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念神情一懔,涣散的眼神忽然又凝聚出精光。
她拉过了萧烨的衣襟,在他耳边坚决道:“不管用什么手段,烨郎可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好的。”萧烨这才点了点头,叫过了明凰来,低声吩咐了两句,明凰便神色平常的出去了。
萧烨又对她道:“好了,咱们在这一直闷着,恐怕外面江王府的人还是会起疑,咱们还是出去,念念如常一样去找宁王妃一起便好。”
这时候,她终于才听话许多,乖巧的点了点头,对他道:“那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会儿宴会上见。”
“好,宴会上见。”
刚好婢女端来了茶点,他们二人却故作傲慢,丝毫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抬腿便走。
他们说话这阵功夫,京城中姓萧的人家大抵都算到齐了。只差帝后和太子这等尊贵之人,恐怕要等到宴会开始前最后一刻才会出现。
明月也去忙着萧烨的后备计划去了,姚念此时身后就只跟着两个小丫头,在找到宁王妃前,她竟发现没有江王府的奴婢跟着自己,于是便细细打量起周边来。
到底是为了庆贺重阳节而举行的宴会,王府门口虽然管束甚严,但好在王府内没有她想象中的十步一岗,只在几处大门口有几个庶卫。
想想也是,这王府里现在出现的客人非富即贵,可有几个是能跟武人过招的?这王府的大门一关,哪怕萧佑桀这边准备的人手少,长刀一挥,还不是轻而易举瓮中捉鳖?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王府中不少地方都是用菊花进行妆点,倒算是姹紫嫣红,缤纷好看。
姚念假意赏花,越走越深了。
直到走到了一处紧闭的大门前,她才被府卫拦了下来。
“属下身后乃是王府中的校场,今日不对诸位贵客开放游览,还望贵客见谅。”
姚念轻笑一声,声音婉转,“呵……江王殿下就是不一样,王府中竟然还有一片校场呢!罢了罢了,本王妃对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又不感兴趣,走了。”
这时,才有一个小婢女跑了上来,声线带着恐慌,“奴婢没能及时跟着康王妃殿下,害您迷路了,还请您恕罪……”
姚念皱眉,不过这一会儿没看着自己,她至于怕成这样吗?
恐怕怕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家主人吧?
姚念摇了摇头,对她道:“无妨,带我去其他客人在的地方吧。”
这便跟着那婢女,向着回去的方向走。走了大概六七百步,才终于看到了其他客人。
因着江王府中还没有一位女主人,女眷这边没有一位当家主母坐镇,只是三三两两的跟自己相熟的人说着话。
见到姚念到来,不少人将稀奇的目光投向了她。
姚念心里奇怪,自己上次在这些女人面前出丑,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不会还有人要嘲笑吧?
待路过一些人身边时,她竖起耳朵听了听,才放下心来。
只听其中一个年轻妇人说:“听说了吗,就之前总想着挤进咱们身边的那个商贾女,就是那个平日里总爱拿腔作势那个,触了这位康王妃的霉头,如今可落魄了。”
另一个年轻妇人又问:“姐姐,我今年没在京里居住,不知道这段,你仔细说说呗?她怎么惹着康王妃了?”
又出来个贵女,插话道:“什么触了王妃霉头?你说的不对,明明是她勾引康王兄不成,才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头先说话那个又笑道:“嗨,你这没出嫁的小姑娘懂什么?还是咱们康王顾念着自己的王妃,否则这勾引啊,也就不叫勾引了,叫王爷和他新纳的侧妃的一段佳话罢了。”
“说得有道理,那个李家女儿还是康王的表妹呢,这传出去也是一桩丑事了!若不是为了让王妃解气,王爷怎可能轻易让自己家的丑事传的四处都是呢!”
“是呢,真没想到,听说这位王妃还是从田间入了庙堂的,当初我还以为她至多过个一年半载就要彻底成个摆设了,没想到倒是这样被康王兄捧在手心里呢!”
“哎,不管怎么说,这姑娘的前程算是彻底毁啦!听说她爹前一阵还打算将她许给京畿守备的儿子做妾,都被一口回绝了,恐怕这辈子只能远嫁了……”
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后,姚念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刚刚吸了不少气血的精怪,满足而充沛。
走过了这些她不太熟,却都认识她的女人,她终于瞧见了宁王妃。
她上前去打招呼:“姐姐!好久不见!”
