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爸让我偷偷跟你说，你上回发表过奖感言时，就被上面注意到了，如果这次你运气好，可能要换岗位了。”
秦猫疑惑的挠脸，迟疑道：“不至于吧？我先前也没写什么呀！”
周阿暖耸肩，“反正我爸是这么说的。”
走过来撞着秦猫的肩，贼兮兮的问道：“还没问你，被追求是什么感受？特别是被李崛追求，要知道那可是咱们系统里有名的‘才子’，没结婚的女同志一半都迷他迷的不得了。”
“你有没有小人书上说的那种，胸口‘小猪乱蹦’的感觉？”
秦猫：……
心好累，槽点太多，不知从何下口。
“周阿暖，那个成语是是‘小鹿乱撞’。”
“差不多，都是拿来吃的。”周阿暖不在乎的摆摆手，吸溜着口水语气遗憾，“话说，我还没吃过鹿肉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别转移话题，快跟我说说你胸口到底有没有猪蹄在蹦！”
秦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冷笑，“周阿暖同志，很遗憾的告诉你，我胸口不仅没蹦，现在还特想抽人，比如说你。”
周阿暖惊恐的退回座位上，提高着音量反问，“为什么！我又没惹你！”
“我教你学习了这么久，你竟然连最基本的成语都记不住！合计着你就是为了骗吃的对吧？”
秦猫越想越气，这货前阵子为了骗吃的，赌咒发誓的说要跟着她学习，且劲头十足。
见好朋友开始上进，她由衷的替她开心，认真教学不说，三天两头的就给她煮大餐犒劳她。
结果吃食下肚后，这货竟然连成语都能说错，还大言不惭的说差不多！
周阿暖连忙摆手，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是啊！我真的有认真学啊！你昨天给我出的那几道解方程计算题我已经做出来了！”
从背包里抽出作业本，毕恭毕敬的举过来。
秦猫翻着作业本，见全做对了，心下满意面上却不带出来。
鼓着脸问：“作文呢？”
周阿暖望天望地就是不望着她，许久，在秦猫快要忍不住时，不情愿的抽出草稿本放在桌子上，垂着头很委屈的低声说：“没、没写出来。”
“我发誓！昨天真的有想认真写完的！我都咬着笔头想了很久主题！哪知道刚下笔没几个字就头昏脑涨、眼前晕乎乎！”
“然、然后我就不知道我怎么睡着了，再醒来天就亮了…”
偷偷抬起头，观察秦猫的表情，生怕小伙伴被她气疯，克扣她中午的红烧肉。
小伙伴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哪怕不吃肉，光汤汁拌饭她都能一口气吃下两大碗。
秦猫嫌弃的看着线订本上晕干的口水印记，头疼的不得了，这货就是学习上的“长短腿”，理科一点就通，文科一看就睡。
如果是通篇的铅体字，更是能三秒入睡，比被催眠的速度还快，她突然有点羡慕这货，永远都不会有失眠的烦恼。
揉着眉心推回本子，心累的说：“你今天回去把“小鹿乱撞”这个成语抄写50遍，先试试依赖身体记忆吧，回头等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周阿暖压着被放过一马的雀跃，小声喏喏，“那中午的红烧肉…”
秦猫：……
咬着牙，“给你吃！”
周阿暖喜笑颜开的欢呼一声，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小嘴叭叭的夸着。
“秦猫，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就是屁股冒光的萤火虫，指引着我前进，你就是…”
秦猫：……
不好意思，你这从来没把我当过人的花式夸奖，我听的完全开心不起来。
抽搐着嘴角抽出胳膊，无情的推开还想用头蹭她的周阿暖，摊开手，“有没有昨天的市报，给我看看。”
马上到上班时间了，再出去买今日的报纸也来不及，周阿暖说连载三期了，那看昨天的也一样。
周阿暖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一份，边角都卷起来的报纸出来。
“要什么昨天的啊！给你看今天的！”
秦猫接过报纸，随口问：“你不是从来不看报纸么？怎么今天想起来买了？”
周阿暖捧着陶瓷缸子，与有荣焉的说：“因为上面刊登了我最好朋友的文章啊！我肯定要买了剪下来贴在本子里收藏！”
拥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的秦猫心里欢喜，抿着粉唇露出小酒窝，“我做的辣白菜能吃了，明天给你带坛来。”
“别用坛子！你那小坛子都装不到半斤！拿回家都不够我爸妈几筷子的！”周阿暖急声拒绝，不歇气的喝完手中的豆浆，扬着缸子，“用我这个缸子装！你等我去洗干净！”
