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独宠“他”——今夕何如
时间:2019-06-19 09:27:31

 
    莫晓尽管心中腹诽,却也只能下拜行礼,接着将柳蓉娘所述事实讲了一遍。
 
    听到她说自己本为乞丐,芮云常才抬眸正眼看她,眸色沉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若原先是个乞丐,怎可能会有如此医术?而如果你本来是大夫,又因何会沦落成乞丐?”
 
    莫晓平静道:“莫某如果说真话,督公恐怕不会信,反要觉得莫某在胡扯。不仅督公,莫某经历之奇怕是无人会信。不如不说。”
 
    芮云常淡淡笑了笑:“你说来听听,是不是真话我一听就知道。若是故弄玄虚,东厂别的不多,监房刑房够用。”
 
    “……”莫晓心头一长串乱码滔滔滚过。
 
    此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厂之主,不可能完全靠溜须拍马,必有过人之能。她没有自信能编出一段天衣无缝的谎言来瞒过眼前的东厂提督,一旦谎言被其识破,下场定然会很惨,说实话才是此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即使,会被当成疯子。
 
    她想了想如何引出话头:“督公可知庄周梦蝶?”
 
    芮云常挑眉:“《齐物论》?”
 
    莫晓大感意外,她以为这些太监都是不学无术之人,能认识几个大字已属难得,想不到他竟连庄子也读过!
 
    芮云常瞧见她这个惊奇表情,眉头便是一沉,嘴角也垂下了。
 
    莫晓察觉到他的不快,心底一阵莫名快意。
 
    她收敛表情,接着道:“庄子梦中为蝶,花间翻飞十分快活,浑然不知自己是庄周。待梦醒,恍惚之间不知是蝴蝶梦见自己成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自己成了蝴蝶。在下经历与此十分相像。”
 
    芮云常不无讽刺地道:“莫太医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个大夫,梦醒后就学会医术了?”
 
    “那不仅仅是做梦。”莫晓摇摇头,“在下姓莫名晓,在那个‘梦’里实实在在地度过了二十几年时光。”
 
    “莫某无亲无故,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社会资助与奖学金读完大学,医术也是在医大学的。毕业之后做了几年大夫……遭遇意外后昏死过去,再醒来就成了如今这个人,却没有她本身的记忆,才会被柳蓉娘蒙骗至今。”
 
    她回忆过去,将前世经历一口气说完,却没听到芮云常说话。
 
    她抬眸朝他看去,就见他双手交握,食指指尖相对,双眸定定望着池中的游鱼,不知在想什么。
 
    “督公?”她辛苦说了那么多,不会都是白说了吧?他根本没在听?
 
    芮云常回过神来,抬手支颌,漫不经心道:“即便梦中时间再长,终究也只是个梦而已。”
 
    莫晓微扬下巴:“督公认为那只是个梦,可那个‘梦’我做了二十五年!每一年都有十二个月,除了二月之外,每个月都有三十天,度过的每一天都有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真实无比!我每天都要做许多事,我在医院为人看病,救死扶伤。我有喜欢的书,有喜欢看的电影,喜欢听的歌……”
 
    她越说越激昂:“那不是梦!那是我的人生!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如今仍然历历在目。只是那一切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我醒过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是血,又冷又疼,连自己身在何处,为何会如此全都不知。紧接着又被卷入莫亦清的案子里。要我说,如今这才是噩梦!”
 
    一旁有人“嗤”地一笑,笑声里满是不屑。
 
     第24章 这操蛋的人生
    莫晓怒目瞪过去,见发笑的人正是方才喂鱼的那名绯袍少年。他绝美的脸上虽带笑,眼神却满含讥刺。
 
    她冷冷道:“我早就说过没人会信,但我可以发毒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少年缓缓摇着头,笑嘻嘻道:“这发誓啊,是言语中最没用的,毒誓就更不管用了。进了东厂的人哪,都特别爱发誓,怎么毒怎么来,誓发得那个真诚啊,掏心挖肺的!可到了最后啊……莫大夫知道怎么着?只有用了刑,那些人才会说实话。至于原先发的誓么……呵呵,那就是放屁!”
 