“呦,多日不见,妹妹怎么又……活泼了些?”宁王妃一边笑,同时将她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不过我也知道妹妹高兴什么呢,如今京城中还传着呢……”
姚念掩面叹道:“哎,家门不幸罢了。”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京城中的流言蜚语还是完全没有平息的迹象,她是非常满意了。
她们又寒暄一阵,眼看日上中天了,却还没有开宴的意思,明显是因为真正的主角还没到场。
姚念便随口道:“听说本来是晚宴的,是太子殿下说自己近来身子不适,怕夜里风凉,让江王将这宴会改成了午宴呢。”
其实哪是怕夜里风凉,是怕夜里刺客更方便动手吧?
“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几位主客还没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宁王妃有些焦虑的扇着扇子,却也不敢真正出口抱怨。
姚念不禁又开始有些紧张,怕是宫里又生了什么变数,他们的计划就又要被全盘推翻。
正在焦灼着,就听见王府内的婢女在交相传话。
太子殿下和其余几位皇子到了。
她们这班女眷,现在自然是见不到皇子们的影子,但也都议论起来,估计很快就要开宴了。
姚念的手指忽然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袖口,呼吸凝滞。
太子到了,皇子们也到了,为何陛下和皇后没到?
他们不来了?难道今日这满满一王府的亲贵,包括自己,马上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妹妹,妹妹!想什么呢?马上开宴了,咱们该动身去正殿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牵动步伐。
不管正殿里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面对。
进了江王府的正殿,只要稍稍比对一下自己家中的正殿,姚念就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这又是一处僭越的建筑。
萧佑桀还是第一次以江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她只小心的瞥了一眼高居于主位的他,便若无其事的地下了头。
几个月不见,这个人的神色更加阴鸷了呢。
她又仔细观察大殿的四个方位,除了正门,并没有其他通道可以通向生路。一旦萧佑桀准备动手,只需要封锁住大门,这殿里的人便一个都逃不掉。
不知何时,萧烨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低声道:“念念,太子殿下来了,还不行礼,发什么呆呢?”
她被他拉着一同行礼,同时听见了太子爽朗的笑声。
这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姚念在心中禁不住想,倘或太子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今日就要丧命在此处,可还会这样爽朗么?
待到诸人坐定,萧佑桀起身,向着 太子的位置举起了酒杯。
“本王向来不曾精通文墨,但‘遥知兄弟登高处’的名篇还是知道的。今日恰逢臣弟迁居,这府中虽没有高山可登,但好歹有诸位兄弟,还有茱萸酒,各位兄弟勉强也算作是过了团圆节日。太子殿下,诸位兄弟,请共饮一杯。”
殿上诸人皆举杯,只不过心态各异。
饮过第一杯酒,萧佑桀又向太子问道:“皇兄,怎么父皇和母后没有与你一同前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像一直在专心走剧情,等到没那么多烦心事的时候再尬甜吧!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77章 刀光
“皇兄, 怎么父皇和母后没有与你一同前来呢?”
太子刚刚放下酒杯,听到萧佑桀的问题, 状似随意的答道:“起初是母后说今日想过来看看,父皇也同意了的, 还有琼母妃也要一起来。但今日本宫在东宫却等来了母后懿旨,让本宫先行出发,倒也没说不来。”
“喔,既然如此……”萧佑桀的脸上闪过一丝寒意,“我们大家先开席,倒也不算失礼了。”
太子亦是附和,“正是如此。”
“还请皇兄先动箸。”
“王弟客气, 你是这座新王府的主人,自然该先动筷,我们这些客人才敢开始啊!”
“无论国法家法, 皇兄都为尊,皇兄还是不要再推辞了。”
一番十分形式的互谦互让, 太子终于勉强举起了筷子, 夹了一片肘花, 随后点头道:“三弟府里请的厨子果然不错。”
“皇兄谬赞了。”
姚念眉头微皱,小声嘀咕道:“真是虚假的兄弟情谊。”
萧烨戳了戳她,问道:“你又不怕了是不是?”
“我怕, 我怕死了呢……”姚念凑近他的耳朵,问:“倘或今日帝后不出现,他做起事来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了?”
“倒也不一定。他既然前几日已经因着陛下说要来而起了更大的野心, 恐怕突然之间是收不回来的。”
姚念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你是说……如果陛下不来,他还要杀去皇宫?”
