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走廊上的时候,那瘦高个儿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边神不是戒酒有两年了吗?怎么又喝上了……”
程白远远听见,顿时有些怔忡。
詹培恒被人接走,边斜也被人接走了,她在包间里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披上外套、拎了包,自己开车回家。
停车点在外面,到弄堂口还是走路。
那条原本黑暗的过道还是被隔壁别墅的墙灯照得亮堂堂的,倒是能让程白看得清脚下,不过经过时抬头看那洋楼别墅一眼,便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半点动静都没有。
真的是……
不差钱啊。
晚上回来的人虽然方便了,但这墙灯真是不分白天黑夜地亮着,一直照着她在二楼的房间窗户,晃着眼睛。
程白回家洗漱后躺下,愣是好久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她起床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便忽然僵硬了一下。
起身来,站到镜前。
对着镜面转过脖颈,仔细地看了一眼,程白一张脸顿时有些沉下来:昨晚没趁机把喝醉的边斜暴打一顿,实在是重大的决策失误。
啃哪儿不好啃脖子!
一块不大不小的牙印,就在脖颈中间,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第一时间就要猜她做什么去了。
职场就是这么敏感的环境。
只要你今天跟昨天穿着一样的衣服,别人都能猜出你昨晚没回家多半出去开房了,有个牙印那还了得?
洗漱过后,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试着拿粉底遮了遮,但居然不很遮得住,心情顿时变得糟糕了几分。
扔了粉饼,她去翻衣柜。
最终翻出来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高领毛衣套上,脖子才被裹了进去,刚刚好挡住。
也算将就了。
程白拿了车钥匙下楼。
大清早又看见那过道上的别墅墙灯。
灯还亮着。
洋楼别墅里好像依旧没半点动静。
也不知是因为脖子上这牙印,还是因为这墙灯本身,程白看着这晃眼的灯,实在是不耐烦。
脚步一转,竟向那别墅门口去。
门铃就在门旁。
她伸手就去按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响过了三声。
里头静寂的一片。
居然真的没人?
程白等了半晌也没人来开门,干脆眉头一拧,直接从包里翻出了一张空白的纸页来,抽了笔就在上面写下自己作为这户人邻居的“投诉意见”,又将纸页折成纸条卡进门缝里,这才离开,开车去了公司。
昨晚边斜喝醉了。
宿醉的人一般睡眠质量不好,但醒得不会太早,就算醒了也多半会接着睡。
所以程白没想过会在律所看见边斜。
换了一身衣服,游魂似的坐在自己昨天挑的位置上,直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眼圈黑得像是拿笔画过,活像是一只国宝大熊猫。
原本人是魂飞天外的状态。
一看就是还没缓过劲儿来。
但在看见程白出现的瞬间,他整个人都一激灵,豁然站了起来,吓了他旁边正在看案例的肖月一大跳:“程律,我——”
第33章 牙印
今天早上, 边斜是八点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只有天花板上那盏极具设计感的顶灯,整个人都在一种奇异的放空状态里, 晃了晃脑袋,便发现自己昨晚的记忆,在自己跟程白一起送了詹培恒上车后戛然而止。
再往前倒带——
一杯酒, 两杯酒, 三杯酒……
到底喝了多少?!
那一刻他真跟棺材里的僵尸一样吓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发现了陆武他们留在他枕头旁边的字条。
边神, 程律叫我们去松月阁接你回来的, 我们去的时候你正躺在沙发上, 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武、徐杰留。
程律……
卧了个槽。
程白啊!
看见这张字条的瞬间, 边斜真是整个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的关键, 昨晚他喝醉了之后是跟程白待在一起啊!
脑海中顿时冒出了以往种种惨痛的经历——
刚跟周异认识, 签完经纪约的时候, 他们在外面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周异幽幽地盯着他, 然后给他看了一张两万的支付单, 是给昨晚那家大排档的赔偿;
某一次还不习惯喝白酒的时候,因为场合原因强撑着喝了一瓶多, 结果第二天小道消息风传“著名作家边斜放荡不羁爱睡桌底”;
还有以前跟高书朋在四合娱乐时的年会,被下头那帮小破孩灌倒之后,戴了个米奇老鼠的头套, 拿着ktv的话筒就一个个包间敲门过去,给里面每人唱一首五音不全的《祝你生日快乐》,还一人给两百块钱的生日红包……
天知道他看到监控视频的时候有多想死!
