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漾身影慢慢消失。
一转脸,他面色很阴沉,视线冰凉,“你有什么事?”
这变脸速度快的。
张合北简直都无力吐槽 ,刚才在那小姑娘面前扮什么乖。
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店,里面开了暖空调,张合北搓了搓手,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上次那事儿,还没完。”
本来那事儿也始于他们疏忽投诉,导致噬空钻了空子在先,一三名都是眼前这少年,充分说明了他有拿下这奖品的技术,逐星游戏本来的态度就是不予追究,把这件事压下去完事儿。
不料,事情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上头来人找到了他,莫名其妙的旧事重提,直接给他施压,说要严惩不贷。
张合北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逐星本部高层忽然会关心起这种细枝末节的屁事,还狮子大张口,一口说要违规罚款十万。
“可能要缴纳一点罚款了。”他一摊手,“我先来给你通个气儿。”
他看这少年,不过也才刚成年的样子,还是个高中生,虽然看起来应该家境不错,但是自己在外惹出这种事情来,十万的罚金,怎么都不是小数字。
“不如你直接把星象仪卖了?”张合北说,“按理说是要取消你的资格,顺延给第三名的,但是我知道那第三名也是你,中间操作就给你省略了,你直接去论坛把那玩意儿出售了,交了这钱,还剩一半多呢。”
“这月月底要。”张合北忍不住提醒,“上面有人想搞这件事,不然怕真要去起诉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他觉得,对面少年漆黑的眸子里,一瞬间划过了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再观察去看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漠然模样,站起身。
张合北,“……”您到底听到了没有哇。
少年已经直接想走了,半路忽然停住,回身,面无表情问,“卡号。”
张合北报了一串数字,原燃听完,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馆,外头寒气吹了进来,张合北打了个抖,看到他线条漂亮的侧脸,忽然喊道,“原小兄弟,方便告诉一下,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么?”
原不是个多见的姓氏,恰好,他们公司最大的老板还就姓这个。
不过逐星科技总部在京城,原家人也在京城,包括逐星科技的故去创始人原和礼,张合北依稀记得,这位已经去世了的原总,似乎有个独苗苗儿子,传闻中好像正好也是十几岁的年龄。
只是那孩子被原家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原和礼似乎也没什么宣传他的意思,加上张合北自己也不是个热衷八卦的人,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原总孩子到底具体叫啥长啥模样。
以前原和礼掌权那会儿,他还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分部门管理,从湳安去了一趟京城,第一次见到了大老板原和礼。
看完就回来了,全部印象就是。
——那会儿原和礼应该也都四十了吧,看起来他妈的比他这二十多的还年轻。
现在仔细一想,张合北终于想起自己上次见到原燃时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眼前这少年模样,和当年惊鸿一瞥时,记忆里的原和礼,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相似。
但是,如果他真是那小少爷,想要自家公司的奖品,犯得着这么辛苦么,直接说我就要了,阖着公司上上下下也没人敢反对吧。
原燃没回答,已经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张合北都追不上他脚步,外面冻风一下卷了进来,他打了个哆嗦,忙裹紧了自己衣服。
*
原燃到家时,安漾已经先回来一段时间了,正在自己房间看书,便和林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林希,“十一班赵蕊丹,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燃哥电话!你有没有兴趣牵个线鸭?”
“他要专心学习,对谈早恋一点都不感兴趣。”安漾紧抿着唇,飞快敲字回复,“你不要祸害他!”
林希,“???”
不是,怎么就祸害了,还什么早恋,这不该是教导主任的台词么?
“她又高又美的,还是校啦啦队的,身材超棒,真的,仙女一样。”
没!兴!趣!
