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鹿沉刚从梦中醒来。
她在床上恍惚了一阵。
这一夜。
鹿沉又做了那个梦,很久没做过的梦。
她蜷缩着。
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漆黑的,狭小的,可是又莫名的温暖和安全。
她一直躺在那里,静静的躺着。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声响的世界,悄无声息,就像被湮灭后的尘埃,静寂,空洞。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可以带走她的人。
等得太久了。
于是她睡着了。
她就像是停留在深渊的一抹影子,被黑暗淹没。
倏忽。
像是黑色幕布被割开一道口子。
透过狭小的细缝,
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有光的世界。
*
她醒了。
“滚!”
鹿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差劲的很。
门外沉默了几秒,才道,“沉沉,出来吃饭吗?”
鹿沉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她抬头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七点半了。
[嘤嘤,看着我沉睡了半个小时。]
[我相信了,睡着的沉沉美颜盛世,无与伦比!]
[小姐姐有起床气?]
[门外是秦深深在□□啊啊啊。]
[都“沉沉”了?昨天晚上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脑补ing]
鹿沉简单洗漱一番,重新拉开门。
秦深毫无自觉地踏进去,边走边说,“沉沉,我昨天怕你没有水洗漱,所以给你的房间兑换了‘生活水’。”
鹿沉这才想起来,她的洗漱盆里竟然有水了。
她看了看摊开在桌子上的早饭,想了想,还是给这个男人一个好一点的脸色吧。所以鹿沉面无表情道,“你吃过了吗?”
秦深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没吃……”
“那我也给你交易一份吧,怎么交易食物?”鹿沉果断又真诚地望向他。
秦深马上改口,“才怪。我吃过了,沉沉你吃吧。”
他竟然以为鹿沉会邀请她一起吃饭。
奇怪,他为什么要用“竟然”。沉沉与他共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秦深并没有饭吃的静坐着,内心茫然。
[早饭挺丰盛。“交易”是什么鬼?]
[你不知道吗?节目组丧心病狂,不提供食物,洗澡水都没有。]
[天呐,那要怎么搞?]
[我也没看到秦深深怎么交易的。不过我看到,很多人就着唯一一瓶免费的矿泉水,在今天早上洗了脸刷了牙,而且没有饭吃。]
[同情。]
[默哀。]
“小乐希有吃过早饭吗?”鹿沉咬了一口流沙包,突然抬头问道。
管其他人有没有吃过早饭,死了活了都跟他没关系。
他才不要管!
秦深倔强地转身,然后敲了敲对面钱乐希的门。反正刚刚千代告诉他,钱乐希已经下楼了。
“人不在。”
鹿沉点点头,吃完早饭,随着秦深一起下了楼。
七点五十分。
鹿沉和秦深是最后一批下来的,不过还空着一个位置。
“空着的那个……叫林涛是吧?有没有人叫一下他?”开口的仍然是姚建,他看向何茴,“何茴,你去叫一下。”
何茴顶着一张脸的美艳,却冷淡道,“为什么要我去?”
“他不是跟你一样在三楼吗?而且昨天你们一起上去的。”
“我不去。”何茴淡淡回,“我们是一起上了楼,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间。”
[啊啊啊啊,我刚去了林涛的直播间!!]
[他死了!!!!]
第18章 国王不爱玩游戏(四)
[??]
[什么情况?]
[死人了?还没到审判呢吗不是。]
“我去吧。”见状,冯褚陈开口,“不过最好有个人跟我一起。”
最终,冯褚陈和谢凡快步上了楼。他们还要在八点之前赶下来。
七点五十八分。
冯褚陈一脸严肃地走回客厅,身后跟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谢凡。圆桌上的人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涛死了。”
“他死了!?”
冯褚陈继续道,“对,被割喉而死,凶器是从他自己浴室的淋浴头里拆下来的铁片。”
【现在是八点整。】
【所有人在大厅集合,开始游戏。】
圆桌上的人面面相觑。看来林涛确实已经死掉,而且被节目组遗忘了个彻底。
“喂,不应该解释一下吗?”陆颖忽然开口,声音脆亮,与她小小年纪一副浓妆的样子倒是不太符,但是她声音低下去的时候,却似乎带上几分阴沉,“这里可以杀人?”
