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人不知道，咱们鬼还不清楚井里到底有没有过尸骨吗？”大腹鬼肯定地说，多少年来，无数鬼魂曾钻到井里查看过，里面空空如也，就是个被填上的普通枯井，别说人了，估计鱼都没死过。
“我还是觉得……”那精瘦鬼还想再辩两句，却只听玉娘饭馆里传来一阵喧嚣。
“我呸，来老娘店里偷吃，你TM不想要鬼命了吧！”洪亮有力的沙哑声音从宅内传出。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众鬼只见一个干瘦鬼影“嗖”的一声从大宅内被扔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跌落在了宅前石板路上。
紧接着，朱红大门里穿墙而出一个壮硕的身影，那女鬼身高近两米，膀大腰圆，一头蓬松的半长黑发凌乱地披在脑后，跟黑毛狮王似的。
她身上穿着标准的白色厨师服，手握一把半米长大菜刀，双脚悬垂飘在空中，正低头看向半趴在地上的男鬼。
“哼，也不跟周围鬼打听打听我鬼面修罗玉娘的称号，还敢吃白食？”只见女鬼满脸横肉，凶恶瞪起的眼睛跟铜铃一样，半边脸还带着红得滴血的可怖胎记。
一见这边发生了异状，附近闲逛和摆摊的鬼魂们都纷纷飘到附近看热闹，他们对着中间的玉娘和偷吃鬼指指点点，却没有鬼敢出声劝阻。
玉娘吊起眼睛恶狠狠地巡视一圈，见跟她对视的鬼无不吓得垂下头去，这才满意地拎起菜刀飘到偷吃鬼近前。
“老娘也不是那么不通融的鬼，放心，吃了就吃了，我是不会让你吐出来的。”玉娘蹲下身，慢声细语地对偷吃鬼说。
“我、我……”偷吃鬼见玉娘似不追究，顿时脸上一喜，正要爬起来逃跑，却只听她话头一转。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吐不出来就得付饭钱。”
“我、我没有饭钱……”偷吃鬼小声道。
众所周知，玉娘饭馆最喜欢收的饭费就是各种带有阴气的墓葬品，再不然就是阴界出产的食材，如鬼稻、鬼麦等等，可他是个穷鬼加懒鬼，兜里没半点有价值的东西，来鬼市逛街不想别的只想趁乱占点便宜。
“呵，你有的。”玉娘见此冷笑一声，在偷吃鬼没反应过来之时刷地一把拉起了他的左手，手起刀落，直接将偷吃鬼的左手齐腕斩断。
“啊啊啊……手，我的手！”偷吃鬼疼得凄厉大叫起来，断腕处还冒着丝丝阴气。
玉娘抓过那只断手，不屑地看了看偷吃鬼，“叫什么叫？又不是人，很快就长回来了。”
鬼是一种能量体，本质就像是果冻一样，表面上长得跟人类相似的手脚、内脏等都是拟态罢了，因为生前做惯了人所以才会倾向于以人类的面貌出现。
对鬼来说，被砍掉身体的一部分就相当于被分走一部分能量，只要身体的总能量不下降到阈值，鬼就不会彻底死掉，当然了，疼肯定是还是疼的。
“新鲜的卤鬼手马上出锅，要吃的排队。”玉娘扬了扬手里的鬼手，然后看也不看偷吃鬼一眼就转身向大宅里飘去，边飘还边对围观的鬼说，“不用怕吃白食，你们的手、脚或者头都可以充作饭费给我。”
旁观的众鬼们不敢阻拦，齐刷刷向后飘了两米给她让出条通道来，眼中皆是敬畏。
“现在，你还说她是玲珑吗？”井边晒月亮的大腹鬼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精瘦鬼。
“……”听了他的话，精瘦鬼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暗想，不说了，再也不说了，这哪里是他心目中温柔美丽厨艺精湛的女神，这分明是个暗黑神厨啊。
就在街中的一众鬼魂们被玉娘镇住之时，玉井街最顶头，一栋两层小楼的房顶上站着两个黄袍天师。
“师兄，刚刚阴气骤然涌动，街上会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咱们要去看看吗？”年轻的娃娃脸天师探头看向远处的圆形小广场，却只能看到冷风吹得碎石到处滚动。
“不用，只要他们没伤到人，随便乱。”另一个年长些的天师盘腿坐下，严肃地说。
他们两个是天师盟派来的监管天师，天师与鬼并不是完全敌对的两股势力，确切地说天师只抓害人的恶鬼，并不会随便对付安分守己的鬼，毕竟所有人类死后都有化鬼的可能，想将所有鬼一网打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一般的鬼不喜欢在人群中活动，平日里都游荡生活在墓地或深山老林，但鬼元节是鬼界的重大节日，此时人间的阴气最浓，群鬼喜欢借此机会聚会访友。
天师们不会干涉鬼魂的正常集会，但又怕人类误入鬼市后出事，因此，天师盟特别划拨了几处人迹罕至的地点给鬼魂们使用，并派了天师在附近监视把控。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见年轻的师弟不放心地转来转去，师兄安抚道，“往年的鬼元节都很平静，咱们只要不让人类误入，那些鬼集会完毕后自然会散去。”
……等等，师兄你这话，真的不是在立Fg吗？