    莫晓皱皱眉,不再与他争论,爱信不信!
 
    芮云常朝身后摆了一下手,少年才住了口。
 
    莫晓看回芮云常,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芮云常打量着眼前的“莫亦清”,素淡无华的长棉袍外罩着灰色大氅,不戴帽冠,满头长发就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付落拓文人的闲散模样。
 
    但他的眼神坦荡荡并无任何遮掩闪烁,甚至还因元嘉方才的嘲讽而带着几分愤慨之色。
 
    芮云常亲自审讯过许多人,十分清楚人在撒谎时会如何表现。
 
    他说的那番话不是编出来的,至少他是真心相信有这样的事。且他说的那些话用词很怪,乍听起来像是胡言乱语,但却前后连贯,条理分明,显然不是疯话。
 
    若是真要编个可信的过去,不会用那些古怪的词句。
 
    呵……梦里的人生么?
 
    对视良久,芮云常终于开口:“即使你觉得如今才是在做梦,也只有把这个梦好好做下去了。”
 
    莫晓扯嘴角笑笑:“在下也想啊!既然已经证明在下并非莫亦清,督公可以还在下自由了吧?”
 
    芮云常道:“你被莫亦清与柳蓉娘陷害之事,要在皇上面前再讲一遍。”
 
    莫晓意外地蹙眉:“此事并非在下所记得之事,而是柳蓉娘的一面之词,真要作证,也该是抓柳蓉娘来作人证啊!”她想方设法套出柳蓉娘的话,并提出暗中跟踪她以此找到莫亦清的计划,就是不想再牵扯上这件事啊!
 
    芮云常眯了眯眼:“你并非莫亦清,亦无任何官职功名在身,却假冒太医,多次出入内宫替妃嫔看病,此罪着实不轻……”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是坐牢还是作证,你自己选吧。”
 
    莫晓衣袖下的拳头捏了起来。
 
    芮云常见她沉默,也不等她回答,便半侧头朝着少年道:“元嘉,带他去换身衣服。”
 
    “哎,这就去。”元嘉应了声,朝莫晓招招手,“跟咱家来吧。”
 
    莫晓一愣:“换什么衣服?”
 
    元嘉笑道:“觐见皇上怎么能穿这样?”
 
    “这就去面圣?”莫晓又是一愣,朝芮云常道,“督公,不如让在下回家准备准备,明日再……”
 
    “还回家准备什么呀!这儿就有现成的。”元嘉上前来拉她。
 
    莫晓侧身躲开他的手:“元公公带路吧。”
 
    元嘉笑容不减,微微偏头,桃花眼弯弯地对着她:“莫大夫是嫌弃咱家是个阉人么?”
 
    莫晓指了指他的手:“元公公刚喂完鱼没洗手吧?”
 
    “呵呵呵,倒是,咱家忘了这茬了!”元嘉笑了几声,转身在前引路。
 
    莫晓看一眼芮云常,他已恢复原先低眉敛目懒得与她多说的样子。她咬了咬牙,只能跟上元嘉。
 
    两人来到一处厢房外。莫晓入内,见床上铺着一整套八品文官的官服,从里面穿的搭护、贴里到外袍,腰带牙牌,直至官帽官靴一应俱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哼!才用假冒太医的罪名胁迫她作证,转眼又要她换上太医官服进宫面圣!双重标准已经不足以形容芮公公的行事了。
 
    她回头看看元嘉。
 
    元嘉诧异地望着她:“怎么,莫大夫要咱家帮忙更衣吗?”他举着一双纤细的手,“咱家手不干净呢!”
 
