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既然是群山,那就说明山里可能有精怪!
宁氏想啊想啊想,她琢磨着,她四弟妹是个精怪无疑了,顶多就是个好精怪。兴许是因为修行还不到家,这才借了王家大闺女的身子变成了人。
至于原本的王香芹……
哦,她明白了,那一定是被王香椿给敲死了。
难怪啊,王香芹不肯帮娘家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等宁氏慢悠悠的赶着驴车进村时,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理顺了。
要不怎么说凑巧呢?她才刚进到村口,隔了一段距离就看到王大嫂抱着小儿子站在树荫底下跟人闲聊,她停了驴车,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唤了个朱家的少年郎,从钱袋子里摸出几文钱:“帮我把车拉回我家院里去,别忘了给驴子添些草。”
轻松就能赚到几文钱,那少年郎欢欢喜喜的拉着驴车走了。
宁氏则挤出了笑脸,往王大嫂那头走了几步:“哎哟,好久没见了,瞧瞧,王大嫂你是越来越有官宦人家少奶奶的气派了。”
这种夸奖法,王大嫂还真没听说过。要知道,村里人夸奖都是一个套路,不是夸她命好,就是夸她有福气。
王大嫂对宁氏没啥意见,她还要谢谢宁氏帮忙说情,不然得罪了刘神仙多吓人呢。
“你这是往哪儿去了?听说你镇上那个馆子不开了?为啥啊?没了王香芹的猪,你还可以收其他人家的猪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氏最烦的就是生意不顺这档子事儿了,不过那是以前了。方才被刘神仙那么一吓,她已经彻底忘了这破事儿,当下只笑着道:“这不是我怀了吗?再说眼下天气又越来越热了,算了,先歇一阵子,等我生完了孩子再开门也不迟。横竖铺子是买的,回头收拾收拾赁出去也能赚一笔租子。”
租子能跟生意利润比?哪怕王大嫂再傻,也听出不对来了,不过因为宁氏提到了怀孕,她倒是有了兴趣。
“你又怀了啊?咋原先没听你提过呢?是该再生一个,你就得了灶台一个娃哪够呢?起码也得有两三个,越多越好!”
“嗯嗯。”宁氏附和的点了点头,顺口说自己是刚从南山集回来。
提到南山集,王大嫂一下子就想到了刘神仙,再说这不年不节的,跑去那儿干啥?她的目光落到了宁氏的肚皮上,惊讶的问:“是去算你肚皮里是男是女?”
“呃……对对。”
“刘神仙咋说啊?”
“他说我这辈子就没生闺女的命。”
王大嫂完全没起疑,因为这话实在是太像刘神仙说的了,完全是他的风格。当然,这话其实就是刘神仙说的,就是日子不对,是上回而不是这回。她倒是没咋羡慕,因为刘神仙也说过她会生好几个儿子,可一旁其他的婶子大娘却羡慕坏了。
“不生闺女那就是生儿子呗,二郎媳妇你的命也好,命里有钱还有儿子,真叫人羡慕。”
“我就不成了,我倒是有仨小子,可惜没钱啊!”
“那也比秀山村那老周家好,他家大儿媳妇啊,一连生了四个闺女了,听说前不久又怀上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让她去找刘神仙算算啊!不就是十文钱嘛,买个安心也好。”
趁着那几人聊开了,宁氏忙拉过王大嫂,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王大嫂心里想的是宁氏刚从刘神仙那头回来,莫不是有话要告诫她?当下就顺从的跟着走了,俩人也没走远,就拐个弯儿去了岔道口,找了个阴凉处说起了话。
宁氏想打听一下王香芹的事儿,譬如她还没出嫁前都喜欢做些什么,还有口味啊、忌讳啊,啥啥的。王大嫂虽觉得奇怪,可也没想太多,就顺口说了几样,还问:“你问这些是想拍她的马屁?我跟你说,你别跟她走太近,她那人就是个白眼狼,就不说我这个嫂子了,对她亲爹亲娘都能那样呢,你指望她对你好?做梦吧!”
见宁氏仿佛没把她这话听在耳里,王大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编排她,实在是啊……你想想,我那俩儿子不是她娘家内侄儿?任凭谁家当姑姑的都不是她那个样子了,自家兄弟的亲骨肉啊,哪个当姑姑的不是疼得要命?她自个儿还没生孩子,我大儿刚出生那会儿都是她帮着带的,带了一年多呢,咋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往常好不容易回趟娘家,也没见她给她侄儿带块糖甜甜嘴,连抱都没抱两下!这人啊,没的感情哟!”