这是娃娃脸天师第一次参加鬼元节活动，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心中不安，好似会有大事发生。
“别多想，咱们的任务就是把控这边的入口，天亮前不要让人类进来。”师兄说，“很简单吧。”
没办法，娃娃脸只能点点头，也跟着重新坐了下去。
于是，只关注人类的两人没有发现，趁着浓浓夜色，鬼界的维度中，危险正在向玉井街上自由闲逛的鬼魂们靠近。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街边摆摊做造型的周小强，小强生前是个游戏高手，变成鬼后一时找不到工作，便捡起了当初在游戏里捏脸的技能，帮其他鬼设计造型。
众所周知，一般鬼死后会以惨死的模样出现，等修为提上去后就能随意变化了，可大部分鬼都没什么艺术细胞，说是随意变化，充其量也就变一下年轻时的鼎盛样貌，想像孙悟空一样七十二变还是有难度的。
这时候，造型师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在鬼界，它简直是堪比整容医生的存在，通过设计脸型、身型、发型，分分钟将顾客打造成另一副面孔。
干这一行的时间长了，小强对鬼魂样貌最为敏感，一打眼就能看出哪位见过、哪位又是新顾客。
他刚给一个老顾客换了张鞋拔子脸，抬头一扫就发现围在四面旁观的鬼顾客少了两位，开始时他还以为那两位顾客飘走继续逛街去了，可再等他头一转，又少了两个顾客。
不对，很不对劲，为了让更多鬼围观，他特别选了个离其他摊位距离较远的位置，四面除了院墙就是空地，顾客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虽然小强疑惑万分，可此时又有新顾客上门，他只能暂时按下心中不解，打起精神来认真接待顾客。
“请您飘好不要动，我先确认下初始造型。”小强对顾客说完，飘远两步，开始上下扫视。
然而，就在他将视线对准了中间飘着的顾客时，眼角余光中却猛地看到了一条黑色长舌从鬼群后方的墙里伸出，那舌头足有一米粗，舌上带着倒钩，疾速地一伸一缩，便悄无声息地将一名后排落单的鬼卷进了墙里，轻松的就像是青蛙黏死虫子一样。
“啊啊啊，那是什么？！”小强被吓了一跳，顿时尖叫一声，飞速向后飘去。
正聚精会神围观的鬼魂们被他吓了一跳，虽不明白，但还是下意识地跟着小强向远离院墙的方向飘去。
“嘻嘻嘻～你看到啦，嘻嘻嘻～太晚啦～你们都是我的啦～”
觉察到自己被发现，尖细瘆人的声音从墙里发出，令人作呕的蠕动声紧接着响起。
在众鬼惊骇的目光中，一只巨大的头颅硬生生从整面院墙中挤了出来，圆滚滚、黑乎乎，一只眼睛就有半人高。
奇怪的是，这鬼的头颅明明那么庞大，身体却仅有成人巴掌宽，若不细看，还以为他只有一个头呢。
“啊，我认识他，大头鬼，他是专门吃鬼的大头鬼！”有鬼大叫起来。
漂浮在半空中嘻嘻笑着的头颅闻言立刻把嘴巴一闭，脸色阴沉下来，不满地纠正，“闭嘴，真没见识，我噬二可不是大头鬼！”
众鬼心中复杂：……啥？你是二但不是大头鬼？
第74章 呸，是飞饼
夜更深了, 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冷风打着旋儿在空中刮过, 带着鬼哭狼嚎般的猎猎风声，直吹得瓦片颤抖、碎石乱滚。
“好大的风啊。”娃娃脸天师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天空中乌云密布, 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 夜色更加暗沉了。
“正常, 鬼元节前后人间阴气暴涨，群鬼出行, 自然会有乌云、大风等现象。”盘腿正坐的师兄道。
“唉，明天肯定要感冒了。”娃娃脸天师苦恼地皱了皱眉，他还是个修为不高的新人天师，要是在这样阴气浓郁的环境中守上一晚，妥妥的生病没商量。
“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就好。”师兄的脸色柔和了一瞬, 安慰他说, “这才哪到哪, 遇上厉鬼才是真正的考验呢。”
哪怕是他们师叔那样修为高深的天师，被厉鬼伤了之后还不是得在医院躺上好几天才能下地，在这个鬼物横行的世界里, 天师就是高危高病职业的代名词。
“叮铃、叮铃、叮铃……”
突然有铃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年长天师脸色一肃, 猛地站起身。
“有鬼入阵？”娃娃脸天师的脸色也是一变，连忙走到师兄身后。
他们两个天师都没有阴阳眼，只有用符箓开眼后才能看到鬼物, 整晚开眼盯着鬼市的一举一动显然太耗法力，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人类安全，只要确保没有人类在今晚到玉井街闲逛就行。
当然为了安全，他们用法器在身周布下了检测鬼物靠近的阵法，这铃声便是示警。
