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一一记在心里,笑了起来,道:“秦姑娘,虽然有了这几盆药藤,可是我们公子明间后年中秋还得麻烦您呢!”
素梨笑容灿烂:“放心吧,我不是在巩县的陈家庄,就是在祥符县薛家堡东边临河的小庄园里,你们随时都可以去找我。”
赵舒在一边听了,垂下眼帘笑了,心道:素梨还不知道她又和我做了邻居呢!
素梨那个小庄园的南隔壁,原本是皇庄,如今被赵舒要去了,他派了一个姓李的擅长营建园林的幕僚,正在那边整修营建。
阿保也想到这一处了,眼睛带着得意看向王爷——这件事可是多亏阿喜和他通风报信。
他和素梨寒暄了两句,便寻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外面风声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赵舒端着茶盏走到床边,看着窗外的风雨——他这窗子镶着水晶,晶莹剔透,极为清晰——轻轻道:“这风雨越发大了,金水河怕是也要涨了吧......”
素梨才不怕这点风雨,她有些饿了,当下便笑嘻嘻道:“你不是备了酒席请我么?怎么还不上酒席呢?”
赵舒知道素梨对自己的厨子有执念,不禁一笑,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片刻之后,阿保带着小厮就把酒席送了上来,摆在了明间里。
阿保摆好就带人退下了。
素梨过去一看,发现明间摆的是红泥炉炖的鸡汤锅子,这会儿炉火正旺,紫金砂锅里咕嘟着鸡汤,热气腾腾鲜味扑鼻,一旁的黄花梨木小架子上摆着一个个水晶碟,有切成薄片的羊肉,有洁白如玉的豆腐,有碧绿的暖房青菜,还有雕成花朵形状的山药......菜量虽不多,却胜在种类多,瞧着赏心悦目。
她当即大喜:“原来准备的是锅子呀,寒冬夜雨围炉吃锅子,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赵舒拿出放在素瓷温酒壶里的水晶壶,轻轻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桂花酿。”
素梨一看就知是供后宫娘娘们桂花酿,更加欢喜了:“这种桂花酿,与玉梨白混在一起喝,别有一番滋味呢!”
单是桂花酿的话,虽然甘甜,酒味却不够浓。
赵舒当下吩咐人送了玉梨白过来,亲自混了酒,然后用温酒壶温酒,待酒温罢,这才斟了两盏,一盏递给了素梨,一盏留给自己。
素梨接过酒盏,与赵舒对饮了一盏。
明间内生着地龙,温暖如春。
鸡汤锅子甚是鲜美,素梨吃了不少。
赵舒不敢多用,涮着吃了一片羊肉和一块豆腐,便不敢再用了,酒倒是无碍的,就多饮了几杯。
素梨却知道这两种酒混着喝的话后劲有些大,因此并未多饮,倒是吃了不少。
阿保进来服侍他们漱口,见赵舒虽然俊脸微红,却神情平静,便放心地退了下去。
素梨拿了银叉子吃了几片雪梨,便要起身告辞。
她拿起放在熏笼上的海棠红竖领对襟袄,正要穿在身上,却被赵舒拦住了。
赵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素梨,我有话与你说。”
素梨一边穿上海棠红竖领对襟袄,一边道:“什么事?说吧!”
赵舒眼中满是委屈:“素梨,你不认真听我说话!”
素梨:“......”
见赵舒跟个小孩子似的执拗,她知道赵舒这是有了酒了,心中好笑,便顺着他道:“好,我认真听,你说吧!”
赵舒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牵着她走到锦榻边坐下,然后自己在素梨身侧也坐了下来。
素梨见他用宝蓝缎带勒着额头,柔顺乌发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月白袍子,越发显得面若傅粉目若明星唇似涂丹,分明是俊秀少年,却小孩子般一本正经坐在那里,不由心中暗笑,悄悄抬手去绑自己的衣带。
赵舒发现了,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你不要动,我要和你说话。”
素梨忍着笑,不再乱动,正襟危坐等着赵舒和她说话。
赵舒伸手在一边的多宝阁上动了动,然后轻轻一推,多宝阁就被推到了一边,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暗室里放有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
素梨:“......”
赵舒起身走进暗室,很快就出来了,他随手一扳,多宝阁就回到了原位。
素梨人虽然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却一点都不老实,见赵舒手里拿着两本书过来,她忙瞟了过去,却见上面那本是雪浪纸的封皮,上面写着“杜工部集”四个字。
她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把从薛春雨那里“借”的两本书给忘了——原来是在赵舒这里!
