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扇铺开店的第二日,五月廿一日,我记录下的兴锦坊经营情况。”
姚念自己看去,这些简单的数字她当然都能看懂。兴锦坊几时开门、今日店内都摆了那些品类的布料、有哪几个伙计今日上工、上午客流有多少、下午客流多少、出来时买了布匹的客人有多少、买的都是什么料子……都有条理的做成表格写在上面。
又翻了几页,大致都是相似的数据,除此之外,哪一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都被记录了下来。
比如前日,快到午时,有位客人气冲冲的来,声称兴锦坊店大欺客,卖给他的货品品质低劣,结果被伙计以闹事为由叉出去了。
姚念满意的点点头,又问:“这个客人,有没有请到咱们扇铺来聊聊?”
陆伯道:“当时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咱们铺面离兴锦坊太近了,恐怕惹旁边怀疑,暂且放弃了。如果夫人要求,小人可以再想办法。”
“那倒不必了。”姚念站起身来,略施一礼,道,“看来予墨果然找到了最合适帮我做事的人。起初我还怕,这世上没人懂我的设想呢。”
陆伯道:“虽然小人不知道夫人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此精细的统计下来,肯定不会是无用功。夫人是聪明人,杨姑娘也是聪明人,所以传达到了小人这里,非常清晰易懂。”
“伯父应该说,因为您也是个聪明人才对。”姚念道,“这个东西,每隔半个月总结一下,再让予墨那给我看,可以么?”
“没问题。”陆伯信誓旦旦,他对眼前这位眼神坚定主意正的小夫人还有自己每日的任务是有疑问,但是他相信杨予墨。更何况这一家人的生计都要仰仗这位夫人,她说什么,做好便是了。
予墨这是才迟迟从里面走出来,对姚念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姚念心道,明明是你误了时间,还要催促我……她忽然想到什么,道:“准备要带回府的东西备好了没?”
“都备好了。”
二人从扇子铺离开,奔波了一天,终于到回康王府了。
走在路上,姚念状似不在意的问道:“怎么给未来的状元郎解惑解了这么久?”
予墨叹了口气,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这孩子自小就求知欲强,问来问去的。”
“人家现在都比你高了,可不是孩子了。”姚念揶揄。
“阴阳怪气。”予墨瞥了她一眼。
姚念继续道:“总之,我觉得……你乳娘一家人都很好,她夫君脑子厉害,儿子也好学上进,说不定将来真能成状元呢!予墨……我觉得你……”
“我当颢之是弟弟。”予墨打断了她。
姚念对她狡黠一笑,“我是想说,我觉得你这次找的人很合适,我很满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予墨尴尬一阵,姚念正经起来,问道:“你觉得我这么做下去,真的有用么?”
“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做过商人,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刚刚迈出第一步,观察这么做是否有用还需要时间。”予墨道。
听到予墨这么中肯的回答,姚念心中却愈发没底起来。
予墨又道:“我还知道,王妃所尝试的道路是前人未曾想过的,正因如此,或许真能石破天惊。”
“或许是胎死腹中呢。”姚念笑笑,她一开始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既然太妃一个女人可以在背后控制着这么大的一家布坊生意,这生意还做得如此红火,那么她想自己也一定可以。
问题是,她对生意一窍不通呀。灵机一动,她有了这么个打算,不会可以学,她的打算就是,偷偷学。
兴锦坊是北方最大的布坊,学习一下人家如何运作、了解一下当前时兴的布料总不会有错的。另外,她还可以时刻紧盯着兴锦坊,万一能找些破绽呢?皇商的名声也是很重要的不是。
她还是长叹了口气:“若是有个会做生意的人帮我就好了。”
予墨却道:“求人不如求己。”
对!干嘛时刻想着求助别人,前世的教训还不够多吗?鼓起了干劲满满,回到王府,又有一场好戏等着自己参演。
今天不曾告知太妃,自己便擅自出府,若是真指望太妃不会发现而侥幸躲过一劫,那她姚念就是脑子坏掉了。
明知道回府后李氏肯定会发难,她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不过这次是自己理亏,可不能舌战了。况且她还记得萧烨临走之前给自己留下的话,要试着讨好太妃。
今日,她就勉强完成这个任务吧,至于结果如何,那可就不是她掌控的了。
从侧门偷偷溜了进去,赶紧换下了这身用作伪装的衣裳,换上了一身符合王妃身份的家常衣裳,然后赶忙带着予墨和准备好的东西来到王府内的厨房。
撸起袖子,她对着一屋子错愕工作着的厨娘道:“今夜太妃的晚饭,我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让小王妃做市调是有点脑洞清奇,有点扯,不过反正是架空咯?
