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在呢。”采瑛有些担忧,瞧着小姐这像是魇着了,要叫大夫来瞧瞧吧。“我让采苓去告诉夫人一声吧。”
许是出于对采苓这个名字的厌恶,秦卿下意识叫住了她,“别。”
然后又稳住了心神,问道,“采瑛,现在是什么年月?”
采瑛愣了愣,虽觉得奇怪,但是老实回道,“是佑庆五年三月。”
秦卿恍如还在梦中,她难道是回到了过去,
“那……方令棠呢?”秦卿在说起这个令她又爱又怨又恨的名字时,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小姐,你是说未来姑爷啊,方公子前几日高中状元,小姐怎么忘记了。”
采瑛原以为小姐会如以往那般羞涩欢喜,却见秦卿脸色更白了几分,心中更加担忧了,“我还是去叫夫人和大夫来瞧瞧吧。”
秦卿摇头道,“不用打扰母亲,我只是午睡做了个不好的梦。”
然后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我再睡会就好,你先下去吧。”
采瑛也只能听她的话,放下帐帘,退下了。
即便是闭着眼睛,秦卿也能想起她死前的情景,连想见儿子一面都见不到,身边陪伴的就只有一些老人,而方令棠依旧还是那高高在上,权柄在握的首辅大人吧。
第252章 种马能臣
秦卿记得,她在方令棠青年高中状元后就嫁与了他, 数年没有生育, 等到好不容易怀上长子时, 方令棠不仅高升, 还迎了新人入府。
先有喜爱的宠妾,后又有长袖善舞的如夫人,甚至宠信到了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如夫人,视她这个正房夫人于无物。
她是名正言顺的首辅夫人, 却还不如一个二夫人来得有脸面。
她为方令棠生育了三儿一女, 长子和二儿子接连夭折,
最后拼命挣扎着生下的幼子, 却不受方令棠重视,甚至还在五十大寿的盛宴上被当堂斥责,当着方府的一众妾室子孙,还有来祝寿的百官的面。
那一句句痛斥,让她心如刀割,而且无人敢说话, 秦卿永远忘不了方令棠那冷漠薄情的神色。
第二日, 她就听侍女说, 七少爷被调去了凉州任官, 还不得带上家眷。
秦卿知道, 那一定是方令棠做的。
他如今位高权重,想出手调动一个五品小官,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一句话, 就多的是人为他去办,但那样荒凉苦寒的地方,她的其晖如何能受得了。其晖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他就要如此严惩么。
秦卿在方令棠的书房外跪了一夜。
她只有着明面上的尊荣,甚至到最后连这份面子都没了,被打发到了别院。
哪怕她病重,以最后的夫妻之情求得方令棠来别院,苦苦哀求他,想在临终见儿子一面。
他虽来了,却也不肯应允,“我方令棠不缺这个儿子,什么时候懂事听话了再回来。”
秦卿陷入前世的伤感沉郁时,听见外面的一声,“卿卿。”
是她的母亲,秦夫人。
侍女采瑛还是觉得她家小姐今天不对劲,去告知了秦夫人,爱女心切的秦夫人赶忙就到女儿的闺房来了,焦急担忧地唤着她的小名,掀开帘子便看到神色苍白透着悲伤的女儿。
“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病了?”
看着多年未见的母亲,秦卿强忍着眼泪,“娘,我没事。”
秦夫人看这样子就不信,支使着侍女去叫大夫了。
等到大夫拈着胡须,说并无大碍,只开了一些定惊安神的药,秦夫人才放下心来。
秦夫人轻拍了拍秦卿的手背,端庄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你爹说,和未来姑爷约好了,过了这几日就登门来商谈婚事,你这身子不好好养着,怎么当新娘子啊?”