素梨自从回到陈家庄,就一直在忙碌着准备给兰亭集的货,当真是把这两本书忘到了脑后。
想到书里的内容,素梨心里有些慌,瞟了赵舒一眼,见他拿着书在自己身旁坐下了,心下发虚,便故意笑微微道:“哟,赵小哥,你是想和我一起雨夜读杜甫么?可真是应景啊!”
心中却道:应景个屁啊,杜甫晚年落魄,漂泊异乡,赵舒娇气包这里却是千真万确的富贵乡中!
赵舒翻开《杜工部集》,一本正经翻到一处配图指给素梨看:“这一对男女在做什么?”
素梨瞅了一眼,见上面画着一处繁花茂叶,中有一对男女,便厚着脸皮道:“他们在赏花。”
赵舒一脸的求知欲:“赏花为何不穿衣服?”
素梨瞟了他一眼,道:“......也许他们嫌热?”
赵舒见她还要狡辩,彻底生气了:“秦素梨,你年纪小小,却看这样的书,你还有话说么?”
素梨抬眼看着赵舒,大眼睛眨了眨:“......要不,送给你看?”
赵舒:“......我不看。”
素梨笑了:“真的不看?那我可要拿走了!”
她飞快地从赵舒手里抢过了那两本书,起身就要跑。
赵舒没想到素梨死性不改,居然还要看这种不适合女孩子看的书,一把抱住了素梨的腰不让她溜走,谁知素梨动作太快,而他收势不及,两人一下子跌在了锦榻上。
素梨发现赵舒还是瘦削得很。
她抬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赵舒:“起来!”
赵舒红着脸要起来,抬手摁着下面借力,却触手柔软,知道不对,飞快地抬起了手,却又摔在了素梨身上。
素梨实在是不能忍了,她伸出左臂抱住赵舒,右手在锦榻上一撑,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
把赵舒放在锦榻上后,素梨拿起书就要走,刚走到西暗间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赵舒满是委屈的声音:“素梨,一起看吧......”
这两本书在他这里放了好几日,他都没有看......
素梨扭头一看,见赵舒乌发披散,眼睛湿润,俊脸泛红,素白袍子被自己弄得皱巴巴的,瞧着可怜兮兮的,心里一软:“......那好吧!”
赵舒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跟可爱的小猫咪似的。
外面风雨愈发大了起来,风刮得树枝咔嚓作响,雨滴被风刮了过来,落在了水晶窗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单是听着,就令人觉得阴森潮湿。
屋子里温暖如春,碧青香炉上香草香油氤氲着,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战胜了起初的不好意思之后,素梨和赵舒很快沉浸在了剧情之中,看到男主角的第一个女人因病死去,素梨不禁感叹:“唉,如此绝色,却也化为一场春/梦,一切都是虚空......”
赵舒也道:“这本书真是烟霞满纸,令人慨叹......”
素梨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说,最后却叹了口气,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赵舒瞅了素梨一眼,提醒道:“那一本还没看呢!”
那一本素梨也还没有看,当下便道:“咱俩一起看!”
赵舒开开心心把那本让人心情沉重的“杜工部集”放到一边,翻开了另一本“汉书”。
看了两页之后,两人都没法看下去了。
赵舒低着头,脸热耳朵红,心脏怦怦直跳。
就连素梨也觉得没法看:这描写也太细致了吧?
这姿势,用得着描写这么生动?
这感受,用得着这么写实?
赵舒偷偷看了素梨一眼,见她眼神飘忽,分明没在看书,便忍着羞耻伸手又翻了一页,悄悄看了过去,却是女主角在抱怨男主角:“......你专一奈何人家,本钱又大,次数又多.......”
隔了几行再看,却是一句“揉搓摩荡,快美无比”。
赵舒实在是不敢看了,谁知素梨比他反应更快,飞快地把两本书拿了起来,卷起来塞进衣袖里,起身出去了。
赵舒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听着素梨在外吩咐阿保:“我这会儿就走,拿个油布斗篷给我就行......”
过了五日,素梨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赵舒脸皮薄,一想起那夜之事就觉得不好意思,便没有立刻去寻她。
这日赵舒秘密见了从京城赶来的吏部尚书薛琛。
送走薛琛,他在东厢房里看着手里的锦匣,沉吟着要不要微服去陈家一趟。
上次送给素梨的首饰全被她退了回来,这次他终于寻到了一套极简洁的银镶红宝石头面,虽是红宝石,乍一看却像是红珊瑚,想着很适合素梨,便打算给素梨送去。
这时候去陈家送礼的阿长过来回禀:“王爷,秦姑娘带着王四儿雇船往京城送货去了。”
赵舒:“......”
