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冽四平八稳坐在一旁, 对柳桥的斟茶递水似乎习以为常。
张活柔有些看不过眼,大家出来游玩,凭什么他还像个大爷要人侍候,这里不是冥界也不是芙蓉轩,柳桥不是文若仙。
不过柳桥还阳的心愿指望他给实现,想到这,张活柔有点理解和释怀。
村长指派一个岛民做庄/家,六七个人围在一起玩简单刺激的斗牛,张活刚连赢三局,顾跃连输三局,气氛很快调动起来,外面的雨什么时候会停,已经不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张活柔无所事事,与从心在村委会里到处闲逛。
长长的走廊尽头原来也有楼梯上二楼,有个身影鬼鬼祟祟从楼上探出脑袋,向张活柔笑了笑。
张活柔认出那是给顾跃递计划书的年轻人,他轻手轻脚走下来,腼腆地问:“你是极臣集团的高管吗?”
张活柔近距离地仔细看看,才发现这年轻人原来是个女生。
女生的头发比张活柔的还要精短,甚至像男孩子发型。也许住在海边经常出海的原因,她的身材非常纤细,皮肤不像一般女孩的细白,而是小麦色之中带几分粗糙。
从心惊讶地绕着女生看了一圈,自言自语:“天啊,我真以为她是男孩子,就是矮了点……”
女生看懂张活柔微惊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抹抹耳边的头发,小声说:“我是女生。”
张活柔尴尬地道了声歉。
女生笑笑:“没关系。我想请问,将来的小岛开发,能不能别修那个迷宫阵?”
迷宫是迷宫,阵是阵,女生用的词有许多乾坤。
张活柔提起警惕,顺着问为什么,女生眼神闪烁,干笑:“也没什么。”
一阵阴气突然从楼上传来,自从踏上小岛,阴气断断续续,挥之不去,像苍蝇一会出来滋扰,一会又平地消失,不胜其烦。又像关节风湿病,下雨就难受,不根治就不得安宁。
张活柔忍无可忍,跑上二楼。
从心跟着上去,担忧说:“不会有危险吧。”
张活柔说:“三老头在呢。”
想起那尊大佛,从心也一下子胆粗了。
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全是空荡荡的办公室,楼下玩斗牛的嬉闹声没休止过,张活刚可能又赢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嚣张。
张活柔经过一个办公室,停下来看几秒,没发现,继续往前走。
从心左看看右看看,疑惑了:“今天不是周末,怎么都没人办公?”
“你找什么?”那个女生跟了上来,“不能到处走的。”
张活柔没停步,头也不回,直接问:“你们岛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她看不见身后女生的表情,只闻她的声音慌张吱唔:“什么什么事?”
张活柔转身盯着他:“死人的事。”
女生脸色刷地惨白,眼神慌乱,嘴上越是说没有,张活柔越怀疑。
她沉声道:“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不过我提醒你,这个岛不怎么安全,离开是唯一的解救办法。”
她往回走,从心追问:“怎么不安全?”
张活柔做嘴型:“瞎说的。”
她随口瞎说,效果却出奇明显,女生大受打击,突然蹲地,双手抱头哑叫:“离开也没用,没用没用!大海哥一样会找到我们报仇!”
从心热烈鼓掌,给张活柔一个大大的赞。
女生摇着头哽咽:“李叔和陈叔就是带着全家离开小岛,以为一了百了,谁知他们最后还是被拖回来活活咬死。”
“什么意思?详细说。”
女生抬起头,见张活柔半蹲在自己面前,眼神凌厉看着她。
她忽然觉得这个女生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力量,不禁问:“你是不是玄学大师?”
张活柔不废话,直接点头,女生讶问:“那你跟罗密欧大师,谁厉害?”