再嫁一回方令棠,秦卿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连母亲后面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侍女在小厨房那熬着安神药,秦卿躺在床上,说推拒这门婚事,且不说清正重诺的父亲会不会同意,就是母亲也会觉得婚事反复对女儿家不好,尤其她这会还视方令棠为佳婿呢。
秦卿记得最初母亲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一个小小举子,家中还没有什么余财,怎么配得上她如珠如宝的女儿,连方令棠上门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直到方令棠高中状元,她才改变了态度。
秦卿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父亲当年也只是个二甲进士,熬了二十来年,又为官清正兢兢业业,没出什么差错,才堪堪做到礼部侍郎这个位子上。
在母亲眼中,方令棠能在一众春闱举子中脱颖而出,摘得魁首,日后前途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令棠的前程怎么会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赫赫,秦卿在心中苦笑道。
年轻时她赞同父亲的想法,重诺守信,又因为曾在屏风后窥见方令棠的容貌,对他倾心。
等到她也有了女儿,秦卿才理解母亲的这一番慈母心肠。
她的明缨是在失了两个儿子后,才得来了,虽然遗憾不是个男孩,但秦卿依旧对她十分宠爱,想着等她及笄,寻个待她好的人家,最好嫁近一点,时常能见着。
结果方令棠一句话便让女儿明缨远嫁给江南名门望族,没有给她丝毫插手的地步。
秦卿想要多打听他挑选的未来女婿是什么样的人时,只记得他的不耐烦嗤笑,“我方令棠的女儿,谁敢欺负。”
这依旧改变不了方令棠利用女儿的婚事,丝毫不在意远嫁的悲苦。
还有她只有年末之时才得一见女儿女婿。
秦卿没能见上女婿几面,只看着面容端正,也不知待明缨好不好。
明缨自幼善解人意,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看着女婿对方令棠恭恭敬敬,秦卿也只能信了。
想起明缨,其晖,夭折的两个儿子,还有她疼爱的孙子瑞儿,秦卿终究舍不下。若不嫁给方令棠,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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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函回到了原身住处,是一个租住的小院子,最开始的时候是与其他举子住在便宜的会馆的,待稍稍宽裕了一些后,原身就在京中租了一个单独安静的宅子。
尽管差不多将身上的钱财花的七七八八,原身也没在意,而是利用这份安静读书的机会全力赴考。
原本在订下婚约后,秦世伯是希望方令棠在府中住下的,不仅可以安心读书,还能受他指点一二。但住了两三日后,方令棠就主动向秦世伯提出请辞了。
其实是因为秦夫人明显的冷淡态度,方令棠自幼和寡母相依为命,怎么会看不出来下人有意无意的轻慢,冷言冷语什么的方令棠倒还不怎么介意,但在用一些书墨笔砚时也遇到下人敷衍了事,影响方令棠准备科考,方令棠就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与其住在秦府受人掣肘,还不如搬出来的方便。
秦世伯对后宅之事了解甚少,方令棠也没想过让他知晓,他也是个聪明人,让秦夫人难堪,秦世伯对他心存愧疚也没多大好处。
所以在借口简单安静之所有助于他潜心刻苦之后,秦世伯也没有阻拦,连这处小宅子也是他为方令棠寻到的。
家里除了方令棠,就一个叫方十的书童,是方母在他年少时就为他寻的,而且还教得非常能干,打扫洗衣做饭,伺候书墨身兼多职,而且还对方令棠十分忠心。
至于什么婢女都没有,方母一心盼望着方令棠出人头地,实现他父亲未能完成的遗愿。哪怕方令棠中了秀才,举人,也半点都没有添置丫鬟,来个红袖添香的想法。
方母去世后,方令棠也继续刻苦读书,不想其他的事,也是他的这份心无旁骛被秦世伯所欣赏,认为迟早有鸿鹄展翅的一日。
“公子。”才十四五岁大的清秀圆脸少年将正在打扫的扫帚放到一边,连忙迎了上来。“公子饿了么,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再做两个新菜。”
萧函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把新买的书放在一旁的书柜上,想起今天的花销,又问方十,“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方十也是精打细算,掐着指头道,“今天买了半斤熏肉,十斤新稻米……”
萧函安心听着,原身也不是不通庶务的人,否则方母去世后,还没等他考上状元,家财就耗尽了。也许就是因为他这份精明,后来荣升户部尚书,令国库充盈,皇帝也十分信重他。
方十最后道,“还有三百八十五两三钱银子。”
其中三百两还是秦府在听闻高中状元的消息后,和贺礼一起包着送来的。
今日的黄粱一梦虽然她有些触动,但这种妙不可言的玄机难遇,所谓仙缘只是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呢,看不见摸不到,也不知道去哪寻。
还是先落到衣食住行的实务上的好。
在方十去厨房忙活的时候,萧函已经想着动笔作画了。好趁着这状元名头,多赚取一些笔墨费。
