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最是勤快,陪着陈大姐把西厢房重新打扫清洗了,又铺排上洁净的衾枕被褥,把自己的行李也安置妥当,又拿出给姨妈带来的礼物。
她这次过来,给姨妈全家都准备了礼物。
忙完这一切,素梨也有些累,当晚便在薛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陈大姐带上素梨进城了。
她打算先带素梨去自家铺子看看,顺便在城里吃顿好吃的,然后再带素梨去延庆坊逛街。
大周京城辖有开封和祥符二赤县,开封县分管京城的东南部分,祥符县分管京城的西北部分。
薛家的种子铺子就在京城的西北角,整条街都是做种子和粮食生意的,如今旺季刚过,正是淡季,街上来往行人倒也不多。
薛姨父名叫薛大郎,生得高高瘦瘦,虽然有些黑,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秀轮廓。
他没有女儿,一向疼爱和自己妻子儿子长得有些像的外甥女素梨,本来正在看铺子,见素梨来了,忙笑着起来迎接:“素梨来了!”
又扭头吩咐薛春冰:“春冰,快去樊家酒楼定个席面,待会儿咱们带素梨过去。”
素梨也喜欢薛姨父,笑盈盈行了礼,亲亲热热道:“姨父,我替姥爷给你带了一套御窑茶具,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套茶具还是阿寿送到陈家去的,是平素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得着的御窑茶具。
因薛大郎喜欢喝茶,这次出门,陈老爹特特拿出来,让素梨给薛大郎带去做礼物。
王四儿忙拿出盛放瓷器的匣子递了过去。
薛姨父看了瓷器,简直是心花怒放,赞不绝口,当下关了铺子,和妻子一起带着素梨往樊家酒楼去了。
在樊家酒楼大吃一顿之后,陈大姐兴奋得很,又带着素梨去祥符县衙找大儿子薛春雨。
薛春雨在城里另有住处,是县衙后面僻巷里的一个小小宅子,他带着母亲和表妹去了自己的小宅子,待她们歇了午觉,又陪着她们去延庆坊逛街去了。
素梨逛街专门进那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她一一观察试用了这些铺子的香脂香膏,最后发现都不及自己的货,心下大定,便笑着问薛春雨:“大表哥,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海棠红的胭脂水粉铺子?”
素梨知道巩县海棠红把她的货送到京城卖了,想看看京城这边的价格如何。
薛春雨到底是县衙都头,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当即道:“海棠红离这里不远,我带你们过去。”
在海棠红京城总店里,素梨果真看到了自己亲手制作的香脂香膏等货物。
她看了王四儿一眼,王四儿会意,笑吟吟上前打听各样货品的价格。
素梨在一边听着,心中又惊又喜。
她把货卖给巩县海棠红的时候,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香油一两银子,一块香胰子一两银子,巩县海棠红一般是加一半价零卖出去,而京城海棠红则是直接翻倍。
素梨借口试用玫瑰香膏,在铺子里观察着,发现她的货在京城卖得很好,就她试用各种货物的那会儿工夫,就有五个来点名要买“玉梨记”的人——“玉梨记”正是她让李济在她的瓷盒瓷瓶上设计的名号。
而且这五个人,有一个是带着丫鬟来买的,瞧着像是小康之家的姑娘,另外四个都是大家的媳妇婆子打扮,应该是替主子来买的。
也就是说,素梨的“玉梨记”已经成功挤进了京城贵女的梳妆台。
这个发现令素梨心潮澎湃豪情满怀,她双目亮晶晶看着海棠红大堂内来来往往的顾客,在心里轻轻道:京城,我秦素梨又回来了。
这次归来,我再不像前世那样憋闷委屈,我要快快活活,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薛春雨从来不知道女子能在一个胭脂水粉铺子里耗费将近半个时辰时间,在一边等得昏昏欲睡,索性起身去外面透气了。
他刚在海棠红廊下站定,便看到一个极清俊雅致的少年带着随从向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他总觉得这少年看着有些面熟,便凝神看去,却见这少年戴着皂条软巾,穿着玉白直缀,做士人打扮,瞧着清瘦高挑,仿佛弱不胜衣,如仙人一般......
这下子薛春雨想起来了,他笑着跳下高台,拱手迎了上去:“原来是赵小哥!”
赵舒笑容温雅,声音清澈:“原来是薛大哥......不知薛大哥在这里做什么?”
薛春雨笑了:“赵小哥,我是在陪家母和舍表妹逛街。”
赵舒静水般双目似乎亮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却温润好听:“是秦姑娘么?”
