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繁华里的,直到把车停到地库,他还觉得耳鸣。他趴在方向盘上很久,久到都以为自己睡着了,才听见有人敲车窗。
邢唐如梦方醒,他抬头坐起来,看见俞火站在车外。
邢唐几乎以为她知道了,等不及来质问他。可车门打车的刹那,俞火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邢唐注意到她手上还拿着宝马的车钥匙,“要出去?”
“一直等不到你,想开车去公司接你。”俞火说着,替他锁了车,“回家吧。”
“嗯……回家。”邢唐反握住她的手,用力到俞火都感觉到了疼,但她什么都没说,任由他一路握着,直至进门。
看到餐桌上的的饭菜,邢唐心口针扎一样疼,他回身抱住俞火。
他身上清冷的气息,侵袭到她的发肤,那感觉,熟悉又陌生。俞火心中生出的不安预感愈发强烈,她伸手回抱他,“先吃饭。”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回避,在害怕什么。
邢唐松开她寸许,然后低头覆下来,重重地吻住了她。
俞火还没反应过来,唇齿已被占尽。他吻得很深,不温柔,也没有欲望,带着几分急切,仿佛还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情绪。闭着眼睛,锁着眉,用舌攻城略地。
俞火没有躲,也没想拒绝,她伸出手,一寸寸地抚摸他的轮廓,同时温柔地回应,像是安抚,像是给他归属感。
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口,沉默地拥抱着,仿佛要吻到天荒地老。
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了。在窒息前,俞火离开他的唇,与他额头相抵,轻喘着问:“还吃饭吗,还是想要?”言语间,已伸手去脱他的外套。
邢唐抓住了她的手,用沙哑的嗓音要求:“说你爱我。”
俞火很乖地说:“我爱你,永远爱。”
邢唐心中绞痛:“火火,我真的很爱你。爱到自己都有种错觉,过去那所谓的爱,都不是爱。爱到,你的出现,让我发现,别人不过如此。爱到,只要你在我身边,瞬间都像永远。”
爱到,不敢爱了。
俞火咬着唇,怔忡地望着他。
如同抗拒不了宿命的安排一样,邢唐抬起那双充血的眼眸与她对视,有那么一秒一瞬间,他真的不想说了,可是:“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我无意中发现,我父亲所认定的,我母亲挪用大唐公款,是郑雪君设计的。可我那个时候羽翼未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想要找到让我父亲相信的证据,也太难。”
“我一急,眼睛忽然就看不见了。我又不能让她知道,就回了A市。我看遍了西医,他们都说,我眼睛没事。可我眼球疼,眼眶疼,头也胀痛,发展到后来,咽喉更是干的不行,食欲都开始下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我整个人像是快不行了……”
他那是上了一股急火,气机逆乱,血随气逆,致邪热内炽,上攻于目,引起的暴盲。眼外观看似无异,视力却急剧下降,严重到,可能会真的失明。
俞火心口一窒
“在我滴水不进三天,只能靠输液维持时,经外婆老朋友介绍,又辗转了两道关系,终于请到一位中医……”话至此,邢唐不敢再说下去,怕俞火承受不了更多,他深深地望着,眼里浮现出寂静的水光。
俞火懂了,她抬眼望向别处,眼泪滚落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这才是最痛的一章吧。抱歉,让你们难受了。
这算昨天的二更,今天的更新在晚上,会有点晚,预计10点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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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个字,全送红包。
☆、第七十六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郑雪君是投毒案的策划者, 苏子颜在苏寒的怂恿下拿到了养老院的食谱, 张姐辞职, 只是为了让热心的俞火能在谢圆圆的求助下去采买和帮厨, 野芹菜则是谢圆圆在苏寒的安排下带进院里的。会有老人中毒身亡实属意外。如同郑雪君所言, 她知道凭这件事害不死俞火,她只是要通过这件事, 让俞火知道,和邢唐在一起, 除了被牵累,没有安宁。
当一切水落石出,涉案的每一个人, 都难逃法律的制裁。而有录音和视频为证, 郑雪君也再无法装疯, 算应了那句恶有恶终。
却没有人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徐骄阳本就和俞火投缘,得知是俞火为邢政捐的造血干细胞, 对俞火的感觉更不一样了。她在事后去给邢政扫墓,坐在墓碑前说:“那个我说你撩人家的小姑娘,是你表妹, 是她给你捐的造血干细胞。你没想到吧?”
