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二嫂就将男人和儿子赶跑了,她自个儿收拾了碗筷,又提了菜篮子,打算先往菜园子里去一趟,回头再去河边一并都洗了,洗完赶回家,正好就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的大嫂温氏一脸的冷漠。
看看别家,那叫长嫂如母。换成老朱家,她这个当长嫂的,好悬没叫家里这几个弟媳妇给气傻了。一个两个全是不省心的主儿,不让她摆布也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能耐,倒是将她衬得无比难堪。
等到了吃晚饭时,朱母听了温氏的告状,又瞧了眼摆在饭桌中间,特地热过一遍的肉菜,不以为然的摆手道:“规矩就是规矩,没的老三老四媳妇可以留一半,老二家的就不成的。”
“可其他人留的不是钱吗?”温氏急了。
“那万一老四媳妇来年年底,没把猪卖钱,直接分我两头半呢?要不然她卖了三头,给了我两头半的钱,剩下的不卖了呢?”朱母想了想,觉得没啥问题,“我这个当婆婆的,也没那么计较,大致上不差就可以了。”
温氏彻底没话说了,倒是二嫂得意的一扬头,显摆似的道:“明天中午、大后天,还有人请我去掌勺,我都答应了。”
“你把该你干的活儿都干了,其他的随意。”朱母道。
朱母的态度早就摆出来了,要干私活儿自是可以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分派到各人身上的活儿。不过,这一点难不倒二嫂,她早就跟王香芹商量好了,她有事时让王香芹帮着做一顿饭,回头她拿两筐猪草来换,如今用不着就年后开春了还。
王香芹觉得挺划算的,主要是家里的两头大肥猪,一头卖了一头杀了,她从原本家里最忙碌的人,直接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了。她也闲不住,顺手就将屋后头的猪圈打扫了个干干净净,没事儿了又帮二嫂摘菜囤地窖里,还商量着开春了多做些下饭的小菜。
老朱家这妯娌四人,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隐隐成了一国的,倒不至于结盟,只是正好她俩可以互帮互助,毕竟煮猪食和煮饭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老三家的,生性喜静,早先没活儿做时还会帮着打扫下院落,如今却是一心做女红,几乎不跟家里其他人打交道;唯独老大家的……
大嫂温氏只剩下了满腹的气愤。
她已经够生气了,朱母还拿话刺她:“老二媳妇能给人掌勺,老三媳妇能绣荷包,老四媳妇眼下猪圈啥的都弄得差不读了……老大媳妇,你打算干点儿啥?说出来大伙儿听听,我也好帮你合计合计。”
“我想养鸡。”温氏抿着嘴,看着不太高兴,“我以前在娘家就帮着养鸡,嫁过来那么多年也把鸡养得好好的。就想着开春以后多养一些,养它个四五十只的。回头,下的鸡蛋能卖钱,等过几个月鸡养大了,也能提到集市上去卖。”
因为这年头一般农家养的猪都是留到年前杀的,平日里想吃口猪肉都得碰运气,倒是常见人卖整鸡的,哪怕集市上卖不出去,镇上酒楼里也常年在收活鸡活鸭。因此,温氏这想法是可行的。
朱母也觉得可行:“那就趁着如今活儿不多,让老大几个先把鸡棚搭起来,原先的肯定不够用。”
搭鸡棚比盖猪舍还要简单,老朱家哥几个齐上阵的话,只怕小半天就搞定了,连材料费都不用买,山上全都有,最多也就是费点儿力气罢了。
可温氏听了这话却并不曾露出笑来,半晌才喃喃的道:“可我没钱。”
“要我借钱给你可不成。”朱母一句话就绝了温氏的希望,不过她随后又提醒道,“你要是买小鸡崽子,五个鸡蛋就能换一个。可要是买那种还没孵出小鸡的鸡蛋,我记得两个普通鸡蛋就能换一个了。”
温氏瞬间眼前一亮,不由的脱口而出:“我去我娘家借鸡蛋自己孵!”