过了片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何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晚上十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小蜜莉兒 50瓶;每天都在 30瓶;35766671 20瓶;云起 10瓶;maomao、蓝色心情 5瓶;桃红柳素 2瓶;白萝卜、洳枂、展砚清很让人心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进京
阿长毕竟年纪小, 老老实实道:“启禀王爷, 陈老爹说秦姑娘这次去京城,送罢货还得拾掇房子, 最早也要到十一月下旬才回来了。”
赵舒原先的羞涩忐忑期待如今全化为一场空,一颗心似被浸入冰水之中,过了良久方道:“下去吧, 我想睡一会儿。”
素梨总是那样洒脱,说走就走, 了无牵挂......
赵舒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素梨去了临海的青州,见到了出海的大船, 她说不定立刻就会登上出海的大船远赴海外。
见王爷脸色苍白,阿长有些害怕,忙退了下去。
他越想越不对, 越想越担心, 最后忍不住去找阿保,把今日之事说了。
阿保一听, 不由叹气——秦姑娘可真是洒然啊!
得亏这秦姑娘不是男子,不然就她这儿女私情略不萦怀的性子, 她得敲碎多少颗女子芳心。
阿保悄悄去看赵舒, 却发现锦榻上空空荡荡, 便又去看床上,这才发现王爷在床上侧身向里躺着。
他知道王爷应该没睡着,便轻声试探道:“王爷, 您这几日睡眠一直不好,不如让沈太医来给您按摩一下?”
赵舒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睡眠一直不好,记忆中有限的睡得好的几次,都有素梨在侧。
经过沈寒的按摩,赵舒终于睡着了。
阿保吩咐阿长和阿全守着王爷,自己悄悄去了外书房——王爷不好意思追着秦姑娘去京城,他是王爷的心腹,得给王爷寻个由头出来。
把发往京中的密信送走之后,阿保慢慢走回了后花园,却正好与阿喜走了个碰头。
阿喜一把拉住了阿保:“保哥,王爷交给我的事情我办完了。”
阿保想了又想,这才想起几天前,王爷让阿喜去劝说秦义成秦举人了,忙道:“秦举人呢?”
阿喜细长眼睛犹似没睡醒:“我把他送到了城外的永福寺。”
阿保:“他......出家了?”
阿喜摇头:“我带着他捉了满成娇和胡三泉的奸,劝他前往京城东郊的永福寺出家修行了。”
阿保大吃一惊,抬手在阿喜肩膀上拍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义成那样利欲熏心的人,如何会愿意出家?
阿喜想了想,把自己劝说秦举人“向善”的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阿喜奉了赵舒之命去见秦举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却发现秦义成病倒在床,已经烧了一天一夜却无人理会。
阿喜不敢让秦义成就此死去,不然秦姑娘要守她爹的孝,王爷岂不是也要跟着秦姑娘等好几年了?
他一边请了大夫去给秦义成看病治伤,一边把秦家的内情打听了个底掉。
待秦义成伤势好转,阿喜便带着秦义成去捉了满城娇李雪玲和胡三泉胡大官人的奸,然后又陪着秦义成饮酒浇愁,成功地把秦义成劝说得心灰意冷,想要遁入空门。
阿喜趁热打铁,直接带着秦义成去了京城东郊的永福寺——这永福寺是连贵妃出银子供养的香火院,专门为赵舒祈福,寺中主持乃是赵舒的人,这秦义成一旦进去,就别想再还俗出来了。
说完这些,阿喜依旧一脸懵懂感叹道:“秦举人可真是潇洒,说出家就出家,老母娇妻幼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索性成全了他。”
阿保瞅了阿喜一眼,想到同样潇洒的杳如黄鹤的秦姑娘,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若是说起秦姑娘,当真是善良、可爱、热情、开朗、大方,活泼、心胸宽阔......优点简直说不清,和她那个亲爹秦义成简直不像是嫡亲父女,只是有一点,足以证明秦姑娘的确是秦义成的女儿——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潇洒劲儿,说走就走,毫不停留。
阿保抬手拍了拍阿喜:“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再去回禀王爷。”
阿喜这会儿过去,白白触霉头不说,还让王爷难过,不如不去。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日赵舒正在阿乐的服侍下服用汤药,阿保走了进来:“王爷,蔡旭蔡公公给您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