秦猫望着她脚步匆匆去洗缸子的背影，脸皮抖动，她要不要告诉小伙伴，她说的坛子不是先前装腐乳的小坛子，而是能装十斤辣白菜的圆肚子咸菜坛呢？
不过这货在吃食方面，可真不客气。
她的那个印着牡丹花的白色掉了漆的缸子，据她说，是因为她妈烧饭太难吃，所以她爸特地托人去订做了两个双层特大号的陶瓷缸，就为了去国营饭店吃饭时，能一次性装下汤菜饭，不用跑第二趟。
以她目测，这比保温瓶还大的搪瓷缸，最少也能装下一斤半。
算了，就再多送她一缸吧，谁让她们是好朋友呢？
摇着头坐回座位上，摊开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右上角的语录。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
快速的略过正版的时事新闻，在第二版找到了关于她的版块。
标题是加粗加黑大了N号的草体字，“她配不配做标兵？妇女真的是半边天吗？”
秦猫此时还有闲心想，这个标题写的可真够抓人眼球的，往上拉动报纸，就是蝇头小字的楷体正文。
「本报讯 ，何谓业务标兵？何谓妇女能顶半边天？何谓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今天，我们来听听国营商店售货员秦猫同志的故事…」
「…从这几段文中，我们能看出人民群众的生活，在领导人的带领下节节高升…」
「…她改变了我对售货员的固有认知，我为有这样的女性同胞而感到自豪…」
「未完待续……」
秦猫看完脸都羞红了，她哪有这么厉害？这位叫谢必成的同志，文采也太厉害了吧？
她真的只是记录下平平淡淡的日常，可被他一润色，连作为本人的她，都对报纸里的“秦猫”产生了佩服。
一想到被人这么看重，不禁有点沾沾自喜起来。
板着小脸，耐着心中的得意又看了一遍。
只是，再看第二遍的她，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最初的自得，越看神色越凝重，她被这篇文章大肆的夸赞洗脑了。
为什么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亦是件值得上报的事？
为什么她只是对农民没有打骂呵斥，就值得别人为她自豪？
李晓敏进来就看到她绷着张小脸，嘴唇抿成条线，担忧的问，“秦猫，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秦猫抬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
“我没事，只是在想如何能找到往日的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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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喵呜呜（二）
李晓敏笑了起来, “我当什么事呢。”
从军绿色挎包找出抽屉钥匙，打开抽屉掏出一叠报纸，“给你！幸亏我昨儿个下班的时候, 忘记把报纸拿回家糊墙, 要不今儿个你就得去我家，扒着墙面看了！”
脑中幻想着秦猫撅着屁股趴墙上的样子, 咯咯笑起来。
秦猫喜不胜收的接过报纸, “谢谢你晓敏, 你可帮了我大忙, 等我看完就还你。”
李晓敏从牛皮袋里拿出织了一半的蓝色毛衣, 小指上绕着毛线，开始每日例行的织毛衣日常。
“这点小事哪值当你谢, 你要是有用留着也行,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恩恩！”秦猫点着小脑袋, 一目十行的找着以往别的标兵事迹。
越看，捏着报纸边的手指越用力, 心里的羞愧亦越重。
无他，因往日报道的标兵是真正让人敬佩的人士, 说句英雄都不为过。
有因钢铁厂机器故障, 推开在旁的工友而自己受伤的王同志…
有因和歹徒搏斗，而落下终身残疾的钱同志…
有因…
而她，只是做了她应当做的事，却被摆在和这些人同样的高度，她受之有愧。
张红军人还没走进, 声音先传了过来，“秦猫，经理有事找你，你快去办公室。”
秦猫卷起报纸站起身，“好的组长。”
两人爬楼梯的空档，张红军隐晦的交代，“等会进去回答问题时，你要把自己的思想提高一个层次再回答知道吗？”
秦猫满脸不解，“张叔，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等你进去就知道了，回答时思想觉悟一定要高！张叔不会害你的。”张红军声音压的低低的嘱咐，待转过拐角，声音加大，“进去吧！”
秦猫只好带着满心的疑惑敲响了经理室的门，得到答复后推门入内。
