果此事最后证实非十七所为,那也是你们武林正道之事,与他依旧无关。
“冒昧问一句,贵教为何将十七逐出,是曲公子之意还是教主之意?”
闻言,曲清衡又是温柔笑了,他客客气气道:“教主仍在闭关,自然不是教主之意。至于为何将他逐出,因他贪图我教中传承心法未果,被长老发现后叛逃了。若是诸位看见了此人,务必要将此人拿下。”
说罢,他还起身举杯朝在座众人遥遥一敬。
这可把武林众人恶心坏了,活像吃了苍蝇,可这苍蝇还非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