丢脸丢到火星上!
酒精就像是一把奇妙的钥匙,能让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释放出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人类跟酒精的相遇,就是一场刺激的冒险。
尤其是对边斜来说。
每回喝大都断片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别人发酒疯都一个样,怎么他喝大了每次搞的都是不一样的事?
周异说,他这是写书的脑洞有多大,喝醉的时候就有多能搞……
完了。
完了!!!
一大早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差点在家里惨叫出来。
按着他往日的习惯,少说也要睡到十一点才起,但因为昨晚醉酒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再想想包间里是他跟程白,在陆武他们到来之前好像没有别人,心里就莫名发慌。
恐惧带给人力量。
他吓得一骨碌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迅速地洗漱折腾换完衣服打了一趟早高峰的车,九点就已经到了天志律所,直挺挺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从九点到十点,足足一个钟头,就跟坐在烙铁上一样。宿醉后头疼,又困又累还他妈不敢睡,瞪着一双眼睛,边斜心里面熬煎极了。
就怕昨晚发生点什么。
整个人脑袋里一时是这,一时是那,思考自己一会儿见了程白怎么说怎么问,打了无数遍的腹稿……
但没想到,程白十点过才到……
浅咖色的大衣,雪白的高领毛衣,耳垂上挂下来的八芒星孔雀石耳坠和胸前挂的孔雀蓝毛衣链很搭。
肤色白皙,神清气爽。
在走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只露出一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讶异神情,看来是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于是他将要出口的“昨晚没干什么吧”,就一下放心地咽回了肚子里。
程白是真的没想到昨晚喝得神志不清的人,今天一大早竟然还能清醒着坐在这里,虽然看上去状态糟糕透了。
听他话说一半就停下,她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边斜想起自己喝醉的时候也不全都是在闹事,完全看当天的情况,有时候喝醉了还是很乖的,所以只当昨晚跟詹培恒喝完之后自己还是很老实,半点不想多提喝酒这话茬儿。
“一大早,给程律道个‘早安’。”
程白摇头就笑了一声,摆摆手回了他一句“早安”,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外头肖月便去茶水间的微波炉里把提前买好的早餐热了,给她送进去。
于是边斜又震惊了。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才是程白的助理,这种事应该是自己来做才对。
肖月从程白办公室里走回来的时候,他就骑坐在椅子上,两手抱着椅背,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小圆脸的妹子,试探着开口:“那什么,程律每天的早餐都是你买的?”
肖月听他这么问,立刻警惕了起来,道:“你想干什么?”
边斜笑笑,道:“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我这不已经成了程律的助理吗?像买早餐这种辛苦活儿,怎么能劳动小肖律师?当然应该是我来买了。所以我就想问问,程律早上一般吃什么啊,有什么爱吃的吗?”
果然是来争宠的吧?
肖月跟程白的时间也不短了,给程白买早餐已经买成了习惯,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个助理要跟自己抢活儿,实在让她心里难受,说好的只是来取材呢?
小圆脸绷起来,紧紧的。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程律的早餐我来买就行了,你不需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简直像是小鸡护食,动物拥有自己的领域,肖月这架势明摆着是把他当成竞争者了啊!
边斜还想要再问。
但肖月已经直接戴上了耳机,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案例书看了起来。
他顿时无语:这年头,想要献个殷勤都这么难了?
于是再次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浏览器百度一下混职场的智慧。但在打开页面的瞬间,他便发现了页面上那个邪恶的标题……
是昨天搜出来的帖子。
情感天地,给女上司当秘书,我终于在酒后被潜规则了……
也不知为什么,边斜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发凉,突然意识到一个先前被自己忽略了的严重问题:酒后发疯不是重点,重点是程白也不认识陆武他们,怎么给陆武打的电话?