就是没兴趣,谁来都不行。
那个赵蕊丹,光她知道的,就三四个前男友了,还一大堆暧昧对象。
怎么可能配得上她家原小猫,会把他带坏。
而且,她还不学习,成天在外面玩,肯定会影响原燃高考。
林希终于不说了,安漾气鼓鼓的把手机收进了抽屉。
安文远这几天都没课,今天更是一直在家,下午帮学生改了一下午论文,晚上也破天荒没去实验室。
安文远在客厅坐着,安漾就没办法出门找原燃。
只能在自己房间憋着,写作业,看书,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后,回房间,洗了澡,继续看书,一直到十一点,她伸了个懒腰,收拾好课本,准备爬上床去睡了。
窗帘忽然动了一下,安漾吓了一跳,掀开窗帘,看到少年熟悉的脸,“原燃?”她低低叫了一声,难以置信。
“睡不好。”他抿着薄唇,视线随着她。
安文远在家这几天,他们能待在一起的时间格外的少,尤其今天,除了下考后,他们一起走的短短几分钟,然后他就被张合北叫走了,回来又见不到她了。
四舍五入,一天没见过她了。
她也一天没有碰过他了。
安漾建议,“想听一下音乐么?”
少年执拗的摇头,又说,“噩梦。”
“说过可以来找你。”他说。
淡淡的月色下,少年轮廓被映得模糊,比平时更加柔和,苍白的皮肤上,眼下淡淡的黑色便格外显眼。
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的允诺,安漾直接心软了,让步了,小声说,“那……那你进来?我们说会儿话?”
没等她说完,少年眼睛一下亮了,他动作很轻盈,猫一样,从窗户直接翻了进来,无声无息。
安漾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忽然有几分窘迫,耳尖有些热,不知道该说什么,被他那样视线灼灼看着,安漾忽然有些后悔放他进来了,只能偏过视线,随口扯了几句,“说,说完了……那现在,你回去?”
少年还没回答。
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已经安文远的声音,“软软。”
安漾急得要命,脑子一片空白,想都不想,直接掀开被子,把他摁上了床,遮进了被子里,可是原燃那么高一个男生,就算盖着被子,看着也很明显有人,她忙蹬掉拖鞋,自己也跳了上去,一拉被子,随后把灯暗灭,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爸爸,我已经睡了。”
安文远刚推开门,见里面灯光很昏暗,安漾已经睡到了床上,半直起身子,似乎正在揉眼睛,声音困倦又娇憨。
他身体很热,浅浅的呼吸正好落在她腰侧,酥酥麻麻,存在感极其不容忽视,安漾身子僵着,一动不敢动,生怕安文远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安文远只是笑了笑,没进来房间,“没事,那你睡吧,晚安。”
待到门完全合上,脚步声走远,安漾一把拉开被子,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黑发微乱,遮不住越发显得精致的眉眼,可能因为憋气,少年平时苍白的皮肤涌起了淡淡的血色,薄唇很红,吐息灼热。
整个人,似乎都被渡上了一层鲜活的温度,不复平时冰冷。
“那个,可以起来了。”安漾根本不敢再看他,红着脸说。
原燃没半点起身的意思。
满世界都是她的味道,被子很软,散着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温暖馥郁,包括怀里的人,于他而言,不啻于极乐仙境。
“留下。”
他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柔软的发丝蹭在她颈窝里,蹭了又蹭,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少年抬眸看向她,桃花眼漆黑干净,声音微微的哑,“可以么?”
他睡觉不吵不闹,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了,他不怕冷不要很多被子,抱着也很暖,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她。
第44章
“不行。”
安漾想都没想, 差点喊出, 说出之后,她忙压低分贝,紧紧闭上了自己嘴巴。
脸上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烫得和要煮熟了一般。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同意这种事情!
原燃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 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少年睫毛长而浓密,乖乖的覆在那双漂亮眼睛上,他似没听到一样, 又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一点,乖又无辜, 渴望不加掩饰。
安漾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 用尽最大的自制力移开视线,
不行,再撒娇也不行。
“快回去。”安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红着脸从床上跳了起来, 趿拉上自己拖鞋,把窗户打开。
窗户打开后,外头一阵夜风卷入, 和室内暖融融的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凉得让人毛孔都为之一缩。
少年终于从床上慢吞吞下来, 哑声道,“冷。”
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短袖,锁骨露在外头,三月份,湳安春寒料峭,夜风确实寒凉——尤其是,还刚从热乎乎的被子里出来的时候。
不对。
冷也不行,这么晚了,十二点钟,他还待在她房间,怎么看,都不行!