而且搞好了之后,不仅可以自己成立一家布庄抢走恶婆婆的生意,还可以将市调第三方也发展一下,岂不是美滋滋!
好了今天就唠这两块钱的吧,被催更的菇继续龟速码字去了……
第19章 觊觎
当姚念出现在嘉善堂的时候,李氏的脸色难看至极。李清露坐在李氏身边,看她的眼神充满鄙夷,被她瞪了一下,便移开了视线。
“王妃娘娘,知道回府了?”
阴阳怪气的。姚念将今日予墨形容过自己的四个字转赠给太妃。
“你看看你,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她闻言,惊吓般赶忙将自己还在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盈盈下拜,娇声道:“母妃,儿媳知道自己又惹您生气了,但是晚饭已经备好了,请您先用饭好么?”
自上次派桑叶去教训这野丫头,桑叶却灰头土脸的回来言辞含糊,李氏已经忍了一肚子的气,等着找个机会和姚念一并算账了。这农女不就指着那番邦公主来威胁自己么?现在陛下已经择定了一位郡王世子做驸马,宣羌国使者也已经离京,她难道还会继续看一个农女的脸色么?
李氏冷笑一声,又问她:“你以为吃了饭,我就会放过你么?”
姚念泪光闪烁,默默不语,飙戏飙得竟有些痛快。
予墨站在姚念身后,见她这样子,也忍不住想上场讲几句台词,便低声道:“禀太妃,我家王妃今日出府其实……”
“大胆!太妃说话,哪有你个奴婢插嘴的份!”桑叶适时出声。
“母妃……”姚念忽然“扑通”跪了下来,吓了予墨一跳。“今日做的桂花糯米藕,凉了便不好吃了……”
李清露自幼娇生惯养,家中向来和睦,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激烈的场面,她有些不忍直视了,倒不是同情姚念,只是觉得太尴尬。于是她开口劝太妃:“姑妈,王妃既然一直在提及今晚的饭菜,说不定是别出心裁的准备过,您要不要先试试?”
太妃瞥了一眼边上婢女端着的桂花糯米藕,倒是有些美观,虽已心动,但还是道:“别出心裁?别再是想毒死我吧?”
“儿媳就是毒死自己,也不敢毒死您啊……”姚念期期艾艾道。
见太妃再没说话,姚念轻松起身,接过婢女手中的白色瓷碟,慢慢向太妃身边走去。
碟子端到了眼前,李氏才仔细看到,白嫩的藕被切成寸余的厚片,每个孔洞中都塞着糯米,整齐的堆叠着,上面还覆着一层浅黄透明的桂花糖汁。不得不说,看上去还有些模样。
姚念俯身,亲自用筷子为李氏布菜,夹了一块,特意再蘸满糖汁,放到了李氏眼前的碟子中。
“请母妃尝一尝吧。”姚念满脸期待。
李氏尝了一口,桂花清香,糯米黏软,藕片脆爽,确实口味不错。
姚念没有得到李氏的批评,便已经几乎要溢出幸福的泪水,赶忙向婢女招手,剩下的菜品也一一上到桌面。古法奶汁酿肉、香菇菜心……一道一道菜,虽然和王府平日所用份例的菜品偏差不大,但又都各有不同。
看李氏没有说话,李清露也颇为好奇,开始动筷品尝。
姚念努力的挤着眼泪,心想,萧烨说的没错。李氏身为富商之女,自幼锦衣玉食,什么珍馐美味没尝过?可到了王府后,每日供应菜品都有份例,厨房中做出的味道也千篇一律,吃个十几年,不变得嘴馋好吃才怪。她虽然从前在农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但她好学呀,特意学的话,几道精美的菜式还是简单的。
没出息。姚念在心里嘲笑李氏,早知道自己应该在菜里吐些口水了。
服侍这对姑侄用过整顿饭,姚念累的腰酸,却还是不得不赔笑。
李氏漱过口,忽然对她道:“如果你以为做一顿饭便可讨我的欢心,那你不如明日起便去厨房为奴为婢吧。”
咦,好绝情啊,刚才你吃的时候怎么不说?姚念咬了咬下唇,又跪了下来,嘤嘤哭泣。
“吃过了饭,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你今日私自出府的惩罚了吧?”
姚念哽咽道:“其实今日儿媳私自出府,并非不敬母妃,不听母妃的话,而是、而是……”抽噎两声,说不下去了。
予墨适时接过了她的话,趁桑叶还没来得及吼,便道:“请太妃明鉴,我家太妃想着家乡今夏的新鲜蔬果应该成熟了,想亲自采摘来让您尝个鲜。可想着往日总是惹你生气,前些日子又不小心说错话冲撞了清露小姐,怕是要提前告诉您又被您驳斥,这才决心私自出府的。”
其实菜都是让予墨出府时提前准备好的,谁有闲心给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下塘挖藕啊?
