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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晔回来之时已经是四更天,他连个宫灯都没挑,一路摸黑着走了回来。回到扶摇宫却发现宫里头的灯还柔柔亮着,他刚推开花鸟浮雕的木门,就有一个香软的身子冲过来撞进了他怀里。
他愕然垂首,见女子散着还泛着湿意的长发,脸蛋红扑扑的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抱我回去。”
洛晔弯腰打横抱起她,看她居然只穿了一双绣梅花的轻绢罗袜不由得出声责备道:“怎么不穿鞋就跑过来了,我今日怎么跟你说的你又忘了。”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呀,”楚曦轻轻吻了吻他带着微微胡茬的下巴,玉葱般的指尖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啊,是不是事情不好处理啊。”
“没什么,倒是你,都这时候了还不睡,存心想惹我生气是不是。”洛晔抱着她将她放到床榻上用手指替她梳理了一下长发,“你今日碰见宁修了。”
“嗯。”她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洛晔拽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包裹起来:“打他做什么,平白里脏了自个的手。”
“你都知道了啊。”她有些不安地垂下脑袋,雪白的脖颈被灯光渡上了一层温柔之色,“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你气做什么,”洛晔有些好笑地揉揉她的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以后不许去招惹他了,便是他来招惹你,都要躲得远远的。他这个人危险的很,便是看你一眼我都觉得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了,自然懂得分寸的。”她搂着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了一下他的脸,“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过几日便回去,等我把这一堆事理出个头绪来。哦对了,我已经派人递了信给摄政王,他会派兵支援白文昊的,总之不能让北诏在这件事中讨了好去。”
“还有平凉,我绝不相信宁修是那种主动给北诏送好的人,他肯定是想看我们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你可不要上他当了。依我之见,不如咱们将他多留几日,等那边的事了了再让他回去。”楚曦说道。
“傻溶溶,秋猎延续到现在这个时候已是够长的了,若是我们再拖下去都到冬日了,到时候旁人就要说我们蓄意扣押了。”洛晔摸摸她的头说,“宁修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而且他来之前肯定都安排好了,他如今不肯明面上跟咱们撕破脸,至于暗地里怎么着,可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总之你要小心,我每日都好担心你。”楚曦靠在他怀里闷闷不乐地说,“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我不会有事的,”他将下巴蹭在她头顶上说,“为了你,我也不舍得叫自个出事。时候不早了,睡吧。”
洛晔说着就揽着她躺下来,并帮两人盖好了被子。楚曦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这几日怎么这么老实,往日里的他可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的。难不成他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么一想她便有些躁动不安地在他怀中扭动了几下,洛晔刚合上的双眼立马睁开看向她:“你干什么?不舒服?”
“你...”楚曦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你这几天怎么这么老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洛晔立即就反应了过来,邪气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她说。
“怎么,想要了?”
“你别这样,我只是觉得奇怪。”楚曦羞红了脸低下头,“你就当我没说。”
“我是怕你觉得累,我问过太医了,他说你的身子还是太弱了。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两年,你也没好好用膳。而且被你父皇关在宫里不见天日,也有些气血不足。所以...”洛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我不对,不顾惜你的身子一直要你,太医说这种事情还是要有节制的。”
说罢他又匆匆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不行了哈,我也是在忍着的...”
“哦...”楚曦匆匆答应了一声,“那好吧,我们休息吧。”
“还有孩子的事你也别多想,我不想让你这时候经历生子之痛。你...你好好养养身子,以后我不回来也不许再等我了知道吗。”
“那万一你出去花天酒地了怎么办。”楚曦撇了撇嘴说,“我若不看着你,我可不放心。”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成。”
洛晔盯着灯光下玲珑魅惑女子的小脸,突然感觉喉头迅速地干渴起来。
“溶溶,我改主意了。今晚,我不打算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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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听说楚婉在宫里头啊,养了两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这事儿可都传开了,她可真不知羞。”绛莺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人相信她的话,还有没有点天理了。”
“他们不是信她,只是想借力打牛罢了。”楚曦看了绛莺一眼温柔地说,“别担心,公道自在人心,她也活不了几日了。”
眼看着回京的日子在即,洛晔却不许她再伤一丁点的神,打理行装的事情也尽数都交给了喻姑姑。虽然他没时间看着她,却嘱咐了绛莺每日出来陪她散步,让她多见见阳光,绛莺自然不敢违抗洛晔的命令,每日尽职尽守地搀着楚曦出来散步。
这对楚曦这个深度懒癌患者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而且前段时间她因为脚伤天天闭门不出,现在已经习惯了过躺尸一般的日子了。况且现在天气虽然凉爽了,但偶尔日头还是很大的。她又没有洛晔那种百晒不黑的体质,最近忧心忡忡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若以前白了,可偏偏洛晔还每日都很满意地打量她,说她看起来气色好上了不少。
她哪里是气色好,分明是被晒黑了!