捏着手机的手,忽然就颤了一下,连带着眼皮都跳起来。
翻了一遍通话记录,没有。
又点开微信,才在消息记录里看见了一个拨给陆武的语音通话。
所以,昨天他在匆匆收起手机之后,有退出浏览器的搜索页面吗?
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也许退出了,也许没退出?
边斜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不如去死:昨天就不该鬼迷心窍跟程白出去应酬,不跟程白出去应酬就不会喝酒,不会喝酒就不会断片,不会断片就不会有现在的忐忑……
程白在自己办公室里吃过了早餐,就琢磨起詹培恒的事情来。虽然觉得詹培恒昨晚喝成那样,现在应该还没醒,但她还是编辑了一串长长的消息发到了对方的微信上。
詹培恒会是什么反应,她就不知道了。
但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选择对现在的詹培恒来说才是最好的。
放下手机,程白抬头,向外面一望,就看见了坐在格子间里的边斜。
他好像一脸的崩溃。
但很快就开始呵欠连天。
刚开始还坐得好好的,没一会儿那脑袋就往下一点一点,鸡啄米似的,身子一歪,差点就从椅子上栽下去。
程白冷不丁看见这一幕,一下就笑出声来。
边斜这完全一副困蒙了的样子。
她早上来之前多少有些火气,现在莫名消下去不少,看他坐着睡要栽倒,又偏因为太高趴不下去的惨样,到底还是想起他昨晚陪詹培恒喝酒的功劳来,难得冒出点同情心来。
从办公室里走出去,她走到了边斜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
边斜顿时惊醒。
他眼见着就要点下去的脑袋立刻就抬了起来,在看见程白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程白只看了他一眼,向他一点手,道:“跟我进来。”
边斜一脸懵逼。
但程白已经走进去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心里有点忐忑,又怀疑起自己昨晚是做了什么,现在程白是要跟自己算账了,定了定神,这才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门关上。”
程白提醒了他一句,然后一指前面的沙发。
边斜便返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听话地坐到了沙发上。
柔软的沙发,一下就让人陷进去。
他于是想起了自己柔软温暖的大床,困意越发上涌,整个人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程白则暂时没管他,只弯腰拉开了办公桌旁边的柜门,竟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床叠好的天蓝色绒毯。
然后返身走回来,将其扔给了边斜。
绒毯厚厚的,毛茸茸的,一扔就散开了,盖了他满怀。
边斜傻了。
程白只淡淡道:“律所没有标准的上下班时间,你这个助理也不拿工资,以后没必要来这么早,想要取材的话有案子我会通知你。在外面打瞌睡不好,躺沙发上睡吧。”
边斜完全回不过神来。
怀里抱着的绒毯跟皮肤接触,很快就暖融融的,挨得近了,隐隐有极淡的香水味钻进鼻息之间,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问程白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这个。
但下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心跳莫名停了一拍,耳朵尖都莫名烧红了。
律所经常加班。
华为都有地铺文化。
像程白这种一看就是事业型精英的女性,也不可能避免加班,午休小睡或者熬到半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备条绒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这绒毯……
是程白的。
更准确一点,很可能是程白睡过的。
这待遇怎么就坐火箭了?
边斜坐在沙发上,两手抱着绒毯,心里擂鼓似的敲了起来,耳朵上灼烫的温度,让他把绒毯抱得高了一点,挡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张口想要问点什么。
但目光向程白投去的瞬间,一下就定住了。
进了办公室后,程白就脱了外套,穿着那件高领毛衣,现在走到茶几旁,俯身下来似乎要拿什么东西。修长的脖颈埋下时,让那雪白的肌肤跟衣领的边缘分开了些许,露出左侧边缘那一枚遮遮掩掩的牙印……
脑子里几乎是“轰隆”地一声响。
旱地惊雷!
晴天霹雳!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曾在书里写过主角们各种感情经历甚至曾被读者称为“老司机”的边斜,整个人都炸开了,心里面无法控制地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