张活柔:“……”
她前段时间与张活刚去拜的时髦大师,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姓罗名密欧。
张活柔笑了笑:“我们谁厉害没比过,我应该不比他差。”
女生恍然大悟,可接着又一脸悲剧的神色:“那你收费是不是很贵?我们付了罗密欧大师的费用之后,就掏不出什么大钱了。”
张活柔说:“我日行一善,今日不收费。只要你把情况说清楚,尽快。”
楼下玩斗牛的战况很激烈,终于听见顾跃的欢呼声,看来他不再一直输了。
女生抱着双膝,缩坐在走廊墙边,低声说,她口中的大海哥在小岛土生土长,曾经是小岛里最优秀的捕鱼手,收入全岛最高。
但很可惜,这么优秀的捕鱼手在几个月前的某天,从西岸出海之后一去不返。以海为生的岛民心知肚明,这代表什么意思。
大海哥生前由于渔船的问题与几位有名望的前辈发生过争执,他死后的渔船又被那几位前辈占用,岛民猜测因此大海哥冤魂不散,找那几个前辈报仇。
大海哥死于海上,他报仇的手段也离不开海。
自从第一位受害前辈被发现躺尸在西岸的海滩,喉咙被咬破,双臂被啃断,小岛上就开始噩梦不断。
人心惶惶之下,何叔王叔乃至搬走的李叔陈叔,全部被发现在西岸的海滩,死于非命。
“是山腰那些新坟的坟主吗?”张活柔问。
女生点点头,继续说。
岛上的居民非常害怕,凑钱花高价请来了罗密欧大师,大师建议在岛上建一个迷宫阵,将大海哥的魂魄困在岛上,永生永世走不出去,岛民再迅速撤离,这样他们的生命才不会受到威胁。
小岛的居民虽然以捕杀鲨鱼,提供金贵的鱼翅的原料为生,但他们的收入其实非常低微,集结全岛的财力,请来一个罗密欧大师就已经元气大伤,拿不出巨款修建大师给画的迷宫阵。
村长曾经向S市领导请求,领导表示要保护小岛的原始生态,不许大兴土木。村长有口难言,没法说服领导,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极臣集团身上。
极臣集团在小岛的对面岸修建了五星酒店,财大气粗,假如它肯接手开发小岛,相信领导不会不给面子。
张活柔听完之后,不难找出两个疑点。
她问:“既然迷宫阵有性命攸关的作用,你刚才为什么建议不修?”
女生愣了愣神,意识到自己关键的逻辑错误,目光躲闪地说:“怕大费周章,最后不起作用。”
张活柔说:“罗密欧大师是有些本领的,他提出的这个方法应该凑效。”
女生眼巴巴问:“会吗?真的会吗?”
她也许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湿了,眼泪一滴滴流下来,看上去特别伤心。
张活柔再问:“大海哥生前得罪了几个前辈?”
女生惘然道:“5个,7个,不对,好像9个。”
张活柔说:“我算他10个,如果只是得罪了10个前辈,怎么全岛的居民都害怕他来报复?你们全岛至少有300人吧。”
女生听得心里发虚,惶惶然连忙道:“因为……因为……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出事啊,10个人就是10个家庭,甚至涉及更多的亲戚。”
张活柔点点头,没再追问。
“活柔,你过来看看!”从心在一个办公室有发现。
办公室的书柜里,放了许多旧文件与杂志报纸,大部份是关于社会抵制鱼翅,反对捕杀鲨鱼的内容。
当中有几份手写稿,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记述禁止捕杀的方案,手写稿里夹了一张合影,高大的那位是个年轻男人,被他搂着的那位,细看,跟女生很像。
张活柔拿着照片问女生:“这个是大海哥?”
女生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颤着手接了过去怔怔看了片刻,之后捂着嘴泣不成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有一声呵斥很不客气地冲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瞪着怒眼走进来,粗鲁地拉扯张活柔:“抱歉!这里是办公禁地!谁都不准进!”
张活柔不跟他比蛮力,什么话都不说走了出去。
她回头看,中年男人抢走女生手中的照片,看了眼,起手就要撕烂。
“不要!”女生哀着声求,中年男人置若罔闻,边撕照片边往外走。
从心伸出双脚,不偏不倚将中年男人绊倒,他手中被撕成4份的照片摔了出去,女生马上捡起来揣怀里,冲到楼下。
下了楼,不见她,也许躲起来了。
张活柔叹了口气,柳桥招呼她喝茶:“新泡的一壶,你不渴吗?”
张活柔是有点渴了,过去坐下,不知怎的拿眼看了看阎冽,又看了看。
他一直四平八稳地坐着,歪过头斜视张活柔,轻勾唇角:“偷看我?”
张活柔好笑了,故意瞪大眼直视他:“谁要偷,是光明正大看,看够了,看吐了,呕!”