“殿下有决断便好,殿下一向聪慧,倒是奴婢多操心了。”绛莺看着楚曦眼中满是信服和崇拜,“陛下能有您,可真是他的福气。”
楚曦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眼,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是哪哪看她都好,简直就是她的头号粉头。若是将她嫁出去,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愿不愿意。
楚曦抬眼便看到一片苍翠欲滴的绿意,树上有小鸟在啾啾鸣叫。绛莺小心地扶着她转了个弯,岂料刚转过去,就有一个人埋头冲了过来,刹那间狠狠撞到了楚曦身上。
楚曦一个没站稳便重重摔在了地上,连身上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都勾在了旁边的树杈之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楚曦只觉得浑身被那人撞得生疼,使了使力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绛莺忙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楚曦只觉得屁股摔得火辣辣的痛,她扯着自己破烂的裙边尽量不让里衣露出来。远远跟着的侍卫见到这一幕也都急忙围了上来。
楚曦定睛一看,才瞧见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个看起来特别特别瘦的少年,他穿着一身色泽鲜艳的深紫色绸缎袍子,这刺目的颜色不由得让楚曦皱了皱眉。
而那少年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让楚曦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抬起头来。”
楚曦声音微微有些严厉地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傻洛也知道疼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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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脆弱
那少年身子一颤, 随着她的话抬起头来。楚曦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少年的脸,只见那少年生得漂亮到几近妩媚, 一张脸极瘦极小, 看起来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他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抬起头的瞬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望向楚曦的眼睛里满是颤意。
这是楚曦第一回见这少年,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那些哀切的往事和眸子里长存的颤意从何而来。她第一眼只觉得他瘦的厉害, 一点都没有他这个年龄少年人该有的健康和朝气。她那时还不知道,就是这副瘦弱的身躯, 日后将在她的人生中刻下多大的遗憾和伤痛。
楚曦不由得皱了皱眉,行宫里何时多了这么号人,她竟然不知道?
绛莺见楚曦没事才放下心来, 在看向那少年时却变得一脸严厉:“你是何人, 怎会出现在这儿!”
“奴才...奴才是白少夫人身边伺候的,”那少年看起来更怕了, 抖抖索索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奴才方才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还望贵人恕罪。”
“噢, 原来是白少夫人那边的人啊,方才还说着你呢,转眼自己这么快就出现了。”绛莺语气中不由得含上了几丝轻蔑,“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也长得这般好模样, 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种下贱勾当,你知道自己眼前的是谁吗?”
楚曦听着绛莺的语气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以色事人,终是为众人所瞧不起。更别说这少年还是楚婉身边的人。她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没功夫去管旁人的闲事,她看了看那少年,揉了揉被他撞痛的肚子轻声说:“你回去吧,以后走路仔细着点。”
绛莺却不乐意了,她本来就担心楚曦的情况,再加上她不待见楚婉,不由得愤愤出声道:“这怎能行呢,殿下你还不知道被撞得怎么样呢。这个人如此不懂礼数冲撞了殿下,就该依照宫规狠狠责罚才是。”
那少年在听到“殿下”两个字时眸中似乎一颤,他呆呆地抬头看向楚曦。楚曦却看都未看他朝绛莺摆摆手道:“无妨,让他走吧,我没事。”
绛莺心中不愿,却还是顺从了楚曦的话,搀着楚曦便要原路返回。谁知她们刚转过身,那少年突然“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用力抱住了楚曦的腿。
“殿下,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少年的声音充斥着一种怪异的喑哑,楚曦吓了一大跳,而那些侍卫也终于团团围了上来,有一个当先一脚就将抱住楚曦腿的少年远远踹飞了出去。
那少年瘦弱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落在地上,他重重呕出一口鲜血,突然又手脚并用不依不饶地爬了上来。侍卫却早就有了防备,小心地围住楚曦,不让那少年近她的身。
少年趴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嘴角染着凄厉的鲜血,他看着楚曦声音悲切地痛呼,本就喑哑的嗓音在声嘶力竭下更让人不忍入耳。
“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吧,不要让我回去,我给殿下当牛做马都愿意!”