【这是个好问题。】
【可以还是不可以还是可以呢。】
[调皮。]
[可以吧,不然怎么会死。]
【答案就是——】
【不禁止杀人。但杀人后,将默认获得死者的暗牌。】
也就是说,现在杀了林涛的人,同时具有林涛和他的暗牌。
【请“国王”亮牌。】
冯褚陈默默打开手上的卡牌,是一张鬼牌。
【冯褚陈成为本轮“国王”。】
【请“国王”于十分钟内下达指令。】
【逾期不下达指令或游戏进度不上升,“国王”将受到惩罚。】
【下达指令时,以“我命令”开头即可。】
冯褚陈想起刚才死去的林涛,心里不禁有些沉重。跟这个游戏相比,上个游戏确实称得上是轻松了。
作为一名刑警,他本身不会参与进这样的游戏。但是,他却自作主张,指控了一个人。
队里都是挑选死刑犯进行指控,可是他却觉得,活在外面的犯人,可是比关起来的,要可恶多了。
但说实话,虽然他指控的是一个情节极其恶劣的在逃连环杀人犯,但是他的确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无法控制,想要为女儿报仇。
冯褚陈眼眸沉了沉,又看了陆颖一眼。
这是一个长得跟他女儿有几分相像的人,不仅如此,连青春张扬,喜好浓妆,穿着暴露的模样都万分相似。
让他每看上一眼,既怀念又心痛。
“我昨晚想了想,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冯褚陈看着沉默的众人道,“如果我提出要求,接下来不论谁当‘国王’,都不得伤害或令他人伤害任何人。也许可以……”
“呵。”黎然轻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冯褚陈的话。笑容依旧让人心荡意牵,却又能听出满满的嘲讽。
冯褚陈看了过去,黎然却不作解释。
“不对。”鹿沉微微皱眉,“这样你会害死接下来的‘国王’。你的要求可能会导致进度条不能上升,那么受罚的会是‘国王’。”
冯褚陈无言以对。
他晚上苦思冥想的对策,就被这么打破了。也是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只顾着想怎么维护群众安全,却忘了这么一条规则。
这可麻烦了。
[啊,原来游戏进度是这个意思吗?]
[冯褚陈是哪位,怎么这么傻白甜的感觉,这个节目可不是个纯良的节目啊。]
[大叔明明正义又善良好吗?]
[一身浩然正气。我的妈呀,警察叔叔吧。]
“大叔,你是第一任‘国王’,随便下个简单的命令就好了呀。”欣赏自己的指甲已经玩累了的陆颖不耐道。
冯褚陈愣了愣,看着游戏进度上方的倒计时,犹豫了一番,然后开口下达了“国王”命令。
——“我命令,2号和11号掰一次手腕。”
首先,是桌中央的游戏进度小小的上升了一下,目测大约是1厘米。众人看着足足1米高的光柱无言。
好吧,1cm也算上升了。
接着,传来千代的机械音。
【请2号牌持有者和11号牌持有者亮牌,并在十分钟内完成命令。】
【逾期不完成命令或完成失败,将受到惩罚。但“国王”可以连任。】
“靠!大叔你要不要这么准,一下就选中我。”陆颖埋怨了一声,然后翻开自己的卡牌,又跃跃欲试道,“11号是谁,来吧。”
三秒后。
身高不足一米二的小朋友钱乐希默默翻开卡牌。
“……”陆颖瞬间没有了兴致。一个八岁的小朋友,掰你毛的手腕啊。
当然,两人还是意思了一番。找个地方随便掰了一下,陆颖轻轻松松取得胜利。
【完成命令。】
【下面,开始新一轮鬼牌抽取。】
【在国王下达命令之时,所有新牌,即空白牌将消失。】
接着,众人又像看魔术一样,看到冯褚陈亮出的鬼牌飞到空中,与新的12张牌混在一起,然后群牌乱舞。
在一声声抽牌中,所有人默默拿着手上的新牌。
【请“国王”亮牌。】
陆颖看着手上的鬼牌,笑着亮了出来,“运气真好呢。”
【陆颖成为本轮“国王”。】
【请“国王”于十分钟内下达命令。】
“也不知道大家拿的是什么牌,我也不增加多大难度。”陆颖这么说着,笑得越来越开怀,“这样吧。”
——“我命令,1号扇7号十个巴掌。”
桌中央的游戏进度比起上次,倒是上升的明显了,大约上升了7、8厘米的样子。
【请1号牌持有者和7号牌持有者亮牌,并在半小时内完成命令。】
尖嘴猴腮模样的陆伟东突然瞪大了眼睛,把自己的暗牌往桌子上一甩,然后狠狠道,“死丫头,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正是7号牌。
陆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笑一边还满脸真诚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这个牌啊,昨天你死都不愿意告诉我。”
“死丫头,敢让人打你老子!看我不先打死你!”