薛春雨笑着叹气:“可不就是她——她已经在这铺子里耽搁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肯出来呢!”
恰在这时,薛春雨身后传来素梨带着笑意的声音:“咦?大表哥,你和谁说我坏话?”
听到素梨的声音,赵舒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了过去,却见一个身姿苗条的美貌少女正掀开海棠红门上的珠帘走了出来,粉衣白裙,莲步轻移,一双盈盈双目满是笑意,正是他等了两日的素梨!
此时与素梨重逢,不知为何,赵舒心里一阵委屈,鼻子有些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立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素梨。
素梨没想到能在这胭脂水粉铺前遇到赵舒,登时瞪圆了眼睛:“赵......赵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舒那样娇气病弱,如何会来这些热闹喧哗嘈杂不堪之处?
见赵舒眼睛湿漉漉的,像委屈的小猫咪一般看着她,素梨顿时担心起来,顾不得许多,一撩裙裾,灵巧地跳下高台,轻捷地落在了赵舒面前,仰首细细看他:“你怎么了?”
怎么瞧着这么可怜?
赵舒睫毛乌浓,此时眼睛湿润,睫毛潮湿,瞧着像是用墨描画过眼睛一般,竟有些昳丽之意,他依旧凝视着素梨,只不做声。
看着这样的赵舒,素梨不知为何,竟然莫名有些心虚,一向理直气壮的她不由自主试着解释:“我从阿寿那儿得知你身子不适,原本打算处理罢手头上的事就去看你的......”
赵舒抿了抿唇,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等了你两日......”
素梨忙道:“啊,我特地带了一个盆景过来,明日我就送到樱桃巷你的宅子去!”
赵舒依旧凝视着她:“既然遇到了,我陪你去拿那个盆景。”
他怕素梨这次一溜走,不知道又会抛下他多久。
素梨想了想,道:“这样啊......我先去和姨妈说一声!”
赵舒神情平静:“我陪你去见姨妈。”
薛春雨在一边听了半日,总觉得素梨和这位赵小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心里郁闷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多年之后,正是人间三月,繁花似锦,福王府晴雪院满院梨花盛开,莹白如雪,清香满院。
素梨拨冗陪赵舒在晴雪院散步赏梨花,却听赵舒道:“素梨,你的乳名就叫素梨么?”
闻言素梨眼珠子一转,便要转移话题:“咦?阿舒,你的乳名是什么?”
一听到素梨说“咦”,赵舒就知她要转移话题,眼神温润凝视着素梨:“素梨,到底叫什么?”
素梨最受不得赵舒这种眼神,索性破罐子破摔,飞快道:“大白梨。”
赵舒:“......大......大白梨?”
素梨仰首看赵舒,一脸得意,大眼睛亮晶晶:“对啊,我就是又甜又酥的大白梨!”
赵舒不禁笑了起来,把素梨抱在了怀里,低头在她发髻上吻了一下,在素梨耳畔轻轻道:“果真是又甜、又酥的大、白、梨......”
素梨蓦地想到昨夜旖旎,小脸瞬间红透,因为恼羞成怒,一弯腰,一把把赵舒给抱了起来,转了个圈,放在一边,自己溜溜达达回房去了。
赵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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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留客
陈大姐这时候也带着玉秀从海棠红总店里出来了。
她对美少年赵小哥印象极为深刻, 立时认出了赵舒:“真巧, 赵小哥也回京城了?”
赵舒在素梨长辈面前甚是有礼:“见过姨妈。”
素梨忙道:“姨妈,我行李里有一盆盆景, 是姥爷交代我带给赵小哥的......”
她往赵舒身后看了一眼,见那个总像是没睡醒的小厮阿喜身着青衣跟在赵舒后面,便看向赵舒, 温声道:“不如你先回去,让阿喜随我回去拿那盆盆景?”
陈大姐也想起这位赵小哥身体羸弱, 忙道:“是啊,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您跑这一趟呢!”
赵舒不说话, 只是静静看着素梨。
素梨被他看得心软了,只得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让阿喜随着我姨妈他们回去拿盆景, 我陪着你去樱桃巷宅子等着?”
赵舒当即道:“好。”
他对着陈大姐长长一揖, 意甚洒然:“多谢姨妈费心!”