楚曦伸手拦住侍卫欲要殴打少年的动作,眼中流过一丝不忍道:“送他回白少夫人那里吧,别再打他了。”
这少年看起来这么瘦,骨骼似乎也纤脆到不堪一击,她真担心再打他两下他就没命了。
侍卫恭恭敬敬地领命下来,楚曦提起划破的裙子转身离去。可她刚转过身,那少年就像发了狂一般从地上蹿起来,在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从他们之间的空隙里飞快地钻了过去,猛地在后面拽住楚曦的胳膊满脸泪痕地叫道:“殿下,求求你救救奴才吧,奴才求求你了...”
楚曦看着那个瘦鸡一般的少年,觉得他泪流满面的模样不似作假。可他毕竟是楚婉那边的人,而且还是个男子,洛晔...肯定不会愿意的。
“你回去吧。”她声音淡淡地说,“你是白少夫人那边的人,就自该有自个的命数。若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好好同她说一下不就得了,回去吧。”
绛莺却早已不耐烦地将那少年的手从楚曦胳膊上捋去,她皱着眉头看向那少年说道:“你能不能有一点自知之明,殿下是何种身份,你又是何种身份,别这般没羞没臊的好不好,快回去找你那好主子吧!”
“还有你们几个,都干什么吃的,这脏污之人都摸到殿下跟前来了,你们也不管管!”绛莺边扶着楚曦边严厉地冲着那几个侍卫吼道,“还不快把他拖下去!”
那几个侍卫大梦初醒般醒转过来,一面向楚曦请罪,一面将那瘦弱的少年自楚曦身边粗暴地扯了下去,楚曦看着那楚楚可怜的少年面庞,有些于心不忍地皱了皱眉。
“轻着点,别伤着了他。”
那几个侍卫唯唯诺诺地领命下来,绛莺却面带不悦地看着被拖走的那少年一眼道:“殿下对这种人慈悲什么,以色事人,不知廉耻。”
“他也不是天生就想如此的。”楚曦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目温婉地垂下头说,“我们也回去吧。”
绛莺点点头,扶着楚曦小心地回到了扶摇宫。回去楚曦掀开衣服才发现自己被那少年撞到的地方都有些泛青了,绛莺瞧见这一幕心中更是恼怒:“看他那副没几根骨头的模样,想不到气力还这么大!”
“无妨,你帮我上药吧,不必告与陛下知道了。”楚曦将衣服放下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在陛下这几日忙,应该注意不到这种小事。”
“这哪里是小事,若是陛下知道您受伤了,还不得把那小蹄子生拆活剥了啊。”绛莺一边小心翼翼地帮楚曦擦药一边说道,“殿下也是的,这心做什么要这么好,他都把您伤成这样了,您还唯恐他丢了性命。”
“你也少说两句,”楚曦白了绛莺一眼道,“赶明儿我就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敢不敢每日这么多话了。”
绛莺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低下头默默为楚曦擦药。
转眼几日过去,楚曦已经将这件事忘个差不多了,好在洛晔这几天也没在晚上对她怎样,因而也没发现她身上被撞出来的轻微淤青。楚曦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那少年眼里的胆怯颤抖很是能戳中她,让她不自觉地感觉到一阵阵心疼。
可就在他们回京的前一天,楚婉突然死了。
消息传到的时候楚曦正在正殿跟长欢说话,上回挨打让长欢挫败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上了一大圈,而且神情还灰扑扑的。
楚曦知道是自己牵连了他,因此便吩咐人给他做了很多美味佳肴留他吃了中饭。正巧洛晔这几日忙也没闲心思管他们,长欢一边吃还一边愤愤不平地数落着洛晔的十八宗罪。
楚曦有些好笑地听着,知这孩子是憋坏了,便也不打断他,由着他说。
就在这时楚曦宫里头的小太监小海子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了门口,先朝楚曦行礼方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娘娘,白小将军夫人,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