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仓库大门, 光线照到屋里, 照耀出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是她每天照镜子都会看见的面孔。
“第三个是我自己?花样真多。”宋婧站在一旁, 等着幻象出招。
对面, “宋婧”坐在椅子上, 眼中满是哀愁, “不管是谁,曾经关系多么亲近,最终都会离开。”
“如果不想被抛弃,就要学会先抛弃别人。”
“想抓的抓不到,想留的留不住。你永远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会在乎你。”
一字字,一句句,说的全部是宋婧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指轻颤,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口袋。
“如果从未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幻影坚持不懈地进行洗。脑,“离开道观,一个人生活算了。”
“师傅大概永远不会回来,天马也可能一去不复返。期待太多,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本来我不想这么做的。”宋婧嗓音如千年寒冰一样阴冷,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叠符纸,“要怪就怪你废话太多。”
符箓品质不俗,以雷击木为材料,上面绘有雷符。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专门用来防身的底牌。
宋婧心里恼怒,也不管一次性用太多会造成浪费,直接引燃符纸。
“轰隆隆——咔嚓——”雷声不断,有时清脆响亮,有时沉闷轰鸣。
争论声被打断,花妖吓得花容失色,“幻阵要被破了!”
松鼠妖用蓬松的大尾巴圈住自己,委屈巴巴地道,“就说打不过,应该趁早逃跑。”
狼妖浑身毛发炸裂开来,脊梁骨升起阵阵寒意。手脚冰冷,几欲冻住。
他以为从前被欺负的很惨,可跟今天一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濒临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好像下一秒,惊雷就会劈到自己身上。
“走!”他再不敢迟疑,迅速做出决断。
“去哪儿?”伙伴尚未来得及回答,清冷的嗓音先一步响起。
紧接着,三道定身符分别飘到妖怪背后。它们动作一僵,立时动弹不得。
“房间里布了幻阵,空气里飘散着致幻花香,故意的?早就设了局等我?”宋婧步步逼近,面色紧绷。
花妖拼命摇头,“不不不,这是个误会。幻阵是酒吧设置的防御阵,专门用来防范来敌,并没有想针对谁。”
“你告诉我,好好上门做生意的顾客,怎么就成来敌了?”宋婧斜了一眼。
花妖登时语塞,不由缩了缩脑袋。
“平常遇见的敌人,哪像你那么凶……”松鼠妖嘴里嘀嘀咕咕。
狼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把话说清楚。”宋婧寒声道,“要么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要么……”
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三妖,吐字清晰,“清蒸,红焖,炖汤。”
三妖,“……”
“对付你是我的主意,有什么事冲我来!”狼妖咬咬牙,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说说看,为什么?”宋婧居高临下,睥睨凝望。
“慧明老贼特别不是东西!你是他徒弟,跟他一个德性!不尽早反抗,难道还要受你驱使,为你效命?”狼妖恨声道。
宋婧蹙了蹙眉,“师傅做过什么了,要被你臭骂?”
三妖七嘴八舌,愤然诉苦,“我们又不是他养的妖怪,这不许,那不许,规矩一大堆!”
“不照着做还不行,一会儿揪(撸)耳朵,一会儿揪(撸)尾巴。”
“隔段时间就上门,隔段时间就上门,烦死了。”
“堂堂妖怪,凭什么要替道士做事,打探情报?还不是看我们好欺负!”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酒吧是清玄宗管辖区域?任何人、任何妖怪上门挑衅,视为对清玄宗下战书。”宋婧眉头皱成“川”字。
“多亏师傅庇护,你们才能顺顺利利地在这生活,不受欺负。”
“他云游前,多次叮嘱,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三妖面面相觑,一副懵逼表情。
狼妖愣了好半天,才粗着嗓子质问,“那你为什么威胁我?还把我耳朵、尾巴变出来?”