新科状元听着光鲜,但最多半年的热度,京中贵人多,谁还天天记着你这个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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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卿重生归来再见到秦父,心中的欢喜激动更是难以自已,她并不怨恨父亲给她选了这门婚事,因为当初也是她自己中意的。
她更恨的是,未来五年后,父亲因为在朝中站错了队,而遭到贬谪,被遣到地方为官。
而她的夫君方令棠却袖手旁观,哪怕父亲也告诉她,此事不能为难令棠,秦卿心中依旧是郁结难纾。
秦卿决心这次必定不让父亲如前世那样被贬,然后在地方病逝。
秦父看着比较古板,但对唯一的嫡女还是比较上心的,听闻府里今天还请了大夫,对秦卿更加关怀了几句。
一连几日,秦卿都陪伴在父母身边,想着将前世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多多弥补,另外她还寻了个差错,发卖了侍女采苓。
比起采瑛的忠心可靠,采苓在她嫁入方家,怀孕之际的背主令她始终不能忘怀,哪怕最后采苓也在方家的后宅中默默无闻的病死了。
女子只有在嫁人后才会知道在闺阁间的少女时光有多美好,秦卿由衷感叹道。
连带着前世的悲苦凄凉似乎都散去了大半,但这样舒适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在某日被打破了,侍女采瑛告诉她,方公子登门拜访。
我一直觉得,古代男人普遍自带渣属性
第253章 种马能臣
秦府上下似乎都知道方令棠是未来的姑爷,又有着新科状元这一层光环, 从门房到管家, 无不亲切恭敬。
萧函真担心, 等她说出解除婚约, 会不会被打出去。
幸好她先练了几天武功,才正式登门拜访。
秦夫人还命家中的仆人杀鸡宰鹅,忙得不亦乐乎。秦侍郎见秦夫人之前还百般瞧不上眼的,得知高中后立刻态度转变, 亲热了许多, 直夸他眼光好, 不免有些无语。
但总归来说也是好事, 家和万事兴。
秦侍郎对方令棠这个未来女婿的态度可是好极了,当日一放榜,不知朝中有多少家中有女待嫁的老大人抚着长须暗暗颔首,最后得知他已订下婚约后的扼腕叹息。也幸好他官位不低,没有让别人把这个好女婿给抢了去。
秦侍郎在花厅那招待着贤侄兼未来姑爷。秦夫人则在房内陪着秦卿,听着贴身侍女回来说, 状元郎俊俏非凡, 风度翩翩, 看着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
秦卿恍惚间回忆起, 方令棠的确是极为清俊的人物, 当初簪花打马,红袍玉面,不知惊艳了多少闺阁少女, 虽是状元,但论相貌把探花都给比了下去。
她嫁与方令棠后多年都一直被京城女眷羡慕,不仅因为容貌,还有荣升的诰命。
但后来是否羡慕,秦卿就不知道了,那时她已很少出去交际了,连举办寿宴都是方令棠后来所纳的如夫人一手操办,她成了一个十足的摆设。
方令棠即便年过五十也保养得宜,儒雅俊美,反倒是她,接连生子又常年喝药,身子虚弱,一脸病容。
秦卿有些不愿再想起,那段并不好的回忆。
秦夫人还在继续说着,“你爹的眼光真是不错,一挑便给你挑了个状元郎,等你嫁了过去就是状元夫人了。”
“方令棠家中并无双亲,我还让人打听过了,身边就一个小厮,记得嫁过去就要把当家权抓在手里,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就在梧桐巷那里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你的陪嫁也放的下。方令棠虽然高中状元了,但手里也没什么余财,还不知会怎么准备彩礼,你堂堂的侍郎千金,也是低嫁了,娘怕你会受苦。”
秦卿已经不记得前世,方令棠是怎么准备彩礼了,那时她只满怀羞涩和少女情怀,等待着做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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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侍郎先是考校了萧函一番,见他不骄不躁,应对得宜,没有因为这几日名声乍起而飘飘然,心中不免欣慰不已。
看着秦侍郎大有将他当作良才佳婿的架势,萧函也不愿再拖泥带水,不然怕下一刻秦侍郎就要商议婚事了,还是说出了应说的话。
未免其他的麻烦,萧函还先让秦侍郎屏退了下人,包括在外边探头探脑,为夫人小姐打探消息的侍女。
但秦侍郎显然风度甚好,萧函都做好了躲避被砸茶水或是其他物什的心理准备了。秦侍郎也只是震惊,愤怒不已,连下人都没叫。
秦侍郎沉着脸,“你是另有心仪之了人?”
萧函摇了摇头,“并无。”
这句话是实话,原身本来也是打算娶秦小姐的,只不过他能做到封妻荫子,却做不到白头偕老。
原身虽是荣华一生,但怎么也不能说是秦小姐的好归宿吧。
秦侍郎脸色稍缓,又道,“那可是我秦家有半分对你不起。”
萧函也摇了摇头,“秦世伯待我甚好。”
纵然秦夫人先前的态度有些轻慢,秦侍郎对他也是尽心尽力,但这些都没有放在方令棠心上,方令棠其人太凉薄又有野心,又太过理智,秦家只会是他的踏脚石。
秦家好时他会锦上添花,秦家衰落时他也会明哲保身,不会雪中送炭。
“那是……那是我家女儿有哪处不好?”能问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秦侍郎忍着羞辱了。
萧函带着歉意道:“秦家小姐我不曾见过,但也听闻名声极好,蕙质兰心,品貌俱佳。”她顿了顿道,“提出解除婚约一事,实属小侄之过,秦世伯尽可将将过错责难推与我,由秦家提出退婚,也好维护秦小姐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