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嘛,我自己演独角戏很尴尬的。”迟芒语气带着些许的埋怨。
“你……”
郁却终于缓声开口,他下半张脸掩在口罩后面, 声音显得沉闷,听起来很有几分生病的沙哑。
迟芒收紧手:“我怎么啦?”
郁却偏头, 看了看她依旧死死抓着他手臂的小手, 女孩子的手白白的, 骨骼关节并不像男孩子那般突出,娇嫩得像朵刚洒完水的花, 花瓣还嫩嫩地颤动着。
迟芒有些讪讪,手里的动作却老实得很,坚决不放人,只要他的袖子还在她手里, 他很难再跑掉。
郁却垂着眼睫,在迟芒思索他什么心思时,他手腕蓦地一翻,一勾一拽, 她那只纤瘦的手腕就落进了他手里。
情势陡然转变。
原本是迟芒控制住郁却的行动, 此时却变成了郁却反客为主。
“原来你刚才在追我?”郁却平静地问。
迟芒愣了愣:“那不然呢?而且我现在都已经追到你了呀。”
追到他了?
郁却稍稍俯身,凑近她。
迟芒下意识后退半步, 后颈忽地覆上一层温热。
郁却抬手扣住她后颈,生生止住她无意识后退的动作, 手上用力,将她一下子摁到自己身前。
特别特别近,两人的衣服都互相挨到了一起。
“是啊,你追到我了。”郁却松开她手腕,语气平平地说,“各种意义上的追到。”
。
迟芒:“……”
各种意义上的追到是什么意思?感情也是吗?这不是摆明了占她便宜吗?
“不是,我不是追你。”迟芒鼓着脸反驳,“我就是想抓你而已,怎么就变成各种意义上的追到你了?”
“既然如此,”郁却放开她,宽容大度道,“那接下来换我追你,你跑快点,被我追上你就跑不掉了。”
迟芒:“……”
这和两分钟前那个看见她就跑的胆小鬼是同一个吗?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又变成这副德行了?
“不跑吗?”郁却看着她,“不跑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迟芒欲言又止,半晌,才蹦出一句:“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面壁思过。”
说完,她当真转身面对墙壁思过。
等了少倾,楼梯间彻底恢复最初的静寂,二楼外面有人结伴而过,正在小声交谈着病人的情况,还有女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低沉声音。
周围慢慢变得空落落的,有轻微的风从下面的楼梯间灌上来,撩起迟芒后背上的几根发丝。
迟芒迟钝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猛然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
-
周厌语是下午到的A市,迟芒去机场接的机,和周厌语一同过来的还有她男朋友谢酌。
周厌语和谢酌穿着蓝白色的情侣装,都戴着同款的棒球帽,谢酌个子高,迟芒一眼就扫见了他们俩的身影,连忙挥起手。
“表姐!姐!我在这儿!”
谢酌一肩一个包,包里装着换洗衣物,到了迟芒跟前,他就笑了起来。
“芒芒又长高了啊?”
“嗯呐,姐夫你也越来越帅啦!”
迟芒暑假去L市,在周厌语家住了一段时间,老早就和谢酌熟悉了起来,说起话来也不陌生。
“来,再多夸两句,姐夫送你一份大礼。”谢酌笑眯眯地说。
“你要点脸行么?”周厌语翻了个白眼,把他推到一边。
迟芒腼腆地笑,流畅自然地夸赞了一串形容词,顺利地从谢酌那儿拿到见面礼。
周厌语瞅着迟芒红扑扑的小脸,皱了下眉,摘了脑袋上的帽子直接盖在迟芒小脑袋上。
“外面太阳很大?”