陈大姐看着眼前的美少年,哪里还能说别的, 忙不迭答应了。
王四儿立在一边,一直静静看着。
他总觉得素梨和这个赵小哥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 可是经过一再观察, 却发现他们之间很是光明磊落, 起码在素梨这边的确是光明磊落的。
薛春雨倒是有些担心表妹,可是他素来知道自己表妹是大力女,因此看看赵舒那弱不胜衣气质清雅的小身板, 再看看素梨神采奕奕顾盼神飞的模样,当下放心地把素梨留下,自己带着阿喜及陈大姐等人离开了。
素梨是知道赵舒的身体状况的,送姨妈表哥等人离开之后,这才低声问身旁的赵舒:“咱们怎么回樱桃巷?”
延庆坊距离樱桃巷不远,若是她自己,走过去就是了;如今跟着赵舒,自然得考虑到赵舒的状况了。
赵舒立在素梨身侧,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他低头凑近素梨轻声道:“坐轿。”
对他来说,乘坐马车实在是有些颠簸了。
赵舒突然凑近,他身上那种混合了竹叶香与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令素梨一时心跳有些快,她正要说话,却见八个甚是彪悍的青衣轿夫抬着两顶小轿如飞而来,忙闭口不言了。
那八个轿夫分极快地把轿子停在了她和赵舒身侧。
赵舒一直等到素梨上了后面的小轿,自己才在小厮服侍下上了前面的小轿,一路往樱桃巷而去。
赵舒的轿子实在是太舒服了,到处软软的,坐在里面特别舒服,令人如在云端,素梨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有了睡意。
轿子在樱桃巷宅子的庭院里落了下来。
待轿夫们都退下后,赵舒这才去请素梨下轿。
掀开轿帘,他这才发现素梨居然在轿子里睡着了,小脸睡得白里透红,涂了玫瑰色香膏的樱唇微微嘟着,可爱得很。
她的唇看起来好软,好想亲一下啊!
赵舒不由自主身子前倾,却看到素梨睫毛微微颤动,忙往后一退,恢复了冷清自持模样:“素梨,到家了!”
素梨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赵舒,似乎有些不知道身在何方。
片刻后,她闭上了眼睛,换了个姿势,又窝在那里睡着了。
赵舒不由微笑起来,索性裹了件宝蓝缎面雪狐披风坐在阿保搬来的圈椅上,一边批阅吏部送来的公文,一边等着素梨醒来。
如今吏部尚书空缺,泰和帝命赵舒暂时代管吏部,虽然大部分事务都由吏部侍郎和诸郎中处理,可是重要事务还是要送到赵舒这里来由他定夺。
素梨终于再次醒来。
她呆在轿子里研究了一会儿,最后发出感慨:赵舒这娇气包可太会享受了!
这轿子若是让她乘坐,必定坐一次睡一次。
外面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素梨理了理发髻和衣裙,掀开了轿帘,却发现小轿处在一处庭院里,庭院里花木扶疏,景色雅致,赵舒正坐在一旁铺设着锦缎靠枕的圈椅里,前面黄花梨木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摞摞文书,赵舒正专注地处理着这些文书,金色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身上,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赵舒提笔在文书上批了一个字,下意识抬眼看向素梨,却见素梨正在看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不由笑了起来,柔声道:“渴么?”
素梨“嗯”了一声,因为刚睡醒,声音娇娇的。
单是一个“嗯”,就令赵舒心里痒痒的,他不敢再想,忙道:“我叫人来侍候。”
素梨忙道:“不要,就咱们两个说话方便些。”
赵舒听了,忙给一边侍候的阿保使了个眼色。
阿保会意,和阿寿一起上前,飞快地把书案、圈椅和各种文书都收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撤了出去。
素梨待人都离去了,这才起身道:“咱们进屋说话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她怕赵舒身子受不住。
赵舒作势欲起,却故意轻轻舒了口气。
素梨听到了,忙上前搀扶赵舒,往正房走去。
屋子内的摆设和临河别业差不多,以舒适典雅为主。
素梨见状,便知赵舒图方便,他的屋子的布置都一样,当下搀扶着赵舒就进了西暗间。
西暗间的布置果真和临河别业一样。
素梨把赵舒安置在了窗前锦榻上,拿了个极厚极柔软的锦缎靠枕放在他身后,展开锦被搭在了他身上,又弯腰为他掖好被角,然后道:“我先去洗把脸,然后咱们再聊。”
她初初睡醒,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又在海棠红试了几样香膏香脂,这会儿刚睡醒,一定是脂退粉残的憔悴模样。
赵舒双目沉静看着素梨,“嗯”了一声:“里面的器物你随便用。”
素梨熟门熟路进了西暗间屏风后的浴间——就连浴间的位置也和临河别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