朱母本来想借给她一些鸡蛋,不过既然温氏都这么说了,她傻了才会自荐。殊不知,温氏也不想跟她借,既是私活,其实最好是不要跟婆家有太多的牵扯,不然回头说不清楚。尤其温氏还觉得,她在婆婆这里从来就没讨着过便宜,到时候一旦掰扯不清了,吃亏的绝对是她。
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温氏前些时候才回过一趟娘家,还带了一肚子气回来。不过,她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次日草草的干完活,又出了门。照例,她先往菜园子里跑了一趟,老二家的今个儿又要去给人家喜宴掌勺,家里其他人没事儿又不会来菜地这边的,她很是淡定的扫视了一圈,又挑了个最大最水灵的白菜,砍了抱上往娘家去了。
借鸡蛋和借钱是两码事儿,说白了,温氏跟她的娘家人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要不然前段时间她也不会特地跑娘家来借钱。这借钱无果,提起借鸡蛋,她娘倒是帮着说了好话。那头商量了一下,寻思着就算要孵小鸡也得等年后了,就同她说好了,正月十五再来一趟,到时候借她五十个鸡蛋。
见女儿还是有些不高兴,温氏她娘也劝她:“你一下子跟我要那么多鸡蛋,我上哪儿给你找去?这不等等看,到时候我把能孵出鸡崽子的鸡蛋挑出来,要是实在不行,还得替你跟亲戚们匀一些出来。你老姑不是老自己孵小鸡卖吗?等她正月回娘家,我再问问。”
温氏这才高兴了:“那娘你再帮我问问,孵小鸡有啥诀窍没?反正我和姑她家离得远,再说我是自己养鸡,又不卖鸡崽子的。回头我养的鸡下了蛋,立马给娘你送来。”
“成成,都成。”
眼瞅着自己也即将有来钱的活儿了,温氏别提有多高兴了。
只不过,她也没高兴多久,因为一回村就得面对老二媳妇那熟悉的叫骂声。
前头丢了那颗最大最水灵的大白菜后,二嫂又重新培养了一颗,结果呢?她就去了一趟邻村给人掌勺,回来那颗第二大的白菜又叫人砍了,把她给气得哟,恨不得揪住那偷菜贼,迎面先扇个十几嘴巴子的。
又叫骂了一圈后,二嫂寻思着这事儿可没完,她咬着牙想了半天,回忆起她娘家的土狗好像怀了,赶忙往娘家跑了一趟,叮嘱她娘一定要替她留一条小狗,等天气暖和点儿了,她就来抱。
光只是养条狗哪里行?二嫂琢磨着,贼偷儿多半都是惯偷,一次两次的哪里能满足?可年前她太忙碌了,给人掌勺还来不及,实在是没精力盯着菜园子。思来想去,她索性将已经长成的大白菜都砍了,囤地窖里去,剩下半大不小的,就先留着,等回头她抽出空来了,一定要来菜园子蹲贼偷儿。
哪怕已经琢磨出对策来了,二嫂的心情还是相当不好。
她心情一不好就喜欢骂贼偷儿的祖宗十八代,家里其他人是无所谓的,甚至朱母还觉得老二媳妇骂得好,就算一颗白菜是不值当什么,可谁也不喜欢自家的东西叫人给偷了。苦就苦了大嫂温氏了,哪怕鸡蛋的事情妥了,可听着耳边一阵阵的骂娘声,她这心里哟,又憋屈又恼火。
不就是两颗大白菜吗?至于把祖宗八辈儿翻来覆去的痛骂吗?
温氏被气了个半死,偏年前的活儿多,别的妯娌干的都是分配好的活儿,唯独她是哪里需要去哪里。于是,她被朱母使唤了个团团转,基本上是睁眼就开始干活,一直要干到天擦黑才算完,累得她都没工夫生气了。
同样忙得脚朝天的还有二嫂。
二嫂的娘家就在秀水村,因此村里人都知道她有一手十分不错的厨艺。早些年她不是懒吗?除非是近亲,一般人都不会找她,毕竟掌勺这种事情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没的强迫人家的。可眼下她是自己出来找活儿做,还让她娘家的嫂子帮着宣传了一波。这下可好,从入了腊月后,她的活儿就没停过,连带着家里的伙食一下子好了不止一筹。
对此,朱母是相当得满意。
别看眼下只有老三媳妇真正的往家里拿了钱,可人不能太短视了,看老四媳妇,来年开春去捉猪崽子,年底出栏后,家里一下子就能有一大笔进项。至于老二媳妇,她是没办法赚钱,可肉菜也好啊,哪怕她每次都匀了一半出来,那也剩了不少。再说了,老二媳妇吃得其实不多,多半还是叫男人孩子吃了的。
不单朱母很满意,二嫂本人也相当得舒坦。
“还是娘聪明,分了一半给咱们,你看这不就来劲儿了吗?瞧瞧这几日咱们吃得多好啊,我家灶台本来黑瘦黑瘦的,这不就长胖了不少吗?要是早几年就这样,该有多少啊!”