“你那个妈啊,怪不了任何人, 赫饶得下多大的决心办她啊。还有你哥,被她害惨了。本来都要筹备婚礼了,现在却……”徐骄阳抚了抚邢政的照片, 眼泪开始酝酿,“还是你有傻福,不用面对这些。换你活着,就凭你的傻劲,得为难死。”
赫饶请了两天假,像是疲惫至极,在家睡得昏天黑地。萧熠和楠楠都没有打扰,等她起来,萧熠和她说:“去看看邢唐吧。”
楠楠腻在赫饶怀里:“妈妈你是不是病了,小姨不是医生吗,我们去看干爹时,让她帮你看病吧。”
赫饶一窒:“你小姨没在干爹家。”
楠楠皱起了小眉头:“小姨不是干妈嘛,干妈怎么不在干爹家呢?”
赫饶答不出。
萧熠把楠楠抱到腿上:“等见到干爹,你让干爹去接干妈,好吗?”
楠楠挠了挠头,“他们吵架了吗?干妈不要干爹了?”她撅起小嘴,有点小不高兴:“干爹多好啊。”说着从萧熠腿上跳下来,“我们快走吧,去看干爹,我要安慰干爹。”
去邢唐家的路上,萧熠问她:“你是喜欢干爹多一点,还是喜欢干妈多一点?”
楠楠有点头疼:“反正就算他们吵架了,不还是我干爹和小姨嘛,不用非要选一个喜欢吧?”
“你倒是怎么都不损失。”萧熠捏她小下巴一下,“小姨,干妈……还是干妈吧,否则是要你干爹半条命啊。”
一家三口到了繁华里,按门铃,没人应。
萧熠以为邢唐不在家:“去公司了?”
“不会。”赫饶打邢唐手机,隐约听见屋里的铃声。她挂断,让楠楠叫门。
好半天,门才开了,邢唐穿着西裤,也不知道他是睡觉的时候没脱,还是穿了几天,裤子上有很多皱褶,衬衫顶扣解着,袖子挽到手肘处,眼眶凹陷着,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又颓又憔悴。
楠楠有点小委屈地抱住邢唐大腿,“干爹,你怎么这么慢啊。”
“干爹睡着了。”邢唐也不和萧熠和赫饶说话,只拉着楠楠的小手进屋。
萧熠和赫饶一进门就发现他家有点不一样了,相比上一次来明显温馨了很多,一想就知道是俞火布置的。而邢唐本是个有点洁癖的人,此刻,家里有点乱,而他此前明显是躺在沙发上的,此刻上面还有条薄毯。
邢唐也不避讳他们,只是随手把毯子往旁边拽了拽。
赫饶把带来的饭菜直接拎进厨房,装好了盘,给楠楠递眼色。
楠楠立即拉邢唐的手:“我饿了干爹,你来陪我吃饭吧。”
邢唐也没拒绝,跟着楠楠坐到餐桌前。看到饭菜的那一瞬,他想到那天,俞火做好了饭等他,可那顿饭,她没陪他吃。此刻,他没用任何人招呼,端起碗,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
赫饶见他埋头吃饭的样子,眼睛酸的不行。
萧熠心里也堵的难受。
邢唐才吃了几口,忽然起身进了卫生间,把才吃的东西全吐了起来。
萧熠吓一跳,“怎么了这是,病了?”
楠楠也跟进来,像个小大人似地拍邢唐的背:“干爹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啊?”
赫饶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邢唐漱完口,才说:“没事,胃有点不舒服。”
他惨白的不像话的脸刺得赫饶的眼眶生疼:“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吃饭是不是?这么折磨自己你心里就好过了吗?明明舍不得,却硬着头皮把人送走,你在想什么啊?不是该去求去缠去接她回来吗,颓在家里有什么用?”
邢唐也不应她,只把吓得快哭的楠楠带了出去,坐在阳台的藤编椅上。
楠楠也不敢让他抱了,只乖巧地坐在一边,拉着他的手,“干爹你好一点了吗?我给干妈打电话,告诉她你生病了,让她回来好不好?”