“没有太阳啦,估计快下雨了,有点闷呢。”
迟芒摸摸帽子,又看了看谢酌脑袋上那顶明显情侣款的,有点不好意思,想还给周厌语。
谢酌倒是不在意,抬手摘了自己的帽子,反手扣在周厌语脑袋上,帽子大了,滑了下去,谢酌顺手给她拨正。
。
两个人默契十足,迟芒看得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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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厌语这次过来是看望外婆的,外婆前段时间跳广场舞扭伤了腰,正躺在家里休养。
“姐,你这次要住我家吗?你们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啦。”在车上,迟芒问。
周厌语迟疑了一下:“我们过来之前已经订好酒店了……”
迟芒认真说:“可是,你们过来之前小姨给我们打了电话,小姨说你们一定要住在我家的。”
迟芒小姨就是周厌语她妈,周厌语母亲生意忙,常常没时间回来,大多时候由周厌语代替她回家。
“而且小姨重点说啦,”迟芒握着周厌语的手,十分歉疚,“她说,一定要收拾两个房间出来,你和姐夫绝对不可以住在一起的。”
周厌语:“……”
谢酌:“……”
最后没得办法,周厌语只好退了酒店,和谢酌一起住进了迟芒家。
迟爸迟妈先去迟芒外婆家照顾老人,家里算是空了出来,三人回家整顿一番,又下楼去了趟购物中心。
他们可不能空着手去看望老人家,得买些东西拎着去。
路上,周厌语嫌帽子大,不想戴,踮着脚扣到谢酌脑袋上。
三人中途分开各自买各自的,迟芒对着礼品单找白酒,找了半天才发现要找的酒瓶子居然在最上面,她够不着。
她踮脚试了试,还差一点,正准备去找酒柜工作人员帮忙,身侧忽然多出一条人影。
谢酌随手拿下酒瓶,礼节性地侧开一步,笑着安慰她:“没事儿,以后多喝牛奶,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厘米。”
一厘米?和没长高有什么区别吗?
“姐夫你平时都这么安慰我姐的么?”迟芒忧伤地问。
“那倒没有,”谢酌若无其事,“我会付诸行动,直接买一箱牛奶亲自送到她面前。”
周厌语怕不是拿牛奶砸死他。
迟芒抱着酒瓶拐出货架,正好看见周厌语拎着一箱牛奶往这边走。
迟芒表情复杂:“……”
周厌语奇怪看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迟芒摇头:“没有。”
周厌语:“???”
迟芒诚恳道:“姐,我就是很久没看见你了,觉得你更漂亮了。”
周厌语:“……哦。”
与此同时,远在市中心某间公寓里的郁却收到了来自邓朝言的一连串炮轰似的消息。
他那会儿正坐在书桌前雕刻东西,右手握着手指大小的玉质小圆柱,圆柱顶端镶着一圈花纹繁复的古铜,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很精致的小玩意。
手机震动,他腾出一只手,随手点开消息。
【邓朝言:却神!!!这个人是你吗???】【邓朝言:[图片]】
【邓朝言:冯羊羊给我发照片的时候说不是你,我才不信!!!】【邓朝言:你什么时候追到的芒妹?情侣帽都戴上了!!!】【邓朝言:却神你不够意思啊!!!追到芒妹都不透露一下!!!】八字才画下一撇,哪来的已经追到了?
郁却皱眉,点开邓朝言发来的图片。
图片背景是两个酒柜货架,酒柜站着两个人,男生个子很高,女生很矮,两个人背对着镜头并排往镜头的反方向走,戴着同款帽子。
郁却浅棕色的眼瞳微微凝住。
邓朝言说照片里的人是他,但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他。
手里的刻刀没留神切到了右手食指,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子疯了似的翻涌而出,一瞬间就染红了玉色的古玩意儿。
他怔了片刻,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手指也逐渐疼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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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芒买完东西才发现自己出门走得急,手机丢在了家里,周厌语也一样,她们俩就因为这,被外婆指着脑袋教训说粗心大意。
当天晚上,迟芒和周厌语都被外婆留了下来谈心。
隔天,她才回到家,手机已经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再开机,未接电话都快挤爆了通讯记录。
手指往下滑,令人震惊的是,所有的未接电话都是郁却。
迟芒懵逼地看着手机,手机信息上还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1。
红色数字像某种不祥的讯号,在她心头虚虚一敲。
迟芒心慌意乱地点开,信息也来自郁却。
【郁却:我在你家楼下。】
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20:37,最后一通电话显示是今天早上6:26。
郁却在她家楼下等了她一晚上?
迟芒眼前霎时一黑。
这次轮到她给郁却打电话,对方始终关机,手机里的提示音像是某种催魂符,催得人又焦又燥。
迟芒想,郁却昨晚给她打电话却没打通时是不是和她现在一样?