萧烨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不论如何,你放心便是。”
只这简单几个字,倒真能安慰她稍许。
他们二人也不能说太久的悄悄话,于是很快便分开了,各自品尝起菜肴来。
只听萧佑桀又道:“虽然今日只能委屈各位兄弟在蔽舍吃顿便饭,不能前去登山,但小王也有准备一切时令之物,来人啊!”
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捧一银盘,盘中躺着一骨朵的嫩黄色小瓣花朵。
太子颇为好奇的拈起了那片花,“这是……茱萸?”
萧佑桀自己亦拈起了一片花,随手往自己的玉冠上一插。
他原本冷酷无比的容颜添上了这一抹花色,却显得愈发有些癫狂。
“正是,还请在座的诸位,一同佩戴茱萸。”
堂下一片衣料摩擦的声音,不少贵戚皆觉得此举没有什么不合适,便纷纷笑着互相佩戴起来。
姚念拿过了盘中的茱萸花,只是轻轻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她转头看向萧烨,发现他正凝神盯着萧佑桀和太子的一举一动,没有去拿自己的茱萸花。
她也望向高台智商,发现太子亦没有动作。
“三弟,父皇和母后都不在这,今日来的都是咱们的兄弟姊妹,我们又何必做这彩衣娱亲之事呢?”
姚念心想,这太子可真是不该硬气的时候瞎硬气,在这等小事之上惹恼萧佑桀有何意义?
萧佑桀倒是每曾动怒,反倒露出了友善的笑意,“哦,皇兄向来重视男子气概,不愿佩花,弟弟自然明白。”
此话一出,殿中出现了笑声。
“无妨,小王怎敢为难客人呢?皇兄不愿,自然不勉强。”萧佑桀随意的摆摆手,转而对那跪在太子身边的婢女变了脸色,“没用的东西!惹怒了本王最尊敬的客人,还不下去自己领罚!”
那伏在太子身边的婢女惊呼一声,忽然摔了银盘,哭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求太子殿下为奴婢说句话……”
太子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退,看向萧佑桀,“三弟,这……”
“废什么话!还不将这贱人拖下去!”
两个府卫冲了进来,将拽着太子衣角的婢女无情的拖了出去。大殿上的气氛登时变得肃静起来。
萧佑桀终于褪下了自己伪善的伪装,露出了暴虐的本来面目。
姚念放下了筷子,死死捏住了萧烨的手。
“大家……怎么都不吃了?五弟,七弟,喝酒啊?”萧佑桀一脸无知的模样,四处劝酒,随后又笑道,“没关系,本王倒是还准备了一些助兴的节目。”
他拍了拍手,忽然门外传来了整齐的步履声,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
不出片刻,一整个方队的荷甲士兵出现在了大殿中央。
这下,大殿上搜有人都骚动了起来。萧烨的手已经在自己的短剑上下徘徊。
太子站起身来,怒道:“三弟,你这是何意?!”
萧佑桀一脸无奈,站起来摆手道:“皇兄莫怕,您不会以为臣弟是要……起兵谋反吧?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上依旧是一片寂静,他的笑声就这样的突兀而刺耳。
萧佑桀几乎笑出了眼泪来,“本王、本王不过是想,为大家演一出军阵舞而已啊……”
太子缓缓坐了下去,皱眉道:“如今天下清平 ,三弟你何苦费心让他们练那个呢?”
萧佑桀却道:“如今天下是清平着呢,可难保下一刻不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不是?”
萧烨忽然起身,行礼道:“王兄如今适逢乔迁之喜,府中恐怕不宜动刀兵,这军阵舞是好看,可还是不适合今日的气氛吧……”
姚念不知他为何突然出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见萧佑桀一笑,“王弟所说有理。可是……这舞是本王今日一意孤行也要为太子殿下献上的。”
太子脸色发青,显然并不想看这军阵舞。
萧佑桀一抬手,殿前整齐列队的六十四个兵士整齐划一的拔出了刀。
殿内一派刀光,刺痛了每个宾客的眼睛。
“哎,等会等会。”萧佑桀一拍自己的脑袋,“在起舞之前,臣弟还想问皇兄一个问题呢。”
萧佑桀边说,边走到了太子的桌后,“皇兄究竟觉得臣弟这屋子怎么样啊?”
太子额头上有汗水,轻轻点了点头,“三弟的王府很好,很适宜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