邢唐回握住她的小手,说:“不用告诉你干妈,干爹睡一觉就好了。”
楠楠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干爹我不想你生病。”
邢唐伸手摸摸她的头:“楠楠别怕,等干爹好了,带你去游乐园。”然后回头看赫饶,示意她把楠楠带走,显然,他连应付的孩子心情都没有。
等赫饶把楠楠哄走,萧熠坐过来。
两个男人沉默了很久,邢唐才开口,他的嗓子有点哑,也有些干涩,像是好多天都没开口说过话似的:“她那天哭了很久,不像挨了郑雪眉打之后的失声痛哭,就只是站在那,默默地掉眼泪。从我认识她,她要么笑着,要么怼天怼地,还打得了架,斗得了记者,强得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我从没见她那么无助委屈过。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敢再和她说一句,我爱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萧熠,我怕被郑雪君说中了,我的爱,对她而言,成了伤害。”
“郑雪君的话你还往心里去?”萧熠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俞火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不会怨你的,也不能怨你。只是这事,总要给她点时间。毕竟那是她父亲。”
邢唐闭了闭眼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次俞伯父没有去给我看病,他们就不会搬家,她奶奶也不会出事。他们一家人,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在一起。或许她和肖砺……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像跟了我这样,有这么多的麻烦,吃这么多苦。”
“好个屁!她要是能爱肖砺,还轮到向你求婚?那个时候你只是个病人!生病求医没有错!”萧熠有点生气他的胡思乱想:“别不信命,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是这话没办法对俞火说,只能她自己想通。
邢唐哑声:“可她谁都没有了。”
“就因为她谁都没有了,你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你想过吗?”赫饶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她只有你了。你却还在说服自己,要放弃她。”
邢唐想起那天她在郑雪眉那受了委屈,在门外等他,他说:“火火,你有我。”她哭着说:“我只有你了。”等她疲惫的睡去,还在不安地呢喃,让他别走。他当时还承诺:“赶都不走。”
却在那天,亲自把她送回了肖家。怕她看见他难过,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是,他在说服自己,放弃。邢唐望向窗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分明有了泪色。
一周后,邢唐才去大唐。面上看似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依旧是杀伐果断的邢总,但他明显比以前更静更冷了,而西林好几次去他办公室,都见他站在落在窗前发呆,叫他几声都不应。
这次也一样,西林不得不提高了音量:“邢总,陈院长来了。”
邢唐终于转过身来,神色明显变得紧张起来:“是火火出了什么事吗?”
“俞大夫还没上班。”西林替他问过了,“请陈院长进来吗?”
邢唐默了半秒,点头。
陈院长对他和俞火的事多少知道一点,见他不太有精神,既没安慰,也没寒暄,只是递过来一份名单:“这一批志愿服务队的报名名单出来了,你看看?”
邢唐是医院的股东没错,但这种事,其实没必要向他请示。陈院长却特意跑一趟……邢唐拿起名单,毫不意外地在中医师一栏里,看见了俞火的名字。
手不自觉紧了紧,随即又松开。半晌,邢唐放下了名单。
陈院长把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照理说,小俞现在的状态,是不太适合……”有意替他留人。
邢唐打断了他,“让她去吧。”之前都决定让她去的,现在,更不该拦她。他说:“她既然报了名,就会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行医时,她不会逞强。”
这一点,陈院长是相信的。他迟疑了一瞬,终是什么都没说。
等办公室里只剩自己,邢唐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翻看和俞火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从那天他送她去了干休所,他们一个电话没打过,一条信息也没发过。
当天晚上,左欲非找邢唐喝酒,他拒绝道:“我在吃药,喝不了酒。”
左欲非并不知道他病了:“你怎么了?”
邢唐答:“胃不舒服,黄药子给了我个方子,吃着中药。”
左欲非哦了一声,“行,我告诉小豆。”
赤小豆转达给俞火了,她什么都没说,更没给邢唐打电话。
一周后,志愿队即将出发前往距离G市五千公里的Y省,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医疗援助工作。
出发前一晚,俞火回繁华里收拾行李。
看见她客厅的灯亮了,邢唐倏地坐直了,然后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那么穿着拖鞋出门了。可当站到她家门口,他又没勇气输密码开锁了。他就那么倚墙站在门外,很久很久。然后像没来过一样,悄然离开。
次日清晨,俞火按照计划时间出发,一开门,就见邢唐站在外面。柔和的光线里,他眼神有些疲惫,有些温柔,说:“我送你。”
俞火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可能是最近都没休息好,他的眼眶凹的明显,脸色也不太好,一种苦涩又心疼的感觉从喉咙直落进心底。
邢唐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电梯一路向下,他们看着上面显示的楼层数,谁都没说话。一直到地库,到机场,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