不过，鬼市开启之夜，群鬼尽出，此时此刻街上不知有多少大小鬼物，也有可能是好奇的鬼飘来这边误触了阵法。
“我们师兄弟两人奉天师盟之命在此监察鬼市，请速速离去，不然……”年长天师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沉声说。
然而那黑暗中的东西却并不惧怕他的威胁，仍旧向两人扑来，示警的铃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在冷风嚎叫的衬托中仿若催命之声。
“既然你不愿离开，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师弟，开眼！”年长天师侧头说罢，一探手从衣襟里掏出张黄符，咬破指尖将一点鲜血涂抹在符箓正中，然后口中默念法诀将符横贴在了额头上。
这是血启之法，像开眼、提速、护身等一系列加持天师自身实力的符箓都用此法激活。
鲜血汲取着符文的力量，顺着皮肤流入他的体内，霎时给他的眼睛镀上了一层淡黑色的光膜，也将鬼界的景象如实映在了他的视野中。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可怖景象。
只见那主要示警兼作简单防御的法阵之外正有无数丑陋的怪物疯狂撞击着，它们长着狗头、蜥身、蝎尾，四肢却都是具有锋利指甲的人手。
它们没有眼睛，嘴里布满密密麻麻的尖牙，不时探出蛇一般的信子刺探着。
“嘶，那是什么？也是鬼吗？”晚一步开眼的娃娃脸头皮发麻，他见过许多形容凄惨的鬼，那些鬼或肢体不全或血肉模糊，但总归还有个人形，哪像这样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人化成的鬼。
“造鬼，他们是造鬼！”年长天师脸色铁青。
所谓造鬼，当然就是人为制造的鬼，在这个灵异世界，执念或怨气深重是人类死后化鬼的前提，有些心术不正的天师便利用这一点，使用密法虐杀普通人，强行制造厉鬼。
除了人类，动物也是他们的施法对象，动物本身智商不高更少有执念，只有受到了极度虐待的动物才会变成鬼魂。
而看这些怪物的样子，它们还是多种鬼魂拼接而成的造鬼，没有神志也没有意识，只知道撕咬和攻击。
这显然是一场由未知天师操控的袭击，趁着法阵还未破裂，年长天师左手握紧桃木剑，右手则掏出手机给天师盟发信息汇报。
却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娃娃脸天师的惊叫声，“师兄，你快看天上，看玉井街上空！”
只见天空中漂浮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头颅，小到直径三四米，大到十多米长，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那些头颅下面都连接着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小身体。
这些漂浮的黑色巨头悠闲地游荡在空中，仿若水中巨鲸一般，如果遇上慌不择路撞到眼前的鬼魂，便会伸出又长又粗的舌头，卷着鬼魂吞入口中。
“嘻嘻嘻～好吃，好好吃～”
“嘻嘻嘻～别跑啊，来，跳到我嘴里。”
皮糙肉厚不怕攻击的巨头噬鬼四处游走，满街都回荡着他们的嬉笑声。
玉井街的鬼市早已陷入大乱，哪里还有摆摊的小贩和逛街的游客，鬼魂们全都惊呼尖叫着四处奔逃，他们只是最普通的鬼魂，别说厉鬼的本领了，有些甚至连遮掩死时惨状的能力都没有，最多仗着惨烈外表吓吓人类，何时见过这种吃鬼的大阵仗。
可惜逃是不可能逃掉的，玉井街周围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它们将整条街道罩起，连接成了最结实的牢笼。
上有噬鬼封顶，侧有白雾围墙，从地面钻出去也并不是个好主意，无数丑陋狰狞的蜥身鬼物从地下钻出，它们盘旋在地面半米以内，跟疯了一样见鬼就咬，数量多得能填满整条街道。
“啊啊啊，吃鬼啦！”
“救鬼啊……”
“天啊，救命啊，谁救我，我就把我的24k纯木棺材借给他睡。”
……
鬼一多了，混乱也就来了，有神志不清连自己的头都差点落下的，有拖箱带包不肯放弃一点财物的，还有趁乱出手搞些小偷小摸的，虽然从人类的视角看玉井街只是骤然冷风大作，可在鬼魂的视角内这里已是一片惨烈狼藉。
“大家都别忙着逃！”玉娘拎着菜刀从饭馆里飘出，冲张皇失措的鬼魂们大喊，“分散了更容易被吃掉，这种危机时刻，咱们必须齐心合力。”
“玉娘说得对，现在可不是逃跑的时候。”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也跟着从饭馆里飘出，他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穿着鬼力幻化而成的铠甲，如有实质的阴气跟不要钱似的纷纷往外冒，一看就是个霸道鬼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