办公室里围着办公桌的方向坐着三个人，上首的是位一身正气的40多岁男人，两鬓花白发际线高，抬头纹深且弯曲，面容和蔼可亲，穿着黑色的翻领中山装，系着扣子的胸袋上插着支钢笔，露出黑色白边的笔帽。
男人左手边是周广志，右手边是带着黑框眼镜的清瘦男人，五官端正，下巴上蓄着短须，深灰色的中山装胸袋前，同样别着支纯黑外壳钢笔。
见她进来，三人的目光齐齐望过来。
周广志介绍双方，“这位是市里的于同志，这位是《C城日报》的主编，张术同志。”
“她就是我们系统收购分部的秦猫同志。”
秦猫问完好后，心中有了底，那位坐在首位的于同志，身份肯定是市里的领导，周广志才会介绍的这么笼统，而日报的主编也在，说明找她来是因为报纸上刊登的标兵之事。
果然——
“秦同志请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找你来只是问下，你对于自己上报的看法。”
于都城先开口，上次他来商店视察时，正好碰上了内部“业务标兵”的颁奖礼，当时他就留意到了，大大方方站在讲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秦猫，小小年纪，思想却很是进步，且她的获奖感言也让人耳目一新。
后来查看了她的档案，发现这小姑娘不仅思想进步，工作上更是脚踏实地。
培养培养，不失为一颗好苗子。
把张红军的嘱咐抛到脑后，秦猫没有任何犹豫的坦诚相告，“我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不配上报做典型。”
本以为会听到谦虚感言的三人，不解的互看一眼后，周广志语气焦急的提醒，他生怕秦猫在这两个人精面前玩心眼，弄坏他们对她的好印象。
“秦同志，谦虚是件好事，可过度的谦虚就要不得了！”
“不是谦虚，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秦猫神色认真的把她早晨的心理路程说出来，包括她对比后的那种羞愧，“所以，和别的标兵同志比起来，我做的只是我该做的罢了。”
待她说完，办公室里陷入可怕的寂静，他们谁都没想到秦猫真的不是在谦虚，且观点这么独特。
许久后，于都城笑发出感慨，“是啊！为什么无论是个别售货员，还是广大人民群众，都认为这个岗位是高人一等的呢？”
“为什么来买个东西只要不被打骂，就觉得是万幸的事呢？”
于都城敛去笑容，话音一转，正色的问道：“秦同志知道我们市共有多少个供应处吗？”
秦猫迷茫的摇头。
于都城竖起两根手指，“从城里的菜站、副食品店、百货商店等到生产队里的供销社，我市共有200处供应点。”
“其中今年发生的，售货员打骂顾客的事件不下20起，收到的投诉信件不下100封，其中以国营商店为数最多。”
被点名的周广志端起茶缸掩饰脸上的不自在，他也拿个别售货员没办法，教育也教育了，批评也批评了，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可人掉头就恢复本性，毕竟这个岗位是铁饭碗不说，还与供应挂钩，你只要想买东西就得看她脸色行事。
“所以，秦同志，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的事迹，能被当成新典型了吗？”
秦猫了悟的点头，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以致于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同。
于都城见她一点就通，笑容重新布满脸，满意的颔首。
张术此时才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秦同志，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系统的。”
秦猫被突然递来的橄榄枝惊的怔愣，下意识的望向周广志，见周广志眼观鼻鼻观心的捧着搪瓷缸子，就明白周叔早就知道此事了。
“很荣幸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我文笔不是很好。”
“文笔不好可以练。”张术停顿了下，接着道：“我们做报道的，最重要的是心，心正、笔则正！”
秦猫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就眼睛亮亮的应了下来，“我可以练！”
对别人来说，不用风吹日晒的售货员工作，肯定要比记者好一百倍。
可对她来说，记者这份职业却能让她走出去，看看这个时代里可爱有可敬的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