安漾从柜子里搬出一床毯子,硬着心肠道,“要是觉得被子太薄,你把这个一起拿走。”
见实在是争取无望,少年紧抿着唇,点了点头,抱着那床毯子,再度无声无息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如果再睡不着,你就给我打电话或是发短信。”
安漾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回到床上,床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和气味,她拉好被子,把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只觉得脸上热意根本褪不去,不知道熬到了几点,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凌晨。
新年回原家后,头疼发作得很厉害,晚上噩梦越发多了,有时候,直到起来时,太阳穴还留着余痛,有时候甚至会恍然分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醒后一身冷汗。
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安安静静在床上,他松了一口气。
他摸索着,艰难的走进浴室,直接开了凉水,冰冷的水激到太阳穴上,那些幻觉终于放在终于慢慢消失。
他只觉得喉咙渴得厉害,起身穿好鞋,下了楼,去客厅接水。
一楼主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安文远站在窗前,看他喝完水,淡淡的月光下,少年被冷汗浸湿透了的额发,苍白的面颊,格外清晰。
原燃意识到他,停下了脚步,抿着唇,没有说话。
“又做噩梦了?”安文远问。
原燃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原燃,你叔叔,这几天和我先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给你找好了医生。”安文远神色复杂,“说你过年的时候,是因为……”
原和义都和他说了,是因为病情再度发作,随后,为了逃避治疗,原燃私自从家里跑了出来,跑到了湳安。
一开始,他还奇怪,不知道原燃为什么要从家里不告而别,没想到,是因为这种原因。
“我都清楚了。”安文远说,“你叔叔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一遍,包括你小时候,和这些年的状态。”
原燃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似绝望。
“我没有和软软说。”安文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原家肯定能给他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如果他是真的受到了心理创伤或者是脑内真的有病变的话,安文远觉得,还是提早就医比较好。
少年脸色苍白,声音嘶哑,“请……求你不要告诉她。”
他不想让安漾知道
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知道。
他想让她喜欢他。
不用像他这么喜欢,一点点,五分,三分,就可以,而不是,像那些人那样,像是看怪物一般,用那种嫌恶的眼神,对他避之不及。
原燃现在还记得。
多年前那个混沌的晚上,他还是个小男孩,现在无论再怎么回想,他都无法再想起之前那段记忆,只记得清醒时,他衣角面颊上都沾了血,手里举着一把刀,还在滴血,而对面,白念芳倒在另一角,一边手臂上满是鲜血。
人声杂乱,救护车很快开进,他记得爷爷当时难以置信的眼神,震惊,又失望。
从此之后,周边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而畏惧,他们都把他当成了怪物,那种或嫌恶,或畏惧,或是兼而有之的异样眼神。
他不想再被安漾用这种眼神看着。
安文远没有回答,半晌,“我下周,要去外市开会,一周都不会待在家里。”
知道了他病情这么不稳定,不啻于一个□□,就算有张芳在,安文远怎么还敢就这样把他和软软留在家里。
“我会出去住。”原燃答得很快。
安文远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勉强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要为女儿安全考虑。
原和义没料到自己还有接到小怪物电话的一天。
他起身,招呼身后文毅看好门,转身进了内部办公室,里面极安静,所有人都被隔绝开来。
“小燃,你回来吧,家里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爸一直很担心你,你也是成年人了,不要再任性。”原和义说,“如果你是真喜欢那个安家那个女儿,你就先回来,配合医生,把病治好了。”
“有什么困难,家里都可以给你解决。”他意味深长,“小燃,可能你自己不觉得,但是,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家里给你处理好的,离开了家,你自己完全没有独立生活能力。”
原燃静静听完。
“如果你再打电话给安家。”他说,“我手里的逐星股份,会转给岳闲庭。”
他说,“我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