之后若无其事收回眼,看都不再看他。
心里还想着女生的事,耳边飘来阎冽轻飘飘的话:“瞎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我。”
张活柔心里咯噔一下。
玩斗牛的那边,这一局的战况依然激烈。庄/家只有5点,却赢了全部人,剩下村长那副牌未揭底。
输给5点,大家都不甘心,盼着村长能赢,给争口气。
村长笑容勉强,全是不想扫兴而堆出来的。他对输赢根本没上心,坐在局中,不过是想气氛替自己冲冲喜。
“村长开牌啊!”张活刚半蹲在椅子上,格外激动,他也是5点,可惜最大的那张牌输给庄/家,气死他了。
“好好好。”村长和应着,伸手揭开一只底牌。
大家凑过去看,然后面面相觑。
村长这只牌底一片空白,上面印了个血红大字——“下”。
“什么鬼?”张活刚挠挠头,催促村长继续揭牌。
村长也一头雾水,伸手揭开第二张底牌,同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血红大字——“一”。
“啊?!这牌谁发的?坏了吧!”张活刚无语了。
村长也觉得牌坏了,玩不下去,索性将余下三只底牌一次过揭开。
不料余下的三只牌底,分别写着:你到个。
“这有病吧,数学和图案去哪了?”张活刚将那几张牌摸过来,顿了顿,收回手一看,手指上竟染了红色。
他眨眨眼,立即全身毛骨悚然,慌得跳下椅直往堂妹那边奔。
“我去我去!是血!”
玩斗牛的一听,没一个不吓得脸青唇白。
顾跃还算有胆子的,他屏住呼吸,颤着手把五只牌按原本的顺序排了排,出现一句话:
下,一,个,到,你。
顾跃震惊,问发牌的庄/家:“这什么意思?”
庄/家僵硬地转头,一片绝望恐惧地望向村长。
村长浑身颤抖,牙关打颤,死死盯着那五张牌,说不出话。
在二楼被从心绊倒的中年男人扶着后脑走下来,他抬眼,正好看见村委会外面的情况,惊叫:“看……看!”
大家往外看,外面原本浅浅的一层雨洼不知几时竟然变成有半个人高,放眼望去,似汪洋大海,并以惊人的速度继续往上涨,眨眼没过堆在村委会门口的沙包,哗啦啦涌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要例行休息,居然一周停更两天,是不是很可恶很过分?
是!!大家来蹂/躏我吧,我已躺平…………
第87章
“那个谁, 找人再堵几个沙包啊!”张活刚跳到椅子上半蹲, 渗进来的雨水病毒般蔓延到椅脚边。
“没沙包了!”
“有也没用, 窗户那边也渗!”
几个岛民手忙脚乱,愣是没找到办法, 淹进来的雨水漫过大家的脚背。
“上二楼!”不知谁吼了声,大家纷纷涌去楼梯。
村长愣坐着一动不动,任岛民如何叫推, 都没有反应。他眼睁睁看着前方, 布满惊恐的眼神定了格。
“爸!上楼啊!”那个像男孩子的女生从哪冲了出来, 踩着水推村长。
村长被点穴似的, 女生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她叫人帮忙。
岛民熟悉水性, 尽管雨水来势汹汹, 淹至大家的膝盖, 但几个壮汉合力,最后勉强把村长抬到二楼。
张活刚从哪个办公室翻出几件救生衣, 塞给堂妹和顾跃,“不管会不会游泳,穿了肯定没错。”
有个岛民从楼梯往下看, 喃喃自语:“天啊, 这水淹成这样, 我老婆和女儿在家怎么办?”
其他岛民恍然大悟, 对啊,村委会淹成这样, 他们的家也肯定不能幸免。
“操!我家那小子不会游泳!”有个岛民说着就要冲下楼。
“我也要回家看老妈子!”“我要回家看爷爷!”“我的值钱东西全在一楼他妈的!”
接着,呆在这里的岛民全部都说要走。
“你们这样就走吗?太危险了!楼顶有艘木船,拿去用!”
被从心绊过一脚的中年男人拦住大家,指指楼上。
急着回家的岛民又一窝蜂涌上楼顶。
谁知他们涌上去之后,中年男人把楼梯间的闸门一关,落锁。
楼顶的人看了圈,上面空荡荡,哪来木船?他们往回走,才发现自己被关在楼顶,着慌了,拼命拍门大叫。
“老江!老江!开门啊!”
中年男人抹了把脸,当没听见。
扶着村长的女生瞪大眼看他,“江叔,你干什么?”
老江说:“船在这里,坐不下那么多人。”
留在二楼的张活柔他们心里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