宋婧望天,“听(师傅)说,摸耳朵、摸尾巴是友好打招呼的表现。”
现在回过头想想,真是信了他的邪。她还没上手呢,人家就炸毛了。
至于威胁……天晓得她以为都是自己人,狼妖故意装傲娇,跟她闹着玩。
三妖持续发懵,良久缓不过神。
宋婧瞧着三只妖怪呆愣愣的傻样,顿时没了追究的心思。
看眼下的情况,或许是毛绒控。师傅私自把酒吧纳入羽翼。殊不知在三妖眼里,他老人家才是最大反派。
想到这,宋婧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不愿意,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用你们打探消息,我也不会再次上门。”
“真、真哒?”松鼠妖一阵激动。
自从遇见慧明,他漂亮、蓬松的大尾巴都快被撸秃了!
“说话算话。”宋婧边说边取下定身符,然后大步往外走。
“等等!”狼妖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鹿蜀皮毛极为罕见。不但我们手里没存货,认识的人手里也没有。”
“是么。”宋婧轻飘飘扔下一句,接着推门离开。
松鼠妖惊喜万分,“看来不用搬家,事情就能顺利解决。”
“先别忙着庆祝,这真的是好事吗?”花妖的脸上满是忧虑,“如果女冠说的是实话,将来没有清玄宗庇佑,咱们还能过上跟以往一样的平静生活?”
狼妖眸中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忽然开口,“刚才那家伙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花妖好奇询问。
“最初酒吧里只有一个妖怪,后来才收留了我,之后是你们俩。”狼妖托腮沉思。
“前辈是只猫妖,天天耳提面命,告诫我人心险恶。说什么老道最爱欺负人,还喜欢支使它支使的团团转。”
“仔细想想,对老道的初始印象就不怎么样,完全是因为那番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难道不是前辈被欺负过,所以不希望咱们步它后尘?”松鼠妖想起差点秃掉的尾巴,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
“也可能暗中达成过什么协议,忘了告诉我。”狼妖心说,猫妖前辈蠢萌蠢萌的,容易炸毛,还很傲娇。把合作道士形容成酷爱欺负妖怪的大反派……真是丝毫没有违和感。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咱们该怎么活下去?”花妖把话题拉了回来。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三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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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宋婧不仅没打探到消息,还受了一肚子气,登时什么想法都没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蔫蔫地回了道观,打算改天再外出。
回到庭院,天马甩着尾巴,笑容格外灿烂。
宋婧双眸暗沉,心情差到极点。这家伙隔三差五往外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了别的玩伴。
看见小崽子回来,天马的眼眸里骤然亮起耀眼的光芒。
“咴咴咴(夸我,快夸我)。”它欢快地蹦跶过来,叫声清脆响亮。
宋婧面色不善,右手握成拳,冷不丁挥出。
“啪。”拳头精准打到天马身上,发出一声轻响。
虽说力道极轻,一点也不疼,但天马依然很懵逼,傻愣愣呆立在原地——它什么坏事都没干,为什么要挨揍?
宋婧执着地追着天马挥拳头,“三天两头往外跑,到底是干嘛去了?该不会又捡了只小崽子养在外面,不敢让我知道?”
“咴咴。(养一个你就够累的了,哪里还想养第二个。)”天马边解释边逃命,却没还手。
到了后来,叫声越发凄厉,好像受了什么酷刑。
宋婧气笑了,“我都没使劲,哪儿有那么疼。”
天马站的远远的,无辜甩尾巴。叫的惨一点,才可以不挨揍!它又不傻。
打闹了好一会儿,宋婧恢复淡定。她深吸一口气,庄重表示,“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既然小时候收养了我,那就要陪我终老,在我身边呆一辈子。”
天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等离得足够近,确认终于不用继续挨揍,它兴高采烈地凑近,脸颊贴脸颊蹭了蹭。
“咴咴。”
它早就说过,会护小崽子一辈子。
抱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宋婧渐渐平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之前看见的那一幕只是幻觉,跟现实毫无瓜葛。
心焦,烦躁,满心郁闷。可事实上,她所担忧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想明白后,她拍了拍马脖子,温和道,“去玩吧,已经没事了。”
天马没动,反而叼着袖口,将人拉进主殿。
刚进屋,宋婧就发现桌上多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皮毛。她分外惊讶,“这是……鹿蜀皮?”