听着这些话,宁氏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她头一次觉得王大嫂的话很有道理,特别认同。她也是当姑姑的人,哪怕平日里再嫌弃她家蠢哥哥,对俩侄儿还是极好的。但凡回娘家都会收拢几样好吃的,哪怕她不会特地给侄儿,可给她娘也是一样的,她娘极疼孙儿,肯定会给的。
然而,王香芹真的没有的。
老朱家不差那点儿东西,可她连回门带些啥都要问人。按说问一下妯娌也没啥,可谁家外嫁女不会私底下多藏些东西?问妯娌能带啥,那也多半是出于客套,好叫夫家人看清楚了,自个儿没私藏,完全是跟着大家走的。
再仔细想想,宁氏深以为,王香芹连问带啥回娘家好,那眼底里都是纯粹的疑问,完全不像是在做戏,就好像真的不通人情世故一样。
等等!
不通人情世故??
宁氏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是啊,山里的精怪咋可能会通人情世故呢?
再听着王大嫂回忆王香芹原先没出嫁时在家里的言行举止,宁氏就更觉得脑壳疼了。
“就是那朱四郎!黑心黑肺的!大妹原先多好一姑娘呢?愣是叫他给带坏了。我说二郎媳妇,你也要小心点儿,离那俩口子都远点儿。对了,我听说你还在帮忙给朱六郎相看亲事?别啊,这村里谁不知道四郎跟六郎感情最好,上哪儿都带着他呢,朱六郎还不得把四郎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于是,宁氏真情实感的心疼上了朱四郎。
唉,真是天可见怜的,黑锅都让他背了,尤其是王香芹前后不一的表现,咋样都解释不通,那还能不是被男人哄了去?毕竟,这天底下也的确是有那种容易被男人哄骗的女人。
可真相不是那样的啊!!
无比心累的告别了王大嫂,宁氏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王大嫂说的那些关于王香芹未出嫁前的喜好,跟如今的王香芹是咋样都对不上来的。尤其她还记得王香芹刚嫁进朱家时,那是连生火都不会,可王大嫂却说,王家负责生火做饭的人一直都是王香芹,做的一般是一回事儿,可起码她会做啊!
骗子!
全是骗人的!!
宁氏生无可恋的走在乡间小路上,此时此刻,她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
王香芹到底是个什么精怪呢?
狐狸精?不可能,王香芹长得虽然挺好看的,却不是勾人的那种类型。
蜘蛛精?更不可能,又不吃人的。
黄鼠狼精?可她记得王香芹也没放过奇臭无比的屁啊!
走啊走啊走,一直到宁氏走到离朱家老屋不远处时,望着那成排的猪舍,宁氏终于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
王香芹啊,那就是个猪精!!
怪不得那么会养猪,怪不得看着就不聪明。
只这般,在宁氏心目中,王香芹从财神奶奶变成了……
猪精奶奶!!!!!!!!!!!!
第101章
其实,不管是财神奶奶, 还是猪精奶奶, 好像都不是宁氏能招惹得起的。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宁氏, 望着近在咫尺的猪舍,可耻的退缩了。
假如说, 今个儿发现这个天大秘密的人是温氏,那保准有好戏可看了。就温氏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 一准就大肆宣扬,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人尽皆知。
可换成了宁氏……
宁氏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猪舍,甚至为了怕叫人发现她从前头经过, 还特地走到了田埂的另外一边,下了地后深较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去。
她怂。
一想到王香芹刚嫁到老朱家时, 她还跟着温氏一起给王香芹来过下马威, 她就忍不住想要拍死当时的自己。她咋就那么大的胆子呢?猪精奶奶是她能够招惹的?哪怕猪精听着就不是很厉害,那也是个修行多年的精怪啊!
缩头缩脑的回到家里,宁氏径直走到了灶屋里,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而且灶屋是盖在外面的,几乎全部露在正午的阳光之下。这要是冬日里,灶屋这边暖和得很,可眼下已经临近三伏天了, 她没待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汗是出了, 可她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
有些事情吧, 不知道的时候总是挠心挠肺的想, 可一旦真的知道了,又忍不住开始后悔。反正宁氏这会儿就是这么个状态,要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真相,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好奇呢。
捅破是不敢的,哪怕王香芹的本事再不济,那不也是个精怪吗?就不说报复了,宁氏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弃她的发财路。
那是她的财神奶奶啊!!
好吧,就算眼下是变成了猪精奶奶,但只要能带着她发财,是啥都不重要,钱才是最最重要的!!