陆伟东边说,边走向陆颖。
陆颖突然脸色一沉,“就算你打死我,你也得挨巴掌。不然你就会死。”
随后她看着陆伟东举起的拳头,不闪不躲,反而冷冷一笑,“早知道你就是7,我会让你挨刀子,而不是巴掌。”
冯褚陈早在陆伟东走向陆颖时也起了身。
见状,他忙几个大步跨过去,拦住陆伟东,然后将他甩在一边。
陆颖奇怪地看了冯褚陈一眼。
冯褚陈这才看到,陆颖的妆容还在,只是已经变淡,露出一张五官清秀又有些张扬的脸,脸颊处还有淡淡的淤青。
原来化妆是为了遮掩伤痕吗?冯褚陈这样想着。
“你竟然家暴你女儿?”他盯着陆伟东,眼中是满满的愤怒。
“我自己女儿,我打就打了,关你屁事!”陆伟东叫嚣着,却在高大的冯褚陈的注视下,默默缩了缩身子,嘴上的嚣张与胆小的行径形成了对比。
这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走了过来,是丁文。
“哟,水桶,干嘛。”陆颖嬉笑着地看着丁文,一副女痞的样子。
丁文原本就不高,又有些驼背,矮胖的样子倒真像一个水桶。只是这个外号,似乎带着浓浓的嘲讽。
丁文摊开手上的牌,是1。
“真巧啊。”陆颖眯眼笑了笑。
丁文看着地上的陆伟东,又看了看一边的冯褚陈,先是对着冯褚陈说道,“叔叔,我得执行命令。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下,我怕他打我。”
冯褚陈沉默了一下,无奈吐出一个字:“好。”
“还知道找靠山了啊。”陆颖讥笑道。
丁文弯下腰。
啪啪啪——
十个响亮的巴掌声连续又清脆的响起,看得出丁文是真的没留情,陆伟东的脸甚至都被她用力过猛的指甲划破。
只是在冯褚陈的注视下,陆伟东却没敢反抗。
他向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发现自己跟冯褚陈天差地别的身手和力气后,根本不敢反抗。
丁文打完直起身,不知为什么,背似乎都挺起来一点。
她捏住手上的牌,突然看向陆颖,“如果,我知道找靠山的话,就不会被你欺负了。”
陆颖愣了愣。大概是从来没见过丁文反抗她的样子。
“既然你被你父亲家暴,”丁文顿了顿,语气中有一种莫大的悲哀,不知是为自己的,还是为陆颖的,“为什么到了学校,反而又成了施暴者呢?”
丁文不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算了”,然后慢慢走回座位。
陆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因为你好欺负啊。”
因为你好欺负,所以别人才会欺负你。
你被欺负都是因为你软弱无能。你软弱无能,就不要怪别人来欺负你。
暴力就像是毒品。
如果有人被迫吸食了暴力这种毒品,要么像陆颖和陆伟东一样,交织在暴力的欲河,一边被强者施暴,一边加害弱者;要么像丁文一样,活在欺凌之下,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最可怕的是,施暴者的理由,变成了简简单单的,因为你好欺负。