天马打了个响鼻。
机智如它,早在看见书上的插画时,就猜到小崽子想找鹿蜀皮。亏它千里迢迢,从小金库里把皮毛叼来。谁知不仅没奖励,还挨了揍。
天马控诉地看着小崽子,表情特别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老道:又被徒弟、天马联手欺负了,出去撸个猫冷静下
猫妖(透过现象看本质):他只是觊觎我油光水滑的毛发,才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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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婧:心情低落,吃饭、逛街、打男友,然后就开心了。
被当作沙包挨打的男友——天马:???十脸懵逼
第24章 证明
宋婧, “……”
这就很尴尬了。
摸了摸皮毛, 她一阵心虚,“要不让你打回来?”
边说边闭上眼,老实等挨揍。
天马气哼哼靠近,接着……
“啾~”
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 宋婧下意识睁开眼。却见天马做贼般小跑着离开主殿,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宋婧捂着脸,笑的格外畅快。
现实和幻境果然是不一样的,这个认知无疑让她安心许多。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某样东西能彻彻底底属于她,只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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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蜀皮到手后,宋婧联系了张氏夫妇。
听说已经准备好,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道观。
“散人……”张太太心情激荡, 欲言又止。
“我这儿有只护腕,不管做什么,都把它戴在手上。顺利的话,半年内会有好消息。”宋婧将鹿蜀皮制成的护腕递出。
她没说的是,如果半年内鹿蜀皮不起效,她也没招了。不过这些话,想来不说对方也能明白。
张太太接过护腕,很有些不敢置信, “只需要把护腕戴在手上,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喝药调理身体吗?”
“不用,这护腕比喝药对症多了。”宋婧心说, 她一道士,哪儿会开治理不孕不育的药方?又不是神仙,无所不能。
张先生低头不语。
有本事的人,哪怕不愿解释医治原理,该治好还是会治好。没本事的人,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也帮不上忙。
是药三分毒,不喝也好。
退一步讲,他其实不必追根究底,把细节问的明明白白。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
想清楚后,张先生微微颔首,“多谢散人帮忙。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祝你们好运。”宋婧说。
将护腕戴到右手腕上,张氏夫妇携手离开。
治疗手段简单粗暴,张太太原本没抱什么指望。谁知刚过两个月,她便怀上了。
怀胎十月,儿子平平安安出生。喜得张先生当晚就冲到清玄宗,送了个两百万的大红包。
“恭喜。”宋婧真诚道贺。
张先生笑的合不拢嘴,却忍不住贪心,“要是能再生一个,一男一女凑个好字,那就更好了。”
“客人福泽深厚,老天爷会保佑你如愿的。”宋婧含笑作答。
“借散人吉言。”张先生乐呵呵应道。
半年后,张太太果不其然又怀上了。十月怀胎,生下来一看,还真就是个女婴!
至此,张先生心悦诚服,把无尘散人奉为上宾。连带着为他介绍清玄宗的刘燕,都受了不少照拂。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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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用力气,但追着天马揍了好几拳,宋婧仍自觉罪孽深重。一连三天,她都变着法地做好吃的,算是赔礼道歉。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天马板着脸,努力装出生气的模样。然后每天大快朵颐,尽情吃喝,快活似神仙。
“我错了,原谅我吧。”宋婧抓紧机会道歉。
哼!天马高傲地撇过头,拒绝原谅。
“要不然让你再亲一口?”宋婧冷不丁说。
“咳咳。”天马吃饭差点呛到。
谁亲了?谁亲了?没有的事!它四处乱看,目光坚决不与小崽子对上。
宋婧伸出食指戳了戳,“不许装傻。”
“咴咴——”天马一本正经表示,你当时闭着眼睛,没有证据,不要随便冤枉马。
“那要不我亲你一下,你就原谅我?”宋婧坏笑。
天马羞的耳朵上的毛毛都染成了粉红色。它甚至顾不得吃饭,扭头就跑,一口气奔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