王香芹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的马甲已经被宁氏扒了。
更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宁氏的贪财保住了她的狗命……
这个时候,王香芹什么都不知道。
及至这天夜里,宁氏梦到有一只有着长长獠牙、体型壮硕的野猪精追在她身后,喊着“二嫂”……
宁氏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了。
彼时,其实已经临近天明了,朱二郎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媳妇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吓得差点儿没翻滚到地上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看到自家那素来胆大包天的媳妇面色惨白额头渗汗的坐在床榻上,他赶紧关切地问:“咋了?你这是……做噩梦了?”
“嗯。”宁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朱二郎牙疼的看着她,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啥噩梦?梦……梦到咱们家没钱了?”
宁氏本来已经快从那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中脱离了,毕竟她也清楚的知道,哪怕王香芹真的是猪精,那最多也就是追着朱四郎跑,哪怕在这之前,那也是自己追着王香芹跑。结果没等到她自己安慰自己,就听到朱二郎说了后头那话,吓得她猛的一打嗝,肚子微微抽痛。
她是孕妇啊!!
哪怕宁氏的身子骨一贯都挺好的,也架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吓。
眼瞅着离天明时分也没多久了,朱二郎赶紧扶她起来,本来是想去赶牛车去镇上的,还是宁氏自个儿不愿意,说没多大的事儿,问问赤脚大夫就成。
那要是赤脚大夫的话,就没必要让宁氏跟着跑了。朱二郎匆匆出了门,只过了一刻钟,就将还睡眼惺忪的赤脚大夫拖了进来。
赤脚大夫虽说没镇上医馆里坐诊的大夫那般有能耐,可人家最多也就是医术不好,这治不好疑难杂症,还会连把脉都不会?很快,赤脚大夫就将手搭在了宁氏的脉搏上,闭上眼睛认真的感受起来。
宁氏斜眼看着他。
她之所以拒绝了朱二郎去镇上瞧大夫的主意,完全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啥问题。
肚子里的孩子没啥事儿,最多也就是刚刚受惊过度抽抽了两下,不要紧的。至于她本人的问题,平心而论,她不觉得大夫能治得好,甚至她觉得连刘神仙都拿这个事儿没法子。
精怪啊!
哪怕还需要借助别人的身体才能化形的,那不还是挺有本事的?凡人咋跟精怪斗呢?更别提就这么个最多只会治疗头疼脑热等小毛病的赤脚大夫了。
就这样,宁氏淡定的看着大夫装模作样的给她把脉,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能把出什么脉象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都没吭声,一旁的朱二郎都急了,有心想催问,又不敢打扰大夫诊脉。直到隔壁传来灶台喊肚子饿的声音,大夫这才放开了宁氏的手,沉吟道:“你这脉象有些奇特啊!”
“不是喜脉吗?”朱二郎忍不住问出了声。
“喜脉是没问题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挺稳当的。就是吧……我咋感觉……”赤脚大夫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才下定决心道,“我看着有点儿像是小儿夜惊。”
宁氏:…………
朱二郎:…………
等一脸恍惚的朱二郎送走了大夫后,路过朱家老屋时,被朱母唤到跟前,问宁氏咋的了。
方才,朱二郎急匆匆的跑去找大夫时,天色是还不怎么亮堂,可等他找了大夫回来时,却正好叫早起做饭的朱母瞧了个正着。因为见他行色匆匆,身后还跟着大夫,朱母当时就忍住了没问,本来是想等过会儿去那头瞧瞧的,结果就看到朱二郎送大夫出门了。
大夫摆摆手先走了,朱二郎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啥、啥玩意儿?小儿夜惊?”既二郎夫妻俩饱受惊吓后,朱母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宁氏都快三十的人了,还闹啥个小儿夜惊?她平常不是胆子大得要命吗?惊啥惊了?”
朱二郎一脸的无奈,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行了,回头你赶牛车把宁氏送去镇上医馆,让人家正经大夫好好给瞧瞧。灶台不用担心,他肚子饿了找不着你们,自然会来找我要吃的喝的。”
“好,我回去问问宁氏。”
朱母烦透了几个儿子事事都要问媳妇的性子,可想着宁氏毕竟怀着身子,再说平日里宁氏也不是爱折腾的性子,便忍下了抱怨没提,只道:“我看她肯定不是啥小儿夜惊,那就是心疼的!她多贪财一人啊,小饭馆开得好好的,冷不丁的就给关门了,她那么爱钱的一人,心里能好受?要我说,关了就关了呗,钱再重要那能有肚子里的孩子来得重要?好好养胎,等生完孩子她想干啥不成呢?”
“嗯。”
眼见朱二郎只闷头答应,别的啥话都说不出来,朱母也懒得再说了,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这时,王香芹从里头出来,她方才只听了个尾巴,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因而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可不得了,朱母一面抱怨着一面将事情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