    “……”哪个要你帮忙更衣了!!!
 
    莫晓微笑:“就不给元公公添麻烦了,在下只是不习惯被人看着更衣。元公公不若去忙自己的事,在下更衣完毕,自会回方才的鱼池边。”
 
    元嘉摇头:“咱家没啥事可忙的。莫大夫家中更衣时,难道没有夫人或丫鬟在旁相助么?难道她们不是一直看着你更衣么?”
 
    莫晓心知他定然身负监视之责,不可能让自己独处,便压下胸口一股郁气,不再与他多言,背朝他脱下大氅与外袍。反正冬天本就穿得多,她里面还穿着棉袄棉裤,倒也不怕露馅。只是脱衣服时,后面有个陌生人看着,总让人觉得心里别扭罢了。
 
    莫晓快手快脚套上搭护,再穿上官服,套上官靴,围上腰带。衣衫全都是她的尺码,十分合身,穿戴也都顺利。
 
    唯有头发,以前都是丫鬟替她梳头,她自己挽不来发髻,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盘成一个合格的发髻,不是松松垮垮地随时会散开的样子,就是毛茸茸的有如在头上顶了个刺毛球。
 
    她正与这一头长发搏斗得浑身冒汗,就听身后嗤嗤的轻笑声渐渐变响,成了咯咯大笑。
 
    她心知是元嘉在看好戏,回头要瞪他一眼,却见他已经走近,距她不足两尺。
 
    他友善地微笑着:“莫大夫,要不要咱家帮你梳呀?”
 
    莫晓手都举得酸了,这初冬的天气,她为梳个头,竟生生出了一身细汗!她心知自己是梳不来了,元嘉给台阶,她便顺梯下了:“多谢元公公相助。”
 
    元嘉一摊白净的手掌,莫晓把梳子递给他,还没递到手里,他的手突然向后一缩,梳子差点没掉地上!
 
    他一脸骤然醒悟过来的样子:“哎呀,差点忘了,咱家喂完鱼还没洗手呢!”
 
    “……!”
 
    莫晓被他给气的,恨恨把梳子往桌上一拍,直接用手指把头发抓到头顶,胡乱绕了几圈,用发钗别住,再戴上发网将乱发压住,最后戴上乌纱帽,一撩袍摆,出门!
 
    一路上,元嘉跟在她身后,不停吃吃笑。
 
    莫晓只做听不见。
 
    回到鱼池边,芮云常扫了她一眼,天色已黑,她又戴着发网与官帽,他没看出异样来,只道:“一会儿进宫,你就说受伤后一时失忆,被柳蓉娘蒙骗。后来在养伤期间,慢慢地想起前事,才知自己不是莫亦清,真正的莫亦清把你骗回家,试图杀人假死,偏偏你命大,活下来了。”
 
    “若是皇上问你医术的事,你不要提什么庄周梦蝶。就说自己原先就是大夫,父亲与人结仇,仇人害了你全家,你不敢留在家乡,逃亡路上又遇强盗打劫,变得身无分文。刚到京师还没找到落脚地方,就被莫亦清骗到他家。因为你与他同姓,又是同行,以为他是出于善意,便没有任何防备……”
 
    他指着案上一张纸:“把这些背熟了。”
 
    莫晓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杜撰出来的,被仇人害了全家的“莫晓”的籍贯所在,生辰八字,包括他在何处读书,何时开始学医,家庭成员的名字年龄等等信息。
 
    莫晓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着教她欺君么?还真是“忠义”无匹的芮公公啊!
 
    她将这些信息读了一遍,闭眸默背,一刻钟后将纸放回案上。
 
    芮云常意外地看着她,蹙眉道:“你都记对了么?”
 
    纸上的字数虽不多,却多是人名与生辰这些相互没有关联,容易混淆的内容。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全记住了?
 
    莫晓淡淡道:“在下记性还是不错的,背医书比背这些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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