灶台就是二嫂的儿子。
据二嫂本人所说,当初家里人是想让灶台随他堂哥取名的,他堂哥叫猪毛,他就叫猪耳朵。可二嫂不干啊,听着就像是一盘菜,哪里有烧菜的灶台来得响亮大气?朱二郎是随婆娘的,朱母也不爱管这事儿,用她的话来说,就老朱家的儿孙们,你就喊他金子银子,你以为真能来金银?又想着灶台也不错,保不准长大以后能去镇上的饭馆里当个厨子呢。
就这样,老朱家的大孙子叫猪毛,二孙子叫灶台。这让第一次知道名字的王香芹特别绝望,并且提前会她将来的孩子鞠了一把辛酸泪。
大郎二郎三郎……听着还像个样子,猪毛灶台啥的,怎么听都觉得寒碜。
二嫂倒是挺有干劲儿的,她一面掌勺一面得了空还琢磨席面怎么摆更好看。王香芹虽说厨艺很一般,可她曾经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什么没见过呢?当下略指点了一下关于摆盘的问题,还提供了几个新颖又容易上手的菜式。
听她说完,二嫂眼睛都放光了:“四弟妹你咋那么聪明呢?都不用试,我听着就觉得特靠谱。”
王香芹略迟疑了一下,才道:“二嫂啊,其实你给人办席没搞头的。你想想,办席多半都是集中在年前这段时日,等过完年就没人找你了。再说了,就算你办席办得再好,乡间地头的又不兴拿钱给你,就算给也给不了几文钱的,划不来。”
二嫂本来还挺高兴的,闻言顿时急了:“那咋办呢?我又不会干别的,倒是想去镇上饭馆子帮忙,可我的手艺也就是在村里强些,人家肯定不要我,再说娘也不能同意呢。”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支个小摊子卖吃的,你要是觉得心里没底,也可以先去集市上试试。这不,正月里就有赶集日,还有庙会,你弄些喜庆点儿的吃食,像炸糖环、笑口枣、花生糖、糯米糍这些材料现成做法繁琐的小吃,到时候孩子要口吃的,大人还能不给买?你可别小看了小吃摊子,来钱得很。要是能卖烤肉串、肉丸汤更好,可我觉得娘不能赊肉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3章
王香芹上辈子并没有做过吃食买卖,可没做过,还能没见过?
她是个实打实的农村土妞,只是因为家里头正好摊上了好政策,从最小型的家庭养猪场起步,到后来慢慢的做大了,猪牛羊都养了,但主要还是以养肉猪出名的。等她继承了家里的养殖场后,更是因为系统的缘故,将养猪事业推至巅峰。
其实,也不单是养殖,她家以前是集养殖、繁育、改良、推广为一体的。也因此,哪怕她只是个农村土妞,家里也从未亏待她,最多也就是小时候父母太忙碌了,时常忽略她。那时候她就会自个儿找乐子去,像逢五逢十的赶集日,十里八乡出名的庙会,她都不会错过。更别提,她长大后还独自去了大城市上学,见得多了,哪怕不精通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就像这会儿,她轻轻松松的数出了好几样适合在正月庙会里卖的小吃,不一定都是最美味的,却难得都是最合适的。
一则,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图个喜庆,有些小吃虽说味道好,却不大合适放在年关里吃。
二则,老朱家的家境毕竟一般,哪怕她知道好几种小吃味道好寓意佳销量也极高,可没本钱买原料,又有什么法子呢?
王香芹说了一圈后,总结道:“我认为最开始选个一两样比较好,也不需要准备太多,甚至连小推车都没必要。像花生糖这样的吃食,二嫂你做个十几二十斤,切成小块用桑皮纸包好,挑个担子就能上集市、庙会卖了,都不用太多本钱的。”
“对对,四弟妹你说得太对了,这么好的法子你是咋想出来的呢?你咋就那么聪明呢?”二嫂激动坏了,那可真的是两眼放光,满脸憧憬的望向王香芹。
见二嫂这么捧场,王香芹正想再多说几句,不想朱母冷不丁的就从斜刺眼里杀了出来。
“好了!你住嘴!别说了!”
“哪个说我不肯借肉的?我可没说过这话!”
“先谈分成,谈好了你再继续说。回头先弄一样试卖,卖的好了再增加品种。只要有钱赚,一切都好商量!”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抬头望着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朱母,一时间有点儿回过神来。至于二嫂,她本来是坐在小板凳上跟王香芹正聊得起劲儿呢,被朱母猛的一吓,她直接从板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怂成了一颗肉球。
朱母一口气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吓到了人,略缓了缓,她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先看王香芹:“老四家的,我早看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打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个能过日子的。”又对坐在地上的老二媳妇道,“老二家的……”
二嫂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娘,为什么还要谈分成呢?不是说好了一半交家里吗?”王香芹见二嫂被吓得够呛,就帮她问了一句。
好在这会儿朱母的心情极好,听了这话半点儿都不恼,还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交家里一半,那不是我啥都不管吗?可老二家的这吃食就不同了,她有啥本钱呢?她娘家穷得很,给她的嫁妆就两身衣裳两双布鞋,也没个傻……我是说没个大气的妹子。这做买卖哪儿能没本钱呢?我帮她出这个本钱,她不得多分我一些?”
王香芹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的,出资人占一定比例的股份也是应该的,遂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可娘想占多少股呢?”
朱母走过来挤掉老二家的,自己坐上了小板凳,认认真真的跟王香芹商谈了起来。她的意思也简单,最开始卖的小吃品种少份量也不多,出的钱自然也少,所以她可以让一步,少分一些钱。可要是试卖成功了,往后去镇上甚至去县城里摆摊做买卖了,那她就要多分一些,尤其像肉之类的,本钱太高了,万一卖不掉还会折本,毕竟是她出资的,哪怕二嫂到时候愿意认这个账,都是一家子,她还能把儿媳妇逼死了要回本钱?
“二嫂,你倒是出个声儿啊,娘说的你听见了没?你觉得咋样?”王香芹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法子靠谱,可单她觉得靠谱管什么用?这又不是她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