她没办法,辗转联系了好几个人,好不容易才从邓朝言那儿打听到一个微妙的消息。
看着邓朝言的解释,迟芒感觉头都要气掉了。
【迟芒:那是我姐夫!亲姐夫!】
邓朝言被她这条消息吓得头也险些掉了。
迟芒看着手机上那串十分钟一个的未接消息,心里闷得要死,比外面的阴阴的天空还要闷。
能想到的办法她几乎都试过了,但就是联系不到郁却,也找不到他人。
邓朝言忧愁得头快秃了,还得安慰迟芒:“说不定却神找了家酒店去补眠了,对吧?他那么喜欢睡觉……”
他话还没说完,迟芒拔腿就跑。
邓朝言问她去哪儿,她头也不回说:“去附近的酒店问问有没有大神的入住信息!”
邓朝言:“……”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还不如直接报警来的快!
A市酒店多如牛毛,就算只是附近这一片,也有十几家高级酒店,不知道是不是迟芒运气好,第一家她就碰到了个熟人。
郁却的好友,某位纨绔少爷,危玩。
危玩昨晚和一位美女共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第二天起的晚了些,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才衣冠楚楚地下楼,恰好在柜台前碰见神色匆忙的迟芒。
他自然记得这个小姑娘,当下就喊住她,乐了起来:“哎,郁三家那小姑娘——”
迟芒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大少爷,你看见郁却了吗?!”
危玩愣了愣:“啊?他不是去给你准备礼物了吗?”
迟芒也愣了:“准备什么礼物?”
危玩:“他昨天和我要了钥匙去林间屋,他平时没事儿不会去那儿待着,除非要准备什么礼物……”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这个小姑娘颤着声音向他道了个谢,然后小姑娘抿紧嘴唇,转身跑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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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天公不作美,迟芒找了郁却一个多小时,临近中午,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怜悯地下起了小雨。
她打车到林间屋的时候,小雨已经演变成了大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到地面上,扬起阵阵灰尘,呛的人眼睛发红。
林间屋就在林子尽头,雨水穿过层层树叶落到少女奔跑的背影上,打透了她的衣服。
头发潮湿,黏到脸颊上,发梢开始往下滴水,她胸口的衣服也湿透了。
其实有一点冷。
林间屋的锁是开着的,里面有人,门外挂着的鸟笼依旧还是老样子,里面的鸟儿懒洋洋的,看见人来都懒得叫,只有几只小的好奇地唧唧叫了几声。
迟芒吸了口气,缓缓推开门。
门内的一切仿佛从没变化过,里面那些或古旧或新奇的小玩意依旧静静地躺在架子上,对面是一排木头桌凳,最近的那张桌边趴着一个背对着门口的男生,似乎已经睡着了。
迟芒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头重重坠了下去,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郁却大概真的又困又累,连有人来了都没察觉到,他屈着左手手臂,侧脸压着小臂,保持着这个姿势睡了很久。
迟芒走到近前,看见他熟睡的脸。
仍旧是记忆里的那张脸,乍一看甚至看不出他昨晚熬了一整夜,男生修长的双眉轻微地蹙着,眼尾稍稍上挑,勾出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
停顿须臾,迟芒的目光渐渐下移,轻轻落到他微抿的薄唇上,明明他还睡着,唇线却抿出了一条锋冷的弧度,看着非常不好接近。
但也只是表面那般而已。
曾经,他亲吻她的感觉还深深藏在她心头。
迟芒攥了攥手指,被雨淋湿的身体禁不住地微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缓缓俯身,一点一点拉近和他的安全距离。
夹着雨水味道的呼吸逐渐碰到了他的,被蕴得发热,而后在某个瞬间停顿了一下,呼吸节奏乱了半拍。
耳畔潮湿的发丝猝不及防滑下去,落到男生闭着的眼睛上。
迟芒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上的雨水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氤氲开浅浅一层水光。
郁却眼皮倏地一动,慢慢睁开。
迟芒终于回过神,心脏乱跳着想要直起身后退。
后颈传来一阵大得惊人的力道,扯着她往下摁,她原本只是偷亲在他唇角,此时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摁,她直接就亲在了他唇上。
她下意识唔了声,陌生的气息骤然席卷而来。
迟芒睁大眼睛,无措地望着眼前这人已经睁开的眼睛——里面刚睡醒的朦胧早已被清冷的心知肚明所取代。
他醒了,也明白了此时的情况,但他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还扣着她后颈用力往下摁,强势地非要夺走她更多的呼吸和气息。
迟芒真的快要窒息而死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郁却稍稍侧开脸,两人吻在一起的唇瓣分开一条细缝,迟芒找到机会艰难地喘了口气,接着又被他清冽的气息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