“王妃这一日在外奔波,几乎中了暑,回到府中赶忙为您亲手做菜,还烫伤了几处。她说,只要您吃得开心就好,吃了之后,怎么责罚她都愿意受。”
“陶儿!别说了,别说了……”姚念哭出声来,赶忙将袖子裹得更紧了。这个死丫头,自己根本没有烫伤,吹牛也要打草稿的好不好?
“王妃,奴婢若是不说,谁能知道您的一片心啊!”予墨几乎声泪俱下。
“好了!好了!”李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李清露皱眉,她圣母心发作了,即使姚念是一个自己十分厌恶的人,但在自己眼前痛哭,真是好可怜啊,而且很吵。
“姑妈,王妃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您就轻罚吧。”嗯,轻罚,不是饶了她,轻罚吧。李清露觉得,还是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点颜色才好。
李氏似是无奈,面对着各个被姚念哭声打动的下人们,此时有些骑虎难下。
“我不需要你的心意,今后你老老实实在府中,别给我们王府丢人,我变念佛了。这次禁足半个月不准出凝光堂。”李氏终于摆手,打发走了这对扰人的主仆。
看着姚念离去的背影,李清露慢慢松了口气。这个可怜的女人,讨好自己的姑妈需要这么卑微的姿态,却依然是不得其所,若不是自己实在是善心为她求情,还不知道要受什么苦呢。这么想着,李清露顿时生出了一股普度众生的优越感,果然比起王妃,自己在这王府中话语权更多些。这么高贵善良的自己,烨哥哥会不喜欢吗?
回到凝光堂的姚念也是为自己的演技提升而沾沾自喜,反正她有予墨可以和外界沟通,禁足反倒免了每日对着太妃晨昏定省的受罪。
禁足生活倒比平日里悠闲许多,许是老天爷看不得她这般逍遥,半个月后,予墨给她带来个坏消息。
姚婷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然在离家前,姚念对母亲嘱咐过,用钱时小心点,别再让三堂婶瞧见了又生事。然而,这姚家村就这么大,像三堂婶这样不必劳作的妇人又闲得很,总能发现,姚老大家的竟然忽然手头宽裕起来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发现,吴氏回家立即告诉了自家男人和女儿。
姚婷听了,眉头紧皱,姚念那样的闷葫芦当了王妃,果然都开始有能力接济娘家了?她每个月有多少例银?她是不是捞着别的好处了?一番胡思乱想,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不甘心,若是她入王府,能够得到的肯定比她更多。
“娘,这样下去可不行。”姚婷劝她娘,“您想想,你们老两口每天管着那么多人,还要时而下地查看,咱家一个月才能有几口白面吃啊?大娘这下可好,不用种地了,每日都有银子花,这不是忘了本分吗?”
这话可说道她娘心坎里了,吴氏往炕上一座,拍手道:“可说呢,我这心里一口气也咽不下去啊!可女儿你说,咱们还能怎么办?字据都签了。”
吴氏现在想想就后悔,早知道能从大嫂家榨出无穷无尽的银钱,她当初怎么会为了一根金钗就欠下两清的字据!
姚婷随口道:“娘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进王府的是我而不是姐姐……”
“哎,娘知道你处处都比那个姚念强,可现在、现在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姚婷继续道:“姐姐真是挺绝情的,出嫁之后一次也没再来看过咱们。咱们村口那家的小玲儿,她姐姐出嫁了也不总回来是不是?”
“嗨,人家小玲儿的姐姐嫁到了南边,过得不错,虽然不总回家,但是总接她妹子上南边去小住。小玲儿每次回来都带不少东西呢。”吴氏自己说着,越说越觉得似乎被启发了。
她的姚婷也是姚念的妹妹,妹妹去王府探望姐姐,那是天经地义啊!字据的事另说,这姚念往自己娘家搬钱的把柄被自己抓在手里,她若是不答应,自己有本事给她闹到王府人尽皆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做人!
于是,吴氏找了姚母,姚母便急忙想办法递消息给姚念。
予墨传达了这件事,“夫人说,王妃的三堂婶很急,今日定要您给答复。”
“让吴氏带着姚婷滚!”姚念气的摔笔。
“好的。”予墨答应的很快。
“等等!”姚念叫回来她,又道:“刚才那句收回,告诉她们,千万不要给我散布谣言,我是非常乐意让婷儿来陪我的,但是这事我做不了主,要